穆丛澜立马披上衣服跑了出去,跑进了弟弟的房间一瞧,穆丛臻和几个宫女都围着皇子的寝床嘤嘤哭泣,穆丛澜的心顿时亮了半截。
她凑近一看,穆正诚仰面躺在他的小床上,呼吸微弱小脸发青,除了鼻翼还会煽动之外四肢一动不动。
“他怎么了??”她赶紧摇了摇穆丛臻问,穆丛臻擦擦眼泪摇摇头说:“我也不知怎么的,早上起来就这样,我老早去请了太医,可这大半天还没赶过来,这该不是……”
“别胡说,伤寒又不是什么要命的病。”穆丛澜说着试了试穆正诚的额头,“他是烧迷糊了,怎么不拿冰块过来?”
“我怕……”
“这有什么好怕,如果御医过来见你什么也没做也会有微词的吧。”
这样一说穆丛臻只得让人开冰库去取冰块来,毕竟这大冬天的谁宫里也不会常备冰块,就在取冰块的路上御医就赶了来,诊断一番之后果然是高烧惊厥导致意识模糊浑身瘫软。
穆丛臻还是不能接受自己如此精心照料,为何病情反而一次比一次严重,揪着御医不放非要问清楚原因。于是那御医只得反复跟穆丛臻解释,这种情况无非三种原因,一是个别部位化脓脓肿之类引起,二是幼儿高热时本就容易得并发症,三是误食不该食用的东西中了毒。
穆丛澜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看着姐姐的面色由阴转晴又由晴转霾,心里在琢磨着父皇该什么时候赶到。
好容易穆丛臻算是听明白了,御医终于可以告辞离开了。然而他刚和穆丛臻行礼道别完,转身了就被穆丛臻又拽住道:“王太医,昨儿辰……”
穆丛澜一把摁住穆丛臻的胳膊笑道:“昨儿辰妃娘娘就提醒过不能把孩子包太紧,长公主是忘了。”
“哦……这样,那下回公主千万注意了。”
说完御医才一脸狐疑地离开,等人走后穆丛臻立马气冲冲地回头质问穆丛澜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辰妃的话连问都不能问了吗?”
“你问来何用?”穆丛澜皱着眉说,“难道想让御医去鉴定辰妃给的东西有没有猫腻吗?”
穆丛臻突然怔住,咬了咬唇沉默了。
“无论如何,先把诚儿看好快点让他痊愈。”穆丛澜松开姐姐说,“否则你当初把他抱来不是毫无意义了。”
穆丛臻莞尔道:“还是亲妹子懂我,你说的没错,我好生帮着父皇看好他的宝贝疙瘩就是了。”
穆丛澜有心转移话题,于是凑近她耳边嘀咕道:“说起来最近听你宫里有人传说……抚辰宫里头有猫腻?”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果然这一说穆丛臻的八卦天赋瞬间被激发了,“辰妃经常对她宫里一个宫女发脾气,听说还在别人看不到的时候百般折磨她呢,真可怕啊女人的嫉妒心。”
“你是说……皇上莫非……”
“哎呀~”穆丛臻挑挑眉说,“这还真是眼熟啊,对吧。”
穆丛澜突然感到几分尴尬,因为她老早听人用充满蔑视的口吻提起,当年她亲娘柳明芳就是原配皇后身边一个贴身宫女,被皇帝注意到之后使出了浑身解数,才能实现以柳家庶女身份最后一跃成为辰妃的过程。
“我……我去三请殿逛逛。”穆丛澜干笑了两声,这就向长公主辞行,带上小诚子往三清殿而去。
自开国之君伊始郢王朝就极其重视道教,重道抑佛的后果就是大郢满地都是道观,寺庙倒是一天比一天少,荒废的一日比一日快,不少闲汉难求生计就去道观出家,因此无论是哪儿的道观都不会冷清,更别说皇家道观。
毕竟她本人在道观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整个宫里也只有道观里会让她有一丝亲切感,如果可以的话她倒宁可住在道观里。
宫中的道观她还是第一次来,大体上和城外的纯阳观区别不大,不过毕竟是在宫里,金碧辉煌的装潢和极尽奢华的陈设是少不了的。
此地的观主本想找人给她领路,但被穆丛澜拒绝了。之后她就带着小诚子在观里头四处转悠,一边走一边整理思绪,认真考虑今后自己何去何从。
就在偏殿时穆丛澜斜眼往里一瞧,竟一眼看到了个有几分熟悉的身影。
于是她刹住脚步皱着眉头瞧了一瞧,接着便发现不止是那个背影熟练,和他一道站着的那个少年背影也非常眼熟。
终于察觉到他人视线的主仆二人终于回过头来,对上了视线。
“你……?”穆丛澜惊讶得张大了嘴,“你怎么在这儿?”
