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丛澜咬了咬唇仍是说不出话,只是默默走到姐姐对面隔着桌子坐了下来。
于是穆丛臻便继续用毫无起伏的声调继续说:“本来第一次遭到那种事我是一心想寻死的,可是想到我母后不知在何处缠绵病榻,痛苦难堪,若是再得知我出了意外,那该如何是好。再加上那畜生花言巧语,对我说他家世如何显赫,如何喜欢我,如何盘算将我从那鬼地方带走,甚至……甚至说有办法恢复我的公主身份……”
“所以你就……”
“嗯,”穆丛臻咬了咬唇说,“所以我就暂时信了他,每日也只是默默忍受而已,没想到……后来他突然就消失不见了,从那以后也再也没有出现过。我不仅每日胆战心惊,还被别的宫女姑姑们嘲笑耍弄,那段日子真是……”
说到这儿穆丛臻抹了把泪痕,又说:“怎么说呢,虽然很难熬,但最终也是熬过来了,这十几年里,他也是一直没来找过我,当然我是再庆幸不过,毕竟……哪怕只是稍微想一想那时候的事都能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有时候做噩梦也多是……谁知道前几天他突然找上门,也许是看我现在很是有利可图吧,拿着我小时候用过的东西逼我给他在朝廷里捞个肥差混混,还……还让我不能拒绝他的……求欢。”
停止此处穆丛澜已然是火冒三丈,恨把不能再把那男人的尸体拖来挫骨扬灰。她努力稳住了情绪,伸手握住了穆丛澜冰凉的拳头,问:“你确定你还有把柄在那人同伙手上?”
穆丛臻呆了一下,然后缓缓点点头。
穆丛澜又追问:“你如何确定的?”
穆丛臻极响地吸了吸鼻子,垂下头闷声说:“他……他说的,我……”
穆丛澜也察觉到自己这般问法有点儿过分了,于是飞快眨眨眼小声问:“姐姐,那你打算怎么办?去向那些人要回来?”
穆丛臻又慢腾腾地摇摇头说:“还能怎么办……”
穆丛澜咬了咬牙,将姐姐的手握的更紧了些,说:“姐姐,我有个法子简单粗暴,但却行之有效,就看你敢不敢了。”
听得妹妹这么说,穆丛臻抬起慌乱的眼睛瞥了她一眼,迟疑着问道:“怎么个……怎么个法子处理?”
穆丛澜凑在她耳边耳语一番,她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嘴还微微长大了。
“一定……一定要这么做吗?”她结结巴巴地问,眼里很有些恐慌的神色。
“怎么能说一定呢。”穆丛澜笑笑说,“说到底这事儿得姐姐来解决,我也没什么本事给你一口气办妥了,所以只是建议而已。”
“但……为什么是这么……”
“姐姐对自己的手下都那般狠辣,难道还对那些人心存怜悯?”
“不不不,当然不是……”
“你想,那些人支持那畜生还能因为什么?不过是图那畜生要挟了你也能给狐朋狗友们带点儿好处,若是他人都没了,甚至下场凄惨得他们不敢直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还为虎作伥?”
“那若是……那畜生当真有那般义气的朋友,一定要为他报仇呢?”
穆丛澜无奈地摇摇头,笑道:“姐姐莫怪我话说直了,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事儿你也不是没干过,那么几个酸书生就算拿出你几件旧物又如何,他们有几斤几两跟大长公主斗?”
穆丛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然后她擦了擦眼泪说:“是,你说的没错,不过这事儿可以明天去办,我特地来找你……不仅仅是为我的事儿。”
果然,穆丛澜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你到底去哪儿了。”穆丛臻死死盯着她问,“赤燕呢?”
“赤燕与我一开始就分道扬镳了。”穆丛澜咬了咬牙说,“他在哪儿我也不知道。”
“那……那你这么多天,都待在哪儿??”
穆丛澜深吸一口气,摇摇头说:“我……这你……没必要问了……反正……”
“我怎么没必要??”穆丛臻说着,急起来眼泪又流了下来,“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怎么熬过来的?你这样一走,简直比当年的刘辰妃还可怕!父皇伤病难愈,业儿重病缠身,李景隆虎视眈眈,皇后也难做人,整个宫里都乱做一锅粥,我简直……我简直想死了算了!”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如果这回你真的丢了……父皇定然会勃然大怒,现在他一生气起来什么都不管,根本别指望他讲道理,那我……那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穆丛澜只觉得心头有个巨大的石头压着,气都喘不过来。
“我没有……我……”
她摇头还试图解释,穆丛臻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仍旧追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去哪儿了!”
