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结束会议,穆鸿祯就大步流星地赶往奉曦宫,进殿之后他特地放慢了脚步,叫来了奉曦宫的宫女问了情况。
“回皇上,太医还在诊脉。”那宫女声如蚊讷回道。
“还在诊脉?”穆鸿祯忍不住提高了几度声调反问,“你们娘娘不是早就回来了吗?”
“是……是这样的,奴婢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说着那胆小的宫女就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穆鸿祯暴躁地呼出一口气,一瘸一拐地走进寝宫。
他果然看见上了年纪的白胡子太医纠结眉头挨着床榻坐着,孙渺然支开了帐子一只胳膊撑着半个身子倚靠在靠垫上,半个身子探出来,直接伸出胳膊给太医诊脉。
老太医五官都快纠结在一起了,孙妙然不耐烦地催问了一句:“怎么样啊太医,这回诊出来没。”
“娘娘,这……”老太医说着站起来,后退半步躬身道,“老朽之前的诊断的确是没错的,您要我再诊几次也一样。”
“怎么可能!”床上的孙妙然顿时就急了,“我明明就干呕了!月信也迟迟不来,而且特别嗜睡,难道这不是坏了的征兆吗?”
“怀孕了是有这些征兆,可是反过来说,有这些表现真的不一定就是怀孕。说到这些征兆,老朽要奉劝皇后娘娘平日里少熬夜,您的月信不规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作息不规律。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原因……”
“别说了!你走吧!”
“……是,老朽告退了。”
那太医无奈地行了个礼,刚转身就吓呆了。
“皇……皇上!”太医慌忙跪下磕了个头,孙妙然也赶紧从床上下来跪迎。
穆鸿祯一句“你下去”支走了太医,屋里就剩下他和他年轻的皇后。
孙妙然咽了口唾沫,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你起来。”穆鸿祯沉声命令道,孙妙然慢腾腾站起来,抬起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睛抬头瞧着穆鸿祯,软软地唤了声:“皇上……”
“方才怎么回事?”穆鸿祯瞥了眼身后问,“太医的意思是……你根本没有怀?”
“我……”
“你什么?你不是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你有了吗?”
“我确实是……皇上!臣妾不是故意的!”
被这么一质问,孙妙然脸上的泪珠跟断了线似得扑簌簌往下落,穆鸿臻最吃她这套,谁也不能理解对他而言这么一个娇美的少女对着她梨花带雨是何等的杀伤力。
“好了好了,反正你还年轻,急什么。”穆鸿祯拍拍她的背扶着她走到床边坐下劝道。孙妙然抽抽噎噎地擦着眼泪,一只胳膊圈着穆鸿祯胳膊蹭了蹭说:“那皇上……能不能多给臣妾一些机会?要是能在战事结束前有结果……那才是真正的吉兆呢。”
方才脸上还徘徊着阴霾的穆鸿祯终于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孙妙然柔弱无骨的身子窝进了皇帝怀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松了口气。
*
“所以,这都打了两个月仗了,皇后肚子还是没动静?”穆丛澜一边嗑瓜子儿一边问。
“对啊,”清叶也磕了个瓜子儿说,“坤宁宫的人都快急死了,可是又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皇后不是很受宠吗?”
“那都是老说法了,奴婢没敢直接问,但是事情其实很明显了,皇上来坤宁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到了后来几乎就是不来了。”
“不来了?没那么夸张吧。”穆丛澜瓜子儿吃干了喝了口茶继续说,“说不定是战事吃紧,父皇太忙所以去的少了。”
“哎~公主你这就不知道了吧。”清叶凑得更近了,笑得一脸奸诈说,“您想象,咱们跟蛮子刚开打那会儿形势算最严峻的了吧,那会儿皇上去坤宁宫去的可勤了,几乎是三天两头就去,后来就是那么着,一天比一天少,一天比一天少,你要说是有规律的也没错,更别说这两个月下来皇后肚子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嗯……”穆丛澜琢磨了那么一会儿,突然把瓜壳一扔说:“说起这个,我突然想起来我貌似有七八天没去东宫瞧瞧了,走吧,陪我去转转。”
虽然清叶对主子跳跃的思维不太能理解,但是也早就习惯了。于是她迅速拾掇拾掇收拾一番,主仆二人一道从延璋宫出发往东宫而去。
说实在的穆丛澜就一直不放心把那么幼小的弟弟一个人放到东宫生活,可惜这件事她多说半个字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所以她只能尽量抽出时间多去看看。
至于新皇后,基本不能指望她能考虑到这方面,穆丛澜倒也没有多怨她,毕竟她跟许莲心不同,本来就不该寄于希望。
因为穆丛澜已经是东宫的常客了,甚至应该说是宫里来的最频繁的人没有之一,所以东宫守卫看见她也不需要通报,自觉放行。穆丛澜很清楚这其中肯定有太子本人的意思。
如往常一样穆丛澜直接去南书房找人,一般这个时间太子和陪读都还在接受太傅教诲,读书习字。太子伴读听说是关凛关大人的小孙子,今年也五岁。
当然她从来不会直接闯入,一般就是在门口看一眼然后到厅里等着就是。然而这回,她探进头往学堂里一看,里头居然只有小伴读一个人一脸苦闷地犯着书本。
穆丛澜悄悄走进屋里去,啪一下拍了那小男孩肩膀一下,吓得人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
“抱歉抱歉,”穆丛澜一边给人拍胸口一边道歉,“看你一脸专注实在是忍不住想捉弄你一下,没事儿吧?”
