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的转机来源于仵作的一句话：这个月真是不吉利啊，都连着死了三个年轻女子了。
听到这儿，沈歆突然茅塞顿开，急急忙忙跑回府衙找出前两次事件的卷宗。她最近两个月都在衡阳办事，不熟悉京城近来的事，所以也就没能看得出来。不过，她的心里也冒出一个疑问：那他呢，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根据卷宗的记载，前两件凶杀案分别发生在上月二十一和本月初七，与这次的李家小姐被杀一案相差不过半月。前两个被害人一个是翠烟楼的花魁如烟，一个是东街巷口卖豆花的薰娘。同样是一刀毙命，同样不为财不为色，且挑去了死者的手筋脚筋，同样的凶残。
这熟悉的手法，同等残酷的手段，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起。
沈歆的心里有些不安，总感觉有事要发生。但好歹是找到了突破口，便去案发现场亲自打听。当她笑着告诉古晨自己的发现时，古晨的神色有些奇怪，他错开她的目光，用打趣的口吻道：“歆儿不愧是大理寺的神探啊，这么快就找到了线索。那好，我去翠烟楼调查，就麻烦你去一趟李家了。”
沈歆笑他：“你是去查案呢，还是去享乐呢？我可是太知道你的个性了。”
古晨道：“我就知道歆儿最懂我，这查案和快活并不冲突啊。”说罢，他挥挥手朝翠烟楼跑去。
沈歆看着古晨的背影，皱紧了眉头。
询问没有结果，依然看不出三件案子之间的关联，猜不出凶手杀人的动机。难道，真的是随机杀人吗？沈歆不信。在大理寺这么多年，她看了不少的奇案，没人会无缘无故的杀人。她知道，三者之间一定有关联，只是她还没找到而已。
晚上睡不着，沈歆便点了灯继续思考，听见有人敲门，等开了门才发现居然是顾朝晚。他换了一身黑色的便服，木簪束着长发，面色冷清，在莹莹月光下显得整个人颀长冷峻。他开口：“见着你房间的灯还亮着，就来看看，你主动请缨的案子办得怎么样了？”
沈歆请他进屋，手忙脚乱的倒了茶，才又故作镇定的坐好，平复好呼吸，回答道：“一团乱麻，什么都看不出来。虽然三件案子有联系，但一个歌妓，一个卖豆花的，还有一个大家小姐，的确看不出有什么关联。”
顾朝晚轻啜了一口茶，扬了扬嘴角：“一个女人，不管什么身份，生与死总是和一个男人绑在一起的。”
沈歆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敢多问，只觉得他的话是正确的。就像自己，生与死，都是和他绑在一起的。想到这儿，她脸颊一红，手指放在膝下，紧紧的抠着裙边。
顾朝晚突然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前两件案子你不清楚，为何不去好好问问古晨，他是侦办这三起案子的捕头，想必是有些想法的。有时候，与其坐着枯想，不如，出去看看。”
顾朝晚的提议没错，可沈歆却没这样做。先前的查案中，她就隐隐看出了古晨的隐瞒，她甚至觉得，古晨和这三个被害人都有关系。
于是，沈歆托人暗中调查古晨的近况。当年古晨大难不死被邻居救了，后来去参了军。途中被强盗打劫，又被当地的一个老捕头救了还收为义子。他本就聪明，也有武功底子，就在老捕头死后继承了父业。后来因为政绩不错，两个月前就被调到了京兆尹。
沈歆攥紧手中的情报，脸上是迷惑的神情。如此看来古晨并没有嫌疑，但是，为什么他会出现那种神色呢？
如果说还有不同的话，就是古晨曾经去过翠烟楼。男人去这种地方也还正常，但这是不是就意味着他认识如烟呢？那薰娘呢，他是不是也认识呢？沈歆不解，她决定试一试他。
一日，二人在客店吃饭。古晨无肉不欢，正抱着个鸡腿儿狂啃，沈歆停杯投箸不能食。他夹了一大块肉到她的碗里，说：“歆儿别伤神了，吃饱了再想。看你最近都饿瘦了，快多吃点儿肉补补。”
沈歆貌似无意的说道：“唉，最近都是你请，天天大鱼大肉，都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贪污了呢，小心你那点儿俸禄不够啊。”本是玩笑话，可她话锋一转，“唉，偶尔吃点儿清淡的也好，要不，来点儿青菜豆腐的。”她看着他的眼睛，像是在提议，“听说那个薰娘的豆花特别好吃，可惜人不在了，要不我倒想尝尝，真是可惜。”
古晨正在啃鸡腿的动作忽的一滞，慢慢抬头看着她，眼睛里却没了笑，半晌他才道：“没关系，我知道哪里的豆花好吃，下一次带你去吃。”
沈歆收回目光，默默的扒着碗里的饭，一口口咽下的，倒不像是米饭，而是伤心和失望。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虽然古晨有所隐瞒，虽然他也认识那三个被害人，但沈歆也不愿相信，他会和杀人案扯上关系。由此，案件又陷入了僵局。
