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消息赶回家的季良,从事发到现在不过只有半个时辰,不算长的时间内,季家老宅却完全处于一种暴风来临前的压抑中,黑沉沉的气氛不知道何时会被雷闪电鸣彻底撕裂。
彷如又老了十多岁的季家二房老太爷撑着身子坐在客厅内,听闻消息赶过来的大房家主季平和他的弟弟季凡,以及一同跟着过来的轩辕君昊,还有留下的常黎轩和常菲怡两兄妹,季良夫妻二人,以及季家几位族内长辈,在这个安静的大厅中,几乎形成了一个年底季家会议。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将她救出来,”季老太爷冷着脸说。
众人中能直接做主的季平却没有开口,季凡也保持了沉默。
季良夫妻是满目着急,却无能为力。能调动季家所有明中暗中力量的只有每一代季家家主,这时候,他们的心都沉到了谷底,季平的反应他们都看在心中——他这是打算袖手旁观。
“大哥,我只有这么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季良激动地望着季平,“你知道我这些年的痛苦,我们还没来得及补偿她,她现在却被那群疯子带走了……她会被,会被活活折磨死得!”
“二弟,你冷静一下,”季平皱着眉,眉宇间透着一丝不耐烦,冷声道,“我们季家现在已经是在如履薄冰,实在不宜再节外生枝,而且,你们真的能确定她的身份吗?”
“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就算当年那个女婴被人偷走,为什么会成为泫洛帝国的影奴?”季平一针见血,虽然他说得话有些过于不近人情,然而也算是一个事实。
“我知道你们思女成疾,我也能够体会你们的感受,但这并不能成为我搭上季家所有的理由,”季平冷静望着脸色忽然又白又黑的季良,叹息一声,“二弟,一切到此为止,除非有着确切的证据证实她是影妹的孩子。”
“你,你!”
“……噗……”
“夫君,”祝珊珊几乎又要晕了过去,这位柔弱的女子却强撑了下来,扶着怒极攻心吐血的季良,温婉的女子目露出从未有的坚定和强硬,望着季平说:“季家既然不舍得放下权势,既然能够为了权势放弃自己的亲人,但祝家不会,虽然祝家比不上季家,祝家的势力却在离靡屠城最近的陵城。”
“陵城?”常菲怡皱皱眉,望着这位突然变得让她有些惊心的舅母,“您想做什么?”
“据说,靡屠城已经开战了,”祝珊珊从常黎轩口中得知,常凌尧亲赴靡屠城,这位聪明的女人可以迅速从中捕获一个消息……泫洛帝国的大军已经攻打到了靡屠城。
祝珊珊笑得不顾一切:“我只后悔自己的决定,我不该用尽手段将她强留下来,更不该让她为了救我陷入了恐怖酷刑中,当初我就该死在那个人的手中,她也就不会束手就擒,她的才能啊……那么优秀的孩子岂能被人毁掉?”
“我会通知兄长,从陵城到靡屠城不过一天的时间,不经过靡屠城,而是直接去会见泫洛帝国的泫亲王,我想,这个人一定愿意不惜一切代价救下她,哪怕最后只能落到一具尸体,他也会闯入这里将她带走的,”祝珊珊合上了双目,沧桑的眼角缓缓地滚下了泪珠,声音冰冷而决绝,“我用自己的灵魂起誓,伤害她的人就算天上地下,也要受尽人间苦难,至死方休!”
“舅母,您怎么可以这么做,您疯了吗?”常菲怡焦急,她的父帅在靡屠城,消息一旦被传入泫洛帝国那群魔鬼手中,她都能想象那些人会直接踏平了靡屠城,直接率军攻打了过来。
季平也是非常不赞同,叹息着摇头:“二弟妹,你这是在做叛国的事啊!”