关小公子吓得面如土色,说话都不利索了,穆丛澜废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哄好了,终于能问出重点了。
“太子殿下啊?他去招待客人了。”关小公子摸了摸后脑勺说,“太傅说今儿提早下学,但是我欠着功课所以还得留下来做完才行。”
“这样啊,”穆丛澜眼珠子转了转又问,“那这位客人……你知道是谁吗?”
“不知道,我没仔细看,”关小公子嘟着嘴说,“我就知道是个女的。”
“女的??”
“嗯,好像是哪里的娘娘,我也不认识。”
“啧,奇了怪了。”穆丛澜嘀咕了两句,又拍拍对方肩膀道,“你好好念书,回头让太子给你求求情,说不定太傅就不计较了。”
说罢她便果断转身往屋外去。反正既然关小公子都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就算问他人在哪儿肯定也是不知道的。
于是她在各个穆正诚最常去的地方都转悠了一圈,最后在他的寝殿门外停了下来。
因为她已经能听到女人说话的声音。
“太子若是喜欢的话,下回我让人从辽阳带一车来给您瞧瞧,虽然这个季节不太容易见着了,但是我还是可以试一试。”
穆丛澜探了个头进去,先看到的是一个陌生女子的背影。从她的衣饰来看必然是地位极高的贵妇,但是一时无法分辨是嫔妃还是宫外来的命妇。
于是穆丛澜便直接走了进去,笑着打了招呼:“我没有打扰你们吧?”
“皇姐!”方才看不到的穆正诚颠颠儿地跑来穆丛澜身边,那个女人也吃惊地转过脸来。
果然不认识。穆丛澜看到了女人的脸之后心想,不过凭着莫名的直觉她觉着她应当也是父皇的嫔妃之一。
“原来是公主驾到,失礼失礼。”那女子反应挺快,立刻就矮身行礼。穆正诚也介绍道:“皇姐,这位是淑妃娘娘。”
他这么一说穆丛澜突然就想起来了,很久很久以前,她还躲在刘辰妃宫里的帘幕后战战兢兢偷听的时候,有一位嫔妃的声音和眼前这位确实非常相似。
若说是淑妃那就不奇怪了。
穆丛澜从容还了个礼,笑道:“没想到今天这么巧,竟能在这里看到娘娘,对太子来说,也算稀客了吧。”
“哎~公主此言差矣。”淑妃掩着嘴咯咯笑起来,说,“自从许娘娘离宫后,我就时常来探望太子,说起来你不知道也不奇怪,过去我和许娘娘交情匪浅,她走之前曾嘱咐过我,得空多来瞧瞧太子殿下,唉……她走得时候,应该也是满心不舍吧。”
屋子里陷入了微妙的沉默,三人一时无话,穆丛澜咳嗽两声打破了沉默,道:“既然如此,我就替太子谢过娘娘如此仁义善心,想必当时许娘娘当时托付了你也是十分安心的。”
“公主过奖了,我其实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抽空亲自过来送点儿好吃的好玩儿的而已,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穆丛澜莞尔一笑,走进内室,果然看见桌上摆着各种颜色鲜艳,色泽质感皆引人垂涎的小食零嘴。再往里一点儿还能看见太子床上铺着几件崭新的衣衫,看料子和纹饰还并非是宫中常见,却也能看出用料非凡,绝不是轻易能弄到的稀罕物。
“让公主见笑了,方才我还让太子殿下试衣服来着。”淑妃走进来笑道,“这些都是西陲边民进献大首领的用料规格,我也是半老徐娘,哪里用得上这么多料子,倒不如拿来让太子殿下试试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