点醒沈歆的人还是顾朝晚，是他注意到三个被害人的耳环内侧都用微雕工艺刻着一个字，分别是自己和下一个受害人的名字。而在李家小姐的耳环上，除了她名字中的蘋字以外，还有另一个字：洺。以此推测，这个叫洺的姑娘，将会是下一个受害人。
沈歆恍然大悟，心里却有些怕，这些症状，他又符合了一条，该是怎样的巧合啊。
沈歆听从顾朝晚的意见，在城内排查名字中带着洺字的妙龄女子，很快，一个叫做清洺的女子出现在她眼前。
沈歆查过她的家世，也仔细检查过她的耳环，没有发现。但她确定，凶徒下一个目标，就是清洺，所以，她决定暗中保护她，希望能抓到凶手。
说是暗中，倒也的确隐蔽，除了顾朝晚，没人知道，甚至连古晨也不清楚。不是她故意隐瞒，是她不能相信古晨了，就像顾朝晚说的：“查案，必须抛弃一切情感，撕去一切伪装，或许荒唐古怪鲜血淋漓的，但这就是真相。”
这就是顾朝晚教她的，查案时不能带个人感情，必须狠戾冷酷甚至无情。
当年沈歆好奇怎样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还去查过顾朝晚的资料。虽说是一片空白，但她意外发现了有关六年前的事。卷宗上说，沈古两家的父亲曾是朝廷的祭司，后来辞官回乡。有江洋大盗打听到这个消息，对皇陵中的宝物起了贪心，便逼迫沈父说出地宫的入口，最后逼问不成便杀人灭口。当时顾朝晚追查大盗，碰巧救下了沈歆。这份卷宗上盖着女帝的玉玺，被密封在大理寺的资料库里。
初看时，沈歆有丝失落，毕竟这不再是英雄救美的故事，而是执行公务的顺便。但这也从侧面说明了顾朝晚是可信的，至少，此事是真实的。
然而现在，沈歆却不得不把自己儿时的密友列为杀人凶手，这让她很苦恼。但是，近日得来的情报，以及丫鬟翡翠的反应，都证实了古晨与此案有莫大的关联。
当她拿了古晨的画给翡翠辨认时，翡翠很肯定的说：“就是这个人。小姐近日一直画的就是他，可是一画好就烧了，我也是只趁机看了几眼。那晚小姐早早的睡下了，可她的样子很兴奋，像是要去见什么人。有可能就是他杀了小姐！”
沈歆暗中保护着清洺，好几次看见古晨有意无意的出现在清洺周围，似乎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若是以前，她也许还会犹豫，会放走他，可是现在，当年少的单纯被理智掩盖后，她只知道，那个人或许是残忍杀害三个女子的凶手。而她，是捕快，必是要惩恶扬善抓住真凶的。
尽管一切都说得通了，但是，古晨有什么动机去杀人呢？
这个问题沈歆也很快找到了答案。
沈歆暗中跟着清洺去寺庙的时候，看着那些金身的菩萨黑脸的夜叉，她突然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说。在那个传说中，死人是可以复活的，只要把相应的祭品献祭给鬼神，那个人就可以从黄泉归来。而那些祭品，就是人，是活生生的女孩子！
沈歆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急忙回去翻看相关的古籍，书里提过这样逆天而血腥的传说，还说要在一定的时间和地点，将祭品的某些部位丢进血池。
而根据推算，下一个献祭的日子，就是下月初三。
沈歆抱着书苦笑，她终于知道了原因。想来古晨是对当年之事无法释怀，所以才会想出这样可怕的法子复活已逝的父母。沈歆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嘴里不住的喊着爹娘，最后蜷缩成一团，蹲在墙角。
要不是顾朝晚有深厚的内力，恐怕是感觉不到沈歆的。他掌着灯走近她，烛光摇曳拉长了他的影子，他向她伸手：“别怕，起来，跟我走。”
沈歆傻傻的伸手，失魂落魄的跟在他身后。两人站在院子里，月光如水，洒在他们的身上，发梢像是染了一层银霜。顾朝晚道：“哭了就不好看了。别怕，我会……永远在你身边。”这简直不像平时的顾朝晚了，也许是月色太美，或者是沈歆的哭相太楚楚可怜，他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沈歆有些受宠若惊，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感觉心脏在扑腾扑腾的跳。
他的温柔是她飘渺却美丽的梦。
然而梦醒之后还得面对现实。沈歆基本上已经确定古晨就是三起杀人案的凶手，也推测出他的下一个目标。她决定，保护清洺，捉拿古晨。
那时做出的这个决定，是沈歆作为一个捕快而言最正确的选择。可她并没有往深处想过，如果问题本身就有问题，那么答案可还有意义？
她对古晨的信任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若是她能如同对顾朝晚那样的无条件的信任，或许她便会犹豫，便会反抗，便会追查下去。
那么一切误会和巧合都可以说的通，后来的事情也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