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这么一身,戴着这么一头,想要跟踪潜行真真是极有挑战性的事儿。穆丛澜是不是提一提裙子,时不时摁着脑袋上的步摇,要不是前面那位兴高采烈,特别亢奋,指不定她就露馅儿了。
等她跟着那少女来到仙居殿前,竟然已经大汗淋漓。只不过她还得继续躲藏,千万不能暴露在守卫的视线里。
那少女倒是旁若无人直接走到守卫跟前,伸手就塞给门口的一个守卫一堆碎银,大咧咧到:“你去,替我把沈公子叫出来,我与他说说话。”
“不可能,你拿走吧。”那守卫果然二话不说就要把钱往回推,少女往后缩了一步道:“我今儿来不为别的,就为了和沈公子说几句道别的话。你们若是连这也不允,我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不会善罢甘休,皇上这几日场面病榻脾气暴躁,皇后衣不解带日夜服侍,我也跟着伺候了好些时候,你们呢?要不要试一试闹起来到底会如何?”
门口两个守卫交换了一个苦涩的眼光,那个拿了钱的这才收了钱进兜里,道:“好好,我去叫人可以,但你们说多长时间由我来定,过了时限你就是直接把皇后请来也是没用的,知道吗?”
“……知道了。”那少女说着话的时候肯定翻了白眼,穆丛澜如此猜测道。
剩下另一个守卫留在原地时,少女甜甜地笑着也掏出了银子塞给了他,说:“一会儿我跟沈公子说话的时候,麻烦你们俩站远一点,放心,不是要你们离开,站到拐角那儿就好了。想盯梢可以继续盯梢,嗯?”
那守卫一脸为难,但毕竟有人开了先例在前,这会儿他定力就远不如刚才,只是表面上纠结了那么一下,就干脆收了钱。
果然,收了钱之后那守卫办事十分麻利,很快就带了沈元白出来。穆丛澜一看见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心跳就陡然加快。
出现在她视野里的沈元白笑容温存,气度翩翩,穆丛澜看着却莫名地别扭,她也不知是为何。
她过去也稍微观察过,不是面对她的时候,沈元白确实脾气很差,不说别的,好端端一张人间极品的俊脸愣是被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无时无刻不挂在脸上的不悦给耽搁了。
所以他跟这位陆家小姐之间到底怎么回事就十分惹人深思了。
两个守卫果真退到了两边,给他们留了点位置和空间。
沈元白款款行礼道:“陆姑娘,特地来寻在下有何事要谈?”
“我要离开了,”陆秋霞红着脸说,“我想这,走之前无论如何要见你一面,否则日后我会寝食难安的。”
沈元白莞尔道:“郡主言重了,在下一介囚犯,困于囹圄,难见天日,何德何能值得郡主这般挂念。”
“你……知道我是谁了?”
“郡主这般美貌,宫中更是少有,稍一打听,也不难认。”
陆秋霞立马面上泛起一阵潮红,撅着嘴道:
“我正是挂念你困于囹圄,难见天日,你还有闲心打趣我呢!”陆秋霞说着嗓音中隐隐有几分哭腔,“是我没用,想尽办法也没法子让你离开这鬼地方哪怕一步。先前本来皇后娘娘都答应我了,可皇上这么一摔,统统都泡汤了,这难道就是命吗?”