沈元白露出了个有几分苦涩的微笑,他身边那个侍从又先开口道:“你真是公主啊??”
穆丛澜看了看自己身上,才想起来自个儿身上穿着套金边红纹的宫装。
小诚子上千来气冲冲驳道:“不然呢??这还能有假??”
“好了好了,”穆丛澜压压手示意小诚子安静,又保持微笑对沈元白道,“这回可以自报家门了吗?”
“公主应该也听说了吧,”沈元白苦笑道,“我也是前日才在贵宫中安家的。”
穆丛澜挑了眉道:“啊……你就是那个质子。”
“没想到又见面了,公主。”沈元白说着挑唇一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晔阳公主吧。”
“何以见得?”
沈元白又是微微一笑,边丛穆丛澜身边走过边从容道:“在来之前在下多少做了点功课,否则在这儿无论惹怒了谁都是在下承受不起的。”
穆丛澜眼神微妙地瞥了他一眼,一边同他并肩而行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只是好奇你做了什么功课让你第二次才认出我。”
“想来公主的好身手并未在外人面前展示过吧,也无人知晓公主竟然遁入空门了,”沈元白抱着胳膊说,“我能打听到的只有辈分,大致年龄和相貌而已。”
“哦?你的人怎么说的?”
沈元白回头瞥了眼穆丛澜,她眼睛里分明闪着好奇的光,比起之前那个在院子里开口就要剁自己手,表情冷酷的少女来说,这个模样果然可爱多了。
“我的人说……说郢皇的二公主骨瘦如柴,面色惨白,形容呆滞,个子很高,长得像男人。”
“哈哈哈哈!”穆丛澜爽朗地大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象征性地捂了捂嘴,扭头又道:“这样你还能怎么认人?”
沈元白唇边挂着淡淡的弧度回道:“毕竟你已经自报家门了啊。”
“昨日我刚进宫,宫里发生了什么我其实不太清楚。”穆丛澜说着扭头口气相当真诚地问道,“莫非你住在这里?”
“算是吧,你们的皇上把我安置在仙居殿,离这儿很近。”
“我猜你的活动范围只能限定在道观里吧?”
“是啊,”说着沈元白内敛的微笑中透了几分悲伤,“不能过跑马楼,不能过太液池支流,不过这已经比我想的仁慈多了。”
“但是并没有人看守你,”穆丛澜看了眼周围说,“时间久了,只要你别摸进后宫和前殿,这宫里你也能随便溜达。”
“我只怕我溜达多了,禁军就直接移到仙居宫门口了。”
穆丛澜意味深长地瞧了他忧郁的侧脸一眼,然后抬眼看了看对面波光粼粼的水面说:“看来你只能到这里了吧?”
“是啊。”
“然后……我猜你大概也没兴趣游逛皇宫吧?”
“是啊。”沈元白礼貌的微笑越发无奈。
“其实熟悉熟悉这里对你没坏处。”穆丛澜说着特别无辜地笑了。
沈元白简直有点儿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公主是在怂恿自己找机会逃跑吗?
“噗……哈哈。”沈元白虚掩着嘴忍不住笑出声,“你可真有意思。”
张涟简直目瞪口呆,自己这位主子过去在周皇宫里就以性格阴气难伺候出名,极少给旁人好脸色过。进了郢皇宫之后虽然被迫的脾气收敛不少,但脸色就更加不可能好了。
这会儿他居然毫无芥蒂地笑了?张涟再次确认自己没看错,主子望着公主的眼里还留着几分笑意。
“那就告辞了,”穆丛澜转身正色道,“这会儿也快正午了。”
“是啊,”沈元白抬头望了眼日头,突然眼神开始闪烁起来,飞快眨了几次眼睛后,他清了清嗓子问:“你……是住在宫里吗?”
“是啊,不过接下来也不好说。”穆丛澜苦笑了一下说,“父皇只是暂时没想起我的婚事罢了。”
“……啊,是这样。”沈元白尴尬地笑了笑说,“那就请公主慢走了。”
穆丛澜又瞥了眼沈元白,竟然生出了那么一丁点不舍,毕竟她是耿直面对内心的人,赏心悦目的人当然愿意多看几眼。
这么一走还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见着了。
穆丛澜离开了三清殿,直奔延璋宫而去。路上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来自敌国的质子都能在这个皇宫里安家了,她的家又在哪儿。
一路上这个想法无法赶出脑海,穆丛澜愁眉苦脸地踏进了延璋宫,又一次听到了女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