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玉门
白苏十七2018-07-28 02:243,433

  陈国有一个说法,双生子意味着不详。只有异地成长,才可能消除灾祸。

  陈国太尉有一对双生女儿,姐姐取名笙,妹妹叫筱。自她们出生开始就被送走,妹妹被送到祭司殿成为圣女,姐姐则被送到边关随大将陈武历练。

  十八年相安无事,人们都快要忘记那对双生花了,可是她们很快的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大家这才知道,那个传说只讲了一半,而另一半是,花开并蒂乃天命所书,除非身死,否则,必是纠缠不休。

  该怎么说呢,该说是命运吧,否则那么多人里面,为什么她们却偏偏遇到了慕容祁呢?

  首先遇到慕容祁的是远在玉门关的陈笙。

  记得那一日恰逢陈笙值守。那天起了大风,玉门关黄沙漫天弥漫了视线,在那沙尘后面隐约有人头攒动。陈笙眉头一皱,让弓箭手做好准备,吩咐兄弟们注意有敌人偷袭。大家蓄势待发各自持着武器像虎狼一样盯着那沙尘,陈笙也拔出了剑一脸的戒备。

  越来越近,守将的弓弦拉得像是十五的月亮,再有一点儿就将溢出。

  黄沙漫天,人影渐近,一点一点儿露出真容。

  嗤的一声,一支羽箭划破寂静带着千钧之力直挺挺的射向沙尘中隐隐绰绰的人形。可是,陈笙瞅了又瞅,在极好的目力下她看清了,那根本不是敌军偷袭,而是一个少年。陈笙所学,皆是保家卫国,看多了战争的残酷,对待黎民百姓也比其他在京的官吏更为仁慈。于是,来不及多想的她反手抓起身边的弓,拉至极限这才射出,这支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以光影般的速度冲过去,将方才的羽箭射偏,在离那少年咽喉很近的地方堪堪救了他一命。

  陈笙回过头对将士们说:“不是偷袭,兄弟们撤了吧。”紧张的气氛一扫而尽,陈笙也在心里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她救过的人不可胜数,可偏偏他就是其中最特别的一个。

  当慕容祁踉跄着走到了城门时,身上的锦衣早已被尖石磨破,就连俊俏的脸上也都是黄沙,看起来像极了衣衫褴褛的乞丐。可奇怪的是尽管已经这般狼狈,他手中还捏着一朵桃花,花瓣上沾着点雨露,显得格外娇艳。

  士兵放他过关,他却拿出两支箭说:“我要见见我的救命恩人。”

  士兵笑他的愚蠢,可他还是坚持。此地的士兵都是陈武将军带出来的,也都有着陈将军的爱民之心。纠缠许久,他们终于还是把陈笙请了出来。

  陈笙穿着盔甲,一张小脸也被汗渍泥沙抹得黑黢黢的,她冷着脸看着慕容祁,问他有何事。

  慕容祁看着这个不像女子的姑娘,上前作了一揖,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本想见见将军的,没想到将军竟然巾帼英雄。”慕容祁笑着递上那株桃花,“既然如此,这桃花便该赠与将军。”

  陈笙不语,犹疑许久终是接过桃花,她开口:“花也送了,恩也报了,这狼烟之地不是你这翩翩公子该来的,走吧。”

  慕容祁伸手擦净脸上的泥灰,笑得真诚:“原是想走的,但见了你,便知道此生怕是走不动道儿了。”

  慕容祁的情话说得并不算甜,可是仍然让陈笙的心中小小一颤,最后她答应让他留下。

  后来也人问陈笙为何把慕容祁留下,难道不怕他是奸细?陈笙淡淡的回答:“孤身在沙漠中行走,还能护着那么一朵桃花的人不可能是坏人。”

  玉门关荒芜,经常是黄沙漫天,别说花,就连草都少得可怜。而陈笙,从小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长大,虽然军旅生活磨灭了太多的女儿心,但是看着慕容祁那样的男子捧着一株桃花而来,心中怎么说都是欣喜的感动的。

  此后,慕容祁果真就留在了军中。他会诗文,会丹青,会医术,甚至连军事都懂。再加上他为人随和,将士们都喜欢他,慢慢的,像什么写战报啊绘地图啊的将军都会请他帮忙。军医忙不过来时,他还会去给伤员们治伤,偶尔还会出一两个出人意料的计谋。

  将士们都说慕容公子是个全才,还有人在陈笙耳边说:“陈将军真是好福气,捡了这么一个宝。”陈笙听后只是淡淡的笑,不置可否。

  一次敌军偷袭,巧的是陈武回京述职了,而陈笙等人则在东线杀敌,玉门关无大将看守。

  等到陈笙收到消息时,东线正陷入苦战,实在抽不开身。可是,玉门关若失,京城便岌岌可危,于是陈笙带着十几个兄弟趁乱打马狂奔。马鞭甩得啪啪响,风呼呼的灌进她的耳朵,流矢暗箭不断的在她身后翻飞,她想的是快一点快一点,不能死不能败。

  月凉如水,陈笙却跑得满头大汗,等她终于看得到玉门关时,城下已经是密密麻麻的火把了。这样的阵势陈笙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硬闯,她心里也明白,于是便摸黑爬上了最高的山丘。