“或许……就是命吧。”沈元白垂眸叹息道,“在下谢过郡主一片好意,还请郡主少淌在下这浑水,认命便是。”
陆秋霞擦擦眼睛道:“这里终归是不太方便,我有好多话想同你说,只能……都写在这纸笺上了。”
“郡主,这……”
“快收下!”陆秋霞说着固执地将信笺伸到对方眼前,沈元白无奈只好收下信笺,陆秋霞绞着双手羞道:“我想和你说的话都在这里边了,你回去好好看,我得先走了。”
说完不等沈元白回话,她便红着脸转身跑了。沈元白目送了她的背影片刻,然后站在原地就打开了那封信笺。
穆丛澜蹲的腿都麻了,但她现在仍然不打算站起来。先前离开的那两个守卫也要回归岗位了,沈元白看样子很想打开信笺看一看,但是又碍于两边接近的守卫,只好将信收进袖兜里,转身匆匆进屋。
等到两个守卫回到岗位上之后,穆丛澜才猫着腰往回走,避开视线然后站了起来。
她现在心头如舟行怒海一般,惶惶不安,不知所措。脑子里又乱作一团,虽然莫名地难过胸闷,但却又说不清道不明到底是什么事让她如此愤愤。
是因为沈元白不知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个陆郡主,还是因为陆郡主竟然甘冒风险去解救他。种种所见都让她心烦意乱,无端愤怒。
一路上她都根本没注意自己经过了哪儿,路过了谁,只满脑子都是方才沈元白和陆秋霞碰面的模样。虽然她并不能看到陆秋霞的面容,可是听着那小姑娘娇滴滴的声线和扭扭捏捏的模样,想起来就让她火冒三丈,无名愤怒。
那姑娘口口声声说要带他离开,到底有什么把我让她如此自信,还有她交给沈元白的信笺里头,究竟写了什么逃跑之法?哪怕她已经回到了延璋宫里,这些问题于她而言也像百爪挠心一样,根本让她如坐针毡,起卧不安。
不行,不行,她一边在屋子里疾步绕圈一边在心里对直说,我不能就呆在这里等着事情发生,说不定将来她会后悔一生。
于是她立刻动身,再次用上她的越禁令出宫。
这次穆丛澜哪儿也不去,直奔宫外傅府。
今日正好是休沐之日,傅思明很有可能就在家,但穆丛澜不能肯定自己一定就能找到他,总之若是家中找不到,到时候再寻他法就是。
乘马车来到傅府门口后,穆丛澜毕竟是公主,用不着客客气气等着对方主人应允才能进门,于是她径直带人来到会客厅中,喊府上家丁将主人喊来。
结果来的不是别人,就是那日见了一眼的傅夫人。傅夫人客客气气给她上了茶点,点心看着挺精致,可惜她穆丛澜现在无心闲坐,开门见山便问了傅思明的去处。
其实她已经预感到傅思明不在家了,否则来的应该不会是他夫人。
“老爷啊,公主应该也听说过一些吧。”傅夫人小心选择着措辞道,“我家老爷别的没兴趣,闲下来就爱弓马骑射,这不今日一得休,他就去城外打猎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要不这样,等他回来了,妾身知会他一句,让他速速去宫里寻您?”
“不用了,没那么多时间。”穆丛澜站起身来,转而笑道,“多谢夫人款待,晔阳有要事在身,就不奉陪了。”
说罢她又果断离开了傅府,上了马车往城外去。
她知道这样一来找人如同大海捞针,可是如今陆秋霞的事儿弄得她心烦意乱,若是不趁早解决,怕是吃饭睡觉都难舒坦,她也已经做好了找上一整天的准备。
她特意命人出城的路上仔细路边每一个角落,不能放过任何与傅思明有关的痕迹。她也一直掀开帘子留意路边,心情随着时间流逝越发焦躁。
北门出去渐渐地势就开阔,官道两边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地,穆丛澜也不知傅思明愿意放马平原还是深入山林,毕竟她没有外出打猎过。
“公主!”翠锦突然跑到帘下喊道,“前边来了个骑高头大马的官人,您要不要看一眼?”
于是穆丛澜二话不说掀开正前方的车帘抬头一看,正对面那骑马的男人还真是傅思明。
穆丛澜一激动,直接从马车里钻出来大喊了一声:“傅大人!”
傅思明哪里能想到迎头来的马车里突然就钻出来个公主,还是他熟识的那个,一时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连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公主!”傅思明赶紧从马上下来上前见礼,“您怎么会在这里?”
穆丛澜也立刻便丛马车上跳了下来,弹了弹裙子就走到了傅思明跟前。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找你。”穆丛澜说着就主动转身往前走道,“我们边走边说吧。”
傅思明虽然一头雾水,也只好牵着马跟穆丛澜并肩而行,走在回城的官道上。
“公主到底何事如此着急?宫里又出事了?”
看傅思明这样慌张的模样,穆丛澜就知道他是被上回穆鸿祯的事儿搞怕了。
“其实……”她看了眼周围说,“是仙居殿的事儿。”
“仙居殿怎么了??”傅思明立马声音高三调,简直像个受惊吓的妇人,穆丛澜莫名有点儿心疼他,銮禁卫的头领压力也是很大的呀。
她咬了咬牙,才说:“沈元白主动派人给我托话,有件事让他左右为难,希望我能帮他解决。”
“该不会,又是有人要救他出去吧?”
“是啊,这回,还是一个郡主。”
傅思明脸上顿时出现生无可恋之态,咬牙切齿道:“早知道,还不如早早剁了这个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