穆丛澜舔了舔嘴唇,仍旧摇摇头说:“我……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再走了。”
她不得不这么说,否则穆丛臻非得掘地三尺把沈元白找出来不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这个问题的。
“好……好吧。”穆丛臻舔了舔嘴唇说,“你不走了就好,不然……不然我真的完了。”
不,不,穆丛澜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大喊,我不要留下来,我要去找他!
穆丛澜点点头,强迫自己露出笑容。
“我明日就进宫,不,我们一起去。”她生怕穆丛澜跑了一般紧紧握着她的手说,“父皇看到你一定会高兴的,哪怕是因为能把你嫁出去,再说这次对方真是无可挑剔的好人家了,你能这样嫁出去……也是好事。”
说起嫁这个词穆丛澜心头就一阵抽搐的疼。
她的难过毫不掩饰,穆丛臻当然不瞎,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问:“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心里边有人,你这几日是不是和那个人在一起?”
穆丛澜浑身一抖,像是被针扎了一样。
很快她重新冷静下来,默默吞了口唾沫说:“我说了,不要问了,反正……我不会走了。”
她现在才体会到,什么叫心如刀绞。
仿佛她这一个人真的生生要被扯成两班了。
今晚上穆丛澜只能在大长公主住下来了,她按捺着心中情绪,平静地等着姐姐给她安排完了住处,住进了自己平日在姐姐府上常住的那个房间。
本来穆丛澜还想等姐姐走之后想想办法,谁知道穆丛澜居然给她安排完房间之后也跟进来了。
穆丛澜转头愣愣地看着她,穆丛臻舔了舔嘴唇说:“我……我在你这儿待会儿。”
穆丛澜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看着她走进屋子里。
穆丛臻进屋后无所适从地转了一会儿,突然转头带着哭腔说:“我……我还是害怕,如果他们拿出什么我意料不到的证据证明……天哪……那我就毁了!”
“你不会毁的好吗??”穆丛澜攥着她的胳膊喊道,“只有软弱会毁了你,没有别的!”
穆丛臻捂了捂脸,推开了一步。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穆丛臻一边念叨一边转身,“我太软弱了……都是因为这种事……”
穆丛澜无奈极了,他只能过去揽过穆丛臻的肩膀劝慰道:“我可以陪你……一会儿,千万冷静下来好吗。”
当晚穆丛澜和穆丛臻缩在一个床上睡,穆丛澜发现穆丛臻整个人都缩成一团睡,像是一只大虾。
整晚上心事重重的穆丛澜都睡不着,穆丛臻能看见她时不时就迷迷糊糊地说梦话,梦中还落泪不止。
穆丛澜不知能做什么,只能默默搂着她的肩躺着,哪怕她并未经历过她的痛苦,也仍旧感到心如刀割,忍不住也流泪了。
第二天清晨,睁着一双熊猫眼的穆丛澜已经做出了决定。
穆丛臻一大早起来就要替她梳妆打扮,她看起来比昨天兴致高多了,一边给穆丛澜梳头一边念叨着要给她整个什么样的发型好看。还说穆鸿祯的确提到了她,那是无意说起,定是真情流露。还有穆正诚,他小时候跟二姐玩的最后,几天不见就嚷嚷着要上山找她去。可怜穆正业整日高烧不退,就算是仇敌生的孩子,也多少令人感到心疼……
穆丛臻说着说着,突然看见镜中穆丛澜已经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穆丛臻吓了一跳赶紧转身扶着她的肩问,穆丛澜只是摇头,一边摇头一边抹着眼泪,却是哭的越来越凶,泪水啪嗒啪嗒地打湿了她的新衣裳。
穆丛臻突然手足无措,只能眼睁睁看着穆丛澜咬着嘴唇越哭越凶,仿佛死了什么重要的人一样。
她就这么默默地看着,直到穆丛澜止住了哭泣,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说:“姐姐,我有个要求,你务必答应。”
“……你说。”
“我要出去一趟,见一个人。”
穆丛臻看着她的神色自然心里有数,也不做声,就听见穆丛澜继续说:
“我一个人去见他,你不准派人跟踪,若是让我发现,就别想再看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