“叛国?”这两个彷如一根刺,扎得祝珊珊鲜血淋漓,冷笑高声反问,“我刚才难道没有被认定是叛国贼吗?那些人为了抓住阿奴,可以闯入我的家中抓我当做威胁她的人质,这就是我星云公国的公平公正?”她被气得咬牙切齿,浑身颤抖,盯着季平的双目含恨,“为了自己的孩子,做这些又算什么?我只恨自己无能为力,不然我会亲自去见泫洛帝国的泫亲王。”
“能被阿奴心心念念的男子,一定会是对她很好很好,不然那么一个心思敏感的孩子怎么会将他放在心上?”祝珊珊悔恨之极,捂着疼到了麻木的心脏,那里面就像被开了一个口子,“你们全部是侩子手,残杀一个无辜生命的恶魔。”
祝珊珊脸色扭曲望着众人,拉起自己瞬间苍老,失去活力的夫君:“我现在要去云都,见一见影妹。”
季良对季家失望之极,在他还没来得及布置下人手的时候,暗影楼和军部的人却突然给了他一个沉重的打击。擦去嘴角的鲜红,季良反握住祝珊珊的手,又看了看自从季平分析了季家利益之后,情绪就平静下来的父亲,拉着祝珊珊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
“父亲,我能明白您最后的选择,”季良声音平静,望着季老太爷,扯了扯嘴角,“可我却还是觉得很失望,季家也许真的不适合我的存在,多年前,因为季家家主的继承,我的第一个还没有出生就被流产了,那时候,即使我痛苦后悔,也是咬着牙忍过去,但这一次,这个孩子,说什么也不能再因为季家而被牺牲掉。”
说完,季良又磕了一个头,拉着祝珊珊站了起来:“珍重……我也会我们的选择负责,不管不久之后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若是最后我们一家死在一起,倒也落得一个安静圆满。”
“挤进云都,还是获得星云公国至高无上的权势地位,或是你们要支持的哪位王子殿下,都将和我季良一脉不会再有任何关系,”季良沉声说,冷淡看了一眼呆坐在一旁的轩辕君昊,眼中的暴虐毫不掩饰展现在众人面前,他拍了拍祝珊珊颤抖的手,声音却放轻了很多,“去收拾一下行李,再将那些东西拿过来。”
祝珊珊有一丝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知道了。”
就在这时,再次安静下来的压抑大厅中,椅子被噗通一下摔倒在地,从忽然而来的消息中还没能反应过来的轩辕君昊,被常黎轩提着衣领子甩了出去。
“你做什么?”常菲怡也跟着猛然站了起来,怒瞪着像头暴怒狮子一样的常黎轩,“你小子是疯了吗?连帝国的继承人也敢打。”
“有什么不敢的?”回头朝着常菲怡怒吼一句,常黎轩几近失去了最后的理智。时间一点点流逝,他都不敢去想,狠狠踢向没有做丝毫反抗的轩辕君昊,发泄着他心中的怒火和惊恐:“如果不是他,阿奴会遭受那么多伤害?”
“她明明那么聪明可爱,却因为他而断绝了任何活下去的机会,”常黎轩眼眶通红,即使在被非人训练的时候也没掉过一滴泪的青年哭得悲觉痛苦,指着狼狈躺在地上面如死灰的轩辕君昊,面色狰狞道,“虽然不知道他们在林沙城一战后发生了什么事,但在我们遇到他们的时候,我还没有失忆,他们之间早就有了约定,是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和野心亲手断送了阿奴离开的机会,将她当成俘虏带来了星云公国。”
愤怒的常黎轩又是狠狠锤了自己两下,打的他自己都吐血了也没有停下来。他的疯狂彻底惊呆了所有人,特别是常菲怡,在她眼中心中,她的兄长有时候呆笨又虚伪,胆小又懦弱,明明那么一个一无是处的人竟然为了一个敌国的俘虏而对自己下狠手……她才不相信什么兄妹情!
常菲怡心中翻滚着各种情绪,最后全部化为了冷淡无情,怒喝:“够了,她是俘虏,你还天真以为我们需要对待一个俘虏仁慈?”
从一开始,她一切的和善不过是看在轩辕君昊的面子上,如今这一层假象已经被彻底撕裂,也没有必要再继续隐瞒下去,而且,如今他们必须抓紧时间,争取在消息被传到那个疯子手中之前,从那该死的小俘虏口中掏出他们想要的消息。
轩辕君昊怔然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也不管身体上的伤疼和满身狼藉,震惊听着常菲怡口中的话,沉声问道:“什么意思?”
常菲怡黑色的眼眸一眯,捏紧身侧的手,指尖狠狠陷入了手掌心,冷声说:“就是你的攻心计划不管会不会成功,她都不被允许活到第二天。”
“荒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消息,轩辕君昊睁大眼,“这是什么时候下达命令的,我怎么不知道?”
“南亲王亲自下的命令,”话一出口常菲怡就后悔了,她这是在泄露军事机密。
轩辕君昊颓然垂下头,聪明如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当初他强硬要求保住阿奴,他的父亲已经知晓了他的内心想法,而轩辕家族不可能让一个敌国的俘虏堂而皇之嫁入,只有在他被隐瞒情况下彻底将她抹杀掉……
“你们,你们……”轩辕君昊抱着头,靠在客厅沉重柱子上,无法再说出任何一句话。
良久,他似乎做了最后的决定,道:“放了她,将她送回泫洛帝国……我愿意放弃继承人的身份,从此不再出现在云都,甚至可以被囚禁一辈子。”
“你疯了!”
