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知傅思明此言不可能成真，穆丛澜的小心肝还是忍不住抖了一抖。
“总之……”她努力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说，“我是特地来提醒大人，最近仙居殿须得格外注意。”
傅思明挑挑眉，也不拐弯抹角了就直接问道：“公主难道不希望那姓沈的顺利逃走？”
“这不是希望不希望的问题。”穆丛澜微笑道，“而是我不信有什么人能在大人的严密看守下把人带走，若是不成功，那后果真是灾难，我也是在救他。”
傅思明大笑起来，笑够了之后颇为感慨地摇摇头说：“公主真是耿直坦诚，倒显得下官猜忌多疑了，您方才提到的事儿，下官一定引以为戒，断不能让仙居殿出岔子。”
穆丛澜苦笑着点点头，心情有些复杂。
了了这桩事后，穆丛澜也知道自己对于这“心头大患”已再没有插手余地，只能乖乖回宫。
回去后第一件事不是去延璋宫，而是先去紫宸殿。
自从受了伤之后，穆鸿祯几乎没有离开过紫宸殿，外界对于他的伤势也是传的越传越可怖，怕是不久就要传出皇帝命不久矣的流言了。穆丛臻也不敢离开皇宫，自那日起就吃住在延璋宫，宫内人人都知道，现在的大长公主不仅是替皇上出谋划策的谋臣，更是在他受重伤后已然肩担起了协理六宫的职责，在公事上基本替代了皇后。
那皇后能做什么呢，只是日复一日陪在皇帝身边，一心一意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别的事一概不问。不过有大长公主镇着后宫，帝后抽身乏力的这些日子以来，后宫还当真风平浪急，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妃嫔们可以说是从未有过的老实本分，时而三三两两来探望皇帝，也规规矩矩，连一句争吵一句怪话也不曾有。
是以穆从澜虽然和姐姐同住一宫，但其实甚少见她，反倒是去紫宸宫见到她人的可能大多了。
穆丛澜进紫宸殿之前稍一打听，果然穆丛臻就在里头。
她仍旧放轻了步子走进殿内，嗅一嗅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药味儿，不进去看见本人也知道她的父皇情况有多糟糕了。
来到寝殿，她果然看见了皇后和姐姐一人坐床一边，许莲心正看着穆鸿祯喝药，穆丛臻在一旁小声地和御医交流着什么。她一眼瞧见了在门口磨磨蹭蹭的穆丛澜，于是打发了御医招招手让她过来。
穆丛澜来到床边，向着父皇行了礼小声问候，穆鸿祯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她来了，并没有别的什么多的表示。
这反倒让穆丛澜轻松不少，有时候换个角度考虑问题就会发现新天地。
“父皇好转多少了？”她跟穆丛臻凑到一旁去说悄悄话时问了。穆丛澜摇了摇头，回眸瞥了眼床上的皇帝，又压低声音道：“他的腿伤反反复复，总的来说也没好多少，只能说没有失血休克的危险了，我看那位主治的御医活不了几天了，唉。”
“……怎么会这样？到底是外伤难治，还是内伤难治？”
“断腿反而好说，虽然不能回复健全，但至少一个拐杖能解决问题。可那皮肉之伤，因为树枝有倒刺，取出来也是伤得一塌糊涂，御医说化脓溃烂的可能还是很大，这几天我就盯着，生怕看见……”
这时穆丛澜才突然看见一个面生的宫女犹犹豫豫地站在穆丛臻背后，似乎是不敢擅自开口。穆丛臻也察觉到了，于是扭过头问：“干什么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
那宫女瞥了眼穆丛澜，还在犹豫。
“我妹妹不是外人。”穆丛臻果断道，“你现在可是在紫宸殿里，快说！”
“是，是。”那宫女连声应了，才小声道，“刘昭仪在清波宫里，自尽了。”
“嗯？”穆丛臻瞪圆了眼，又瞟了眼床榻方向，招招手示了意，于是两人便要往宫外去。穆丛澜回头看看父皇，拽了拽姐姐的衣袖。穆丛臻看她眼神可怜巴巴，无奈只得让她一道出来了。
毕竟她刚刚自己说的妹妹不是外人。
三人来到室外，停在庭院里。如今正是倒春寒的时节，所谓春寒料峭，吹的每个人鼻头都红彤彤的。穆丛澜先不急着议事，而是叫来了伺候她的婢女，让给取两件大氅来。穆丛澜心头一暖，向姐姐道了谢。