  晚风烈烈,与预想中高挂免战牌的情形不同,陈笙看到,竟然有一个白袍男子在城楼上指挥着兵士井然有序的防守。

  是慕容祁!陈笙心中一动,没想到这个男子竟是如此的冷静勇敢。可他终究不是武将,该如何退敌呢?陈笙皱着眉头稍一思索便有了一计,只要让敌军以为我方回援便能吓退敌军,待进了城再做打算。

  玉门关坚固,如此偷袭根本不可能撼动,所以只要有援军赶来,敌军一定会退。现在能盼的便是慕容祁能多撑一会儿,撑到她吓退敌军。

  于是陈笙让兄弟们在马尾上系上树枝,马儿一奔跑,树枝扫过地面顿时起了厚厚的沙尘。她还让弟兄们在沙尘后插上火把,火光闪烁,人影幢幢,看起来像极了大军赶来。

  偷袭的敌军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阵型顿时有些乱了。陈笙心中大喜,拿起弓箭就瞄准了敌方矗立的大旗,只一箭就射断旗杆。敌军胆怯,已然后退,可指挥官仍不肯撤退,更是派了小队骑兵前来侦查。

  兄弟们都能以一当十,陈笙倒是不怎么担心,可就怕敌方死不退兵。况且,慕容祁那里已经是非常危险了,就刚刚,陈笙还看到了一支箭就擦着慕容祁的脸颊射了过去。

  情况危急,陈笙只好兵行险招。俗话说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下敌军主将,便可不攻自破。

  于是,陈笙上马准备单骑入阵,一个小兵拉住缰绳说:“将军不可以身犯险,请让属下来。”

  陈笙自是不准,可熟料那小兵又说:“我等受慕容公子恩惠,必要保将军安全,请将军珍重。”说完,十几个兄弟都跪了下来苦苦哀求。

  陈笙看着跪了一地的兄弟,心里暖呼呼的,可再看看火光四起的城楼,她厉声道:“军人便该服从军令,你们都起来,莫让我看扁了你们。”看看那一抹白袍,随即她的语气变得温柔,“况且,慕容公子还在城楼等我,我会安全的到他身边。”

  马鞭飞扬,马蹄像不沾地一样的飞驰。陈笙挂着刀拿着弓,她一路砍杀过去,在激战中头盔都掉了,长发披散,如蓬草飞扬。她浑身浴血,直直冲向敌阵,那逼人的气势令人侧目,在纷飞的箭矢中冲到了敌军主将面前。

  陈笙搭弓射箭除掉主将身边的几个护卫,然后拔了刀冲了过去。没人看清她是怎么冲到那主将的面前的,当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刀就已经架在主将的脖子上了。

  陈笙只说自己要将敌将的人头献给外围观战的将军,就让所有人都以为东线战事已结束,军队回援了。之后的事顺理成章,敌军撤退,玉门关无恙。

  关内士兵大开城门,陈笙徒步进城。慕容祁站在她前边,对她笑:“我的阿笙就是这么英勇。”陈笙抬头看他,他便伸手捋过她的头发,“阿笙别动,头发乱了,我为你理理。”

  陈笙果然不动,任他理齐凌乱的鬓发,然后才说:“今日的玉门关,多谢你了。”

  慕容祁毫无征兆的把她拥在了怀里,任她如何挣扎也不放手,最后实在是抱不住了他才说:“阿笙莫动,我疼。”

  陈笙闻言愣了一愣,这才看见慕容祁肩上血淋淋的一片,想他是受了伤,便没有反抗。

  夜风很凉,边关很荒芜,可这就这样抱着,陈笙突然觉得,春风渡了玉门关,这里,桃红柳绿春意盎然。

  玉门关一战后,陈笙打心眼儿里已经接受了这个勇敢多智的男人。

  每当有兄弟再戏谑的说“陈将军,你家慕容公子真是厉害”之时,她便露出小女儿的娇羞回答:“慕容他的确很厉害。”

  慕容祁告诉陈笙,自己是陈国太傅的小儿子,是来游历四方的。他在她耳边絮叨:“江南草长莺飞,荷莲满池,就连那里的美人也是温香软玉吴家软语。东边的大海辽阔得紧,那里的采珠女就像鱼儿一样水灵狡猾。还有塞北,大漠孤烟,白雪皑皑,裹着狐裘喝着烈酒的女子别有一番风味。”

  听了这话,陈笙的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安,她握住慕容祁的手道:“慕容,你可会喜欢别的女子?”

  慕容祁笑道:“我的阿笙便是最特别的女子了,敢问这世间还有谁比得上我的阿笙?”

  陈笙抱着他,没有再说话,可她心里明白,慕容祁爱慕世界上所有的美丽,自己只是万分之一。

  所以,在慕容祁回京的前夜,陈笙问:“慕容,你会娶我,对吧?”

  慕容祁笑着把她揽入怀里,道:“自然。待我禀明父亲,便三书六礼迎你过门。”

  那一夜,你来我往间的誓言却最容易被塞外的风吹散。

继续阅读:第三章 孤芳杜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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