不敢置信地质问声同时响起,轩辕君昊抬头看向对自己失望的大舅舅和依旧一副默然就像一个陌生人的三舅舅,再看向用恨极了目光望着他的常菲怡,低声一笑:“我没有疯,或许,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一刻清醒和后悔!”
轩辕君昊声音哽咽,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滚落的泪水从他的眼角滑下:“暂且不提她是表妹的身份,就说我和她的情谊,我都不该驳决着自己的心意将她推入了绝望的深渊,她只是一个呆呆笨笨,对什么都不清楚的孩子。”
“或许,之后不管我做什么,都已经弥补不了我犯下的错误。对她,我只能用永远的愧疚远远地看着,而对星云公国,对我的父亲,也只能抱着同样的内疚,”他还真失败,对谁都下不了狠心,最后让一切变得更加糟糕,不该抱着那么一丝侥幸心理的,不该为了自己那么一点野心,将最无辜的人拖入了痛苦折磨中。
“我现在去暗影楼分楼,请求他们放了她,送她回泫洛帝国,”轩辕君昊抹去脸上的泪,转身往外走。
常黎轩紧皱着眉头,却没有阻拦轩辕君昊,心里面对他更是充满了不屑,对自己也是恨极。常菲怡顺手就甩出了鞭子,拦住脚步凌乱的轩辕君昊,厉声说:“轩辕君昊,你这样是清醒的吗!”
“为了一个敌国的俘虏,你们一二两个全都失去了理智,她是俘虏,需要我强调多少遍?”常菲怡冷冷望着眼前狼狈颓然的轩辕君昊,深吸一口气,压下将他彻底给撕碎的暴虐,说:“现在前线战况紧急,我们还能这样安然活在这里,知道是死掉的多少的战士给保护下来的吗?”
“你一句放了她,以为这样子她会感激你了,还是你自信地认为那些个魔鬼不会借此彻底攻打到云都,将星云公国划分到他们的疆土中?”常菲怡冷声的质问。
每一个事实就像一柄柄利刃刺入了轩辕君昊的心脏,让他疼得无以复加:“你说,该怎么办?”
“自然是用最快的时间问出泫洛帝国新武器的制造方法,还有移动空间的制作,以及你们所探知的事情,”快速罗列着急需要被解决的事情,常菲怡表情一片清冷,“我们都不是能够任意妄为的人,我们身上背负着整个国家,”她嘴唇突然哆嗦了一下,继续说:“难道我就不痛心了吗?她可能是我的亲妹妹!”
常黎轩看她一眼,猩红的双目闪动一下,却没说什么,只是失望至极已经不想再开口了。
沉默的轩辕君昊因这句话猛然看向她,双目明亮又清冷:“我们确实不是能肆意妄为的人,因为我的私心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罪人该是我才对。”
“我们都忽视一个最初的问题,”想到了关键所在,轩辕君昊明显放松了紧绷的身体,“泫洛帝国的亲王军会如此不顾一切地疯狂攻打我们星云公国,是因为林沙城外伏击一战后,阿奴的失踪让泫亲王认为她战死沙场,所以才会发动这一场战争。”
轩辕君昊如同抓住了暗中的一线光明,急切拉着常菲怡说:“他在为她报仇,只要让他知晓阿奴还活着,并且即将回归的消息,战争自然会被平息,至于我那些事情,这些可以以后再说,”
常菲怡脸面上闪过一丝古怪,似乎是对轩辕君昊的悲伤心疼,又或是非常恼恨他依旧处处维护一个俘虏,常菲怡脸上变化的表情最后扭曲成一种诡异的沉默。
“君世子殿下,这种‘报仇’仅仅是我们的一种推断,他是泫洛帝国的战神,无冕之王,”常菲怡声音非常清冷,犹如一道寒冽的冷风,瞬间刮走了轩辕君昊心中最后一丝救命曙光。
不再看他颓然的表情,常菲怡讽刺道:“理智一些,泫洛帝国地位至上的泫亲王殿下,不会存在纯粹的感情。别说什么为了一个影奴报仇这种荒谬的理由,那不过只是为了让他的征战变得理所当然,让他的战火烧得更加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