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尊敬,下车后,在阿奴再次被关进了暗影楼分楼的囚室内,夹着她行走的人不再以粗暴的手段对待她,反而动作温柔了许多,即使不可违背地将她再次绑在了刻满了禁制的椅子上,却没再用语言,甚至自己的表情羞辱她。
陈修林太过了解自己的属下,望着他们的言行并没有说什么,直到囚室的门被再次合上,他才沉默着表情离开。没有耽搁时间,他需要作最后的确定,哪怕他心中不以为然,也要让自己安心一下,至于以后的后果,他将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打开的留影石中,陈修林面色平淡,画面的影像中,那位铁血英雄常凌尧大元帅却一脸倦色。
“我本以为你会没有时间的,”陈修林开口道。
即使一脸倦色,这位手腕冷酷的常大元帅声音也是平静无波,甚至冷漠:“你的消息,我都会第一时间查看。”
“她被顺利抓获,已经被关押在囚室内,”陈修林表情正了正,道,“我想我必须向您说明一下出现的意外情况,她被抓捕的地方,正是您夫人娘家的老宅,我想您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怎么回事?”沉默一会儿,对面才传过来常凌尧冷声的询问。
陈修林指尖动了动,换了一个相比较随意的姿势靠坐在椅子上,望着画面中皱起眉头的常凌尧:“据季家老太爷验证,她和您的夫人少女时期长相颇为相似,怀疑是您丢失的小女儿。”
常凌尧猛然站了起来,眼孔骤然紧缩,眼中爆出震惊又复杂的情绪。陈修林几乎可以根据他的表情来判断这位战场决策上英勇的大元帅内心感受,他并没有着急催促对方,反而给予足够的耐心等待。
好一会儿,常凌尧才坐回原位,双手支撑他的下巴,用他一贯冷淡有强硬的口吻说:“无论这个消息是不是真实的,一切按照原计划行事。”
陈修林心头猛然升起一丝震惊,不过也仅仅是惊诧一下,表情没有一丝异样。他已经历过足够多的残忍和无奈,早就练就了自成一套的表情,足够在任何时候,都没有人能看清他真实的想法。
“明白,”陈修林也毫不意外这个决定,这位强大冷血的常大元帅,也只有少许时候才会流露出一丝柔情。
房间内沉默了好一会儿,画影中的常凌尧才道:“前线战况紧急,目前完全猜不透那个人想要做什么……总之,你们需要尽快让她开口,不论用什么手段,只要在她消失之前,得到我们所需要的信息便可。”
“是,”陈修林结束了这次对话。他站在窗户前,从这里能看见关押着那位小俘虏的囚室,莫名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思中。他不知道将来被证明真相的那一刻,常凌尧会不会因为今天这个决策后悔,或是依旧开心他的理智。但他心里面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只怕结果不是他们所想的那样。他莫名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预感和挫败,这次不会再逃跑的小俘虏,估计也不会那么轻易开口的……
“她现在情况如何?”陈修林低低的声音响起,除了他自己空无一人的房间内在他问话后,也突然传过来一个声音:“情况似乎不太好,她的身体在发烧,身上的精灵力波动很微弱。”
“因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所以对一切都无所谓了吗?”陈修林冷笑,“开始吧。”
“可以,”他一向不在乎看见别人的痛苦和生死,这位暗影楼情报处施行者其实一路跟随,不过才在今天现身,此时正站在门口,肆意慵懒地靠在门上,表情冷淡无波,话音中却带着一种嗜血的兴奋和激动,“你知道我有很多手法,你现在想选择哪一个?”
“最短时间的,”陈修林没有恼怒明知故问的人,口气冰冷无情,“留一口气就可以了。”
无所谓耸耸肩,这位年岁三十多一点的男子扯扯嘴角,笑道:“爽快……不过,季家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
陈修林忽然眉头一皱,表情一冷,冷冷道:“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又能何如,季平可不会让他们闹起来,不说身份尚未完全确定,即使确定了,季家会为了一个俘虏置几百年的大家族于不顾?”
“我只是随口一说,”男子挑眉,扬扬手,“先走了,去看看我的小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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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屠城的战情透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所向披靡的泫洛帝国亲王军除了在第二天主动攻城之外,而且以凌厉之势将靡屠城的守城战士毁掉了几乎一半,却忽然退守到了城外,在众人纷纷猜测他们又想做什么的时候,他们竟然就那么明目张胆驻扎在城外三里地处,一等就是两天。
常凌尧听着属下每隔半个时辰的军情汇报,神思却已经不在外面那些敌国大军身上。就那么毫无缘由,又那么自然想到了短短一眼所见的那张脸,清秀的面颊、漆黑清纯的双眼,恬静冷淡的表情,以雷霆之势突袭了他的大脑,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种茫然和空洞。
“元帅,”这位跟在常凌尧身边至少二十年的中年男子,见他先是情绪不对,现在又猛然捏紧拳头,不由出声。
“继续注意他们的动向,”常凌尧抬手让中年男子退下,安静下来的书房内再次陷入了安静中,他靠在椅子上,一向冷酷的表情有瞬间的痛苦。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叫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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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安静如同一尊石雕的阿奴前面,望着她那一双仿佛夜幕降临的眸子,和那张稚嫩的脸上有着不符合年纪的平静,陈修林嘲讽一笑:“早知道现在继续如困笼之兽,当初,何必浪费大家时间和精力?”