“说罢，到底怎么回事。”穆丛澜放下脸来对那宫女道，“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今天中午，奴婢知道了之后让人不要声张，然后立马来寻大长公主您了。”那婢女老老实实地应了，眼神中的期待分明是在邀宠。
“做得好，回头我重重赏你。”穆丛臻笑道，“你现在回你的清波宫，仍旧不要声张，我自有计较。”
“是，多谢大长公主。”
那奴婢喜滋滋地领命而去，穆丛澜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随口问了句：“她就是刘昭仪身边的宫人？”
“是啊，不然若是别处别宫的，哪儿能那么快反应来。”穆丛臻干脆承认了，又重重叹口气道，“刘昭仪真是个不识好歹的蠢货，还以为自己那条贱命值几斤几两，也想引起皇上这边一点儿波澜？可惜，她一开始就找错了对手。”
“听你这意思，你们俩还有来有往？”
“那算什么来往。”穆丛臻翻了个白眼说，“最开始，她去皇后那儿哭诉，还是老套路，说我越俎代庖，不拿皇后当回事，想挑拨我跟皇后。皇后回头就全告诉了我，我在皇后身边有眼线，自然不会误判。那时候我还想着她也许就是一时受了刺激，本想就此罢了。没想到那女人发觉自己告了状却没什么反应后，沉不住气，竟然在自己的茶水里下药，费尽周折让底下人制造出种种伪证要跟我扯上关系，她不知道她找的那些证人，大半都是我的人。“那……你禀告父皇了？”
“这种事值得惊动父皇？我把皇后叫来，当场拆穿了她的那点伎俩，让她颜面扫地，无地自容，顺带酣畅淋漓地将她骂了个狗血淋头，至此我也不打算致她于死地，她却一门心思想将事情捅到皇上那儿去，简直使出了拼命的劲头。现在，真把自己的命搭上了。”
穆丛澜沉默了片刻，小声说了句：“也有可能，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这就受不了了，死了也算落个清净。”穆丛臻冷哼一声说，“关键是她死了还给我惹事儿，先前她就煽动她的父兄给父皇上折子弹劾我，说我乱了祖宗章法，祸乱后宫朝堂，罔顾人伦，好在那几日父皇病得很重，奏折都被我截下了，可往后她离奇死亡难免不引起她父兄猜忌，那时候要是再没完没了地上奏……”
穆丛澜略一思忖，还是开口道：“那……我这儿有个能让你不那么操劳的点子，你愿意不愿意听？”
“你说的话向来最管用，我哪儿能不听呢？”穆丛臻笑着拉她往屋里走，“说吧，你想说什么？”
“其实也简单，”穆丛澜笑道，“你和皇后换一下，就成了。”
“换一下？什么意思？”穆丛臻皱起了眉头问，“莫非，你也觉得是我越俎代庖？”
穆丛澜撇撇嘴说：“我觉得如何重要吗？重要的是除了我以外的别人怎么觉得。我会弹劾你，看不惯你协理后宫吗？”
穆丛臻被她这么一说也自觉失言，赶忙心虚地笑了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这许莲心过去从未参与过后宫事务，直接交于她委实不妥。”
“所以我没有让你直接交给她啊。”穆丛澜看了看周围停下脚步说，“她不会，你就教她，你说什么，她肯定就照着做什么。但是简单的琐事儿，比如那些有明确章法可依，没那么多弯弯绕的小事，想必她也很乐意替皇上分忧，一定会尽力去做的。”
穆丛臻眯起眼，在门口远远瞥了里边的许莲心一眼，回头说：“这样一来，看似后宫诸事都是在许皇后手中完成的，实则仍是依着我的意思办。不过我还会继续加派眼线，不过我也确实力不从心，狄戎使臣就要离开庆阳北上了，宫宴还得由我来操办，真是头痛得很。”
“那看来姐姐要在宫里长住了？”
“是啊，得多叨扰你延璋宫几日，”穆丛臻说着拍拍穆丛澜的肩，穆丛臻歪歪嘴笑道：“说到底，延璋宫只是后宫中一处未有嫔妃居住的宫殿，从来都不是给公主的住处。我有一种预感，等父皇稍微恢复一些精神，他就会再次开始筹划着把我嫁出去。要是这一次再没嫁成，我就名誉扫地，此生难嫁，父皇也会勃然大怒，又有你的事在先，加上他现在情绪很不稳定……”
“好了好了，就嫁个人你怎么还想那么远。”穆丛臻拍拍她的肩强行打断了她说，“且不说这事儿压根还没发生，就算真出事儿了，也还有我呢。我还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你拖我买的那块地基本已经建成，等咱们得了闲也差不多到夏天了，我正好可以带你去避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