静静地注视着浑身充满了冷厉威压的陈修林,阿奴忽然扯了扯嘴角,惬意而随意道:“就是明知道可能会彻底跌入深渊,才更要往上面爬……我专门训练过攀附悬崖,一次次从半中间跌下去再爬上去,甚至爬到了顶上再被人踩着双手踢下去,那时候,我只会更疯狂地再次往上面爬。”
“果真有趣,我似乎能明白君世子殿下执着于攻心计的计划了,毕竟你这样一位妙人还没弄到手就死了,还是会挺后悔的,”凝视着眼前小俘虏执着而清澈的眸光,陈修林几乎要在心里面拍手称好了,“可惜,他终究得不到你。”
一丝疑惑从阿奴心头闪过,轩辕君昊的目的是将她弄到手,是什么意思?
心中疑虑完全转个圈也就消失,她笑了笑,看着像是特意过来和自己拉家常的陈修林,声音淡然说:“你是要撬开我的口?那么我得真心建议你,你这个方法不太有效。”
“我知道,”一脸正经点点头,陈修林也像是进入了角色,面上露出一丝无可奈何和浅笑,“虽然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话,想着我们也算是认识一段时间了,我对我手下的囚犯也算是很仁慈,在极刑之前,都会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看着阿奴依旧懵懂无知的脸,他又饶有兴趣地笑了笑,道:“我可以向你保证,即使经过各种训练的人进入我们这里,也从没有人能扛到最后,聪明一点的人,会选择让自己少吃一些苦。”
见阿奴那双幽黑犹如深潭一样的眼睛,还是那么平静地注视着自己,陈修林嘴角边的轻笑一滞,差不多要为自己刚才的话反悔了,听起来毫无威慑力的警告就像一个笑话,这个默然无声的小俘虏说不定在心里嘲讽他软弱的审讯手段。
清澈的眸光闪了一下,阿奴垂下头凝视着自己的脚尖,忽然低语:“我不想说。”
是不想说,而不是不敢说,也不是不能说……从中听出诧异的陈修林忽然一惊,想到轩辕君昊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曾经在战场上,那位泫亲王亲口对这个小俘虏说过,若是她被俘,是被允许背叛的。
所以,不是不能背叛,而是她自己不想!
陈修林忍不住笑了:“你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坚持那么多做什么?你的主人又不会怪罪你!”
“我想活着,”阿奴抬头凝视着陈修林的双眼,平静的眸子中滑过一丝难过和委屈,随即又淹没下去。
平淡而真实的话,瞬间刺破了陈修林的耳膜,他瞳孔骤然紧缩,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却大方点头承认:“不错,至少这一点,你的认知比君世子殿下理智聪明多了。”
“但是,我不得不说,即使你选择用沉默对抗审讯,你以为你现在的精神和身体能坚持多久?”陈修林眉眼间是仁慈宽厚的轻笑,说出话的却残酷无情。他往后靠了靠,手指轻敲着椅子,发出一个个很有节奏的咚咚声,说:“我来想一想,三天?还是五天?”
“最多五天,”望着阿奴苍白没有血气的脸,陈修林嘲讽一下,“受尽痛苦折磨,就为了多活五天,太不值得了!”
回应是一片沉默,面前的小俘虏似乎是打定注意不再开口了……陈修林摇摇头,叹息道:“再告诉你一个消息,从目前一切证据指明,你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是常凌尧大元帅的小女儿,而这件事我并没有隐瞒他,就在我到这里之前,已经和他说了……你猜,他说了什么?”
沉默望着他,阿奴仅仅眉头动了一下。
“他说,一切按照原计划,”陈修林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笑眯眯望着阿奴轻微转动的眼瞳,“他现在正在前线,焦头烂额地对付如魔鬼一样的泫洛帝国大军,已经顾不上你的安危了,如果……”
“如果,你想得到你亲生父亲的承认,”陈修林盯着阿奴笑道,“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们暗影楼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想要给一个人安排一个新的身份,是很简单的事。”
阿奴苍白的小脸上,忽然闪现一丝怒气,冷笑:“你们就死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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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出这间囚室,陈修林有些恍然,这个异常聪明的小俘虏,也仅仅是看上去单纯无知罢了,从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或许她对一些人情世故不胜了解,甚至连一些常识都不清楚,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智慧和判断能力。
这是一场变相的赌博,然而,可笑得是他输了,不仅没能一举击溃她的心里防线,还让她变得更加坚定。因为从始至终,她都明白一点,星云公国是容不下她的!
或许星云公国能够容得下一个穷凶极恶的回头犯,也能够包容同情流落到这里的敌国人,然而,这个极可能流着星云公国血脉的人确不会被容许留下。
……至少有一个人绝对不容许她的存在!
“真实愚蠢之极,”讽刺的话从身后传过来,陈修林并没有回头。
“你什么时候也有了同情心?”讥嘲冷笑说着话的人也走到了陈修林的跟前,是前不久才和陈修林分别的男子,他一点也不留情面道,“强大如你,也会被一个小俘虏弄得晕头转向,这可一点儿也不像你……或是,你希望她能够乖一点,给她一个活着的机会?”
陈修林不语,男子看着他冷笑,“别说笑了,也别太天真,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看看她就理智多了,一下子就看穿了你全部的谎话。”
“别闹了,周舟,”陈修林揉了揉眉头,转身离开,“以后,她就交给你处理。”
望着离开的强大背影,周舟的眼眸中闪着一种摄人而疯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