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迦院长觉得非常惋惜,如果他的小徒弟拥有健康的身体,一定会站在大陆的最高峰,成为让全大陆人都崇拜尊敬的大师!
“师父?”拉了拉走神的师父,阿奴歪着头期盼看着他。
“我重新开始,”雷迦院长笑着摸了摸阿奴的头,当初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和喜欢她的人,好像这样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雷迦院长轻叹口气,掩盖掉眼中的酸涩,拿出一个新的晶灵石开始他的第二次尝试。
凑雷迦院长身边,阿奴几乎将自己的头给塞到雷迦院长的脑门前。雷迦院长看她一眼,见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他手中的晶灵石,里面射出道道亮光,不由笑了笑,一边绘制着十阶绘钰,一边和阿奴小声交流着。
一番功夫下来,两人都有所得,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流失掉,直到一片阴影笼罩到他们头顶上,阿奴目光一缩,却抬起脸直勾勾盯着造成威压的高贵男人,颇为争锋相对。
目光闪动一下,姬霄澜的眼中闪过一抹惊诧和笑意,他拉起倔强盯着自己一脸非常不满意表情的阿奴,又看了一眼矮脚桌上摆放的乱七八糟东西,眼睛一眯,射出了危险的视线。
雷迦院长眼看对视的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奇怪,愣了一下,张口想要解释一下,就对上泫亲王殿下冰冷的视线,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
姬霄澜也不说话,拉着阿奴的力道强大不容她退缩,直接将人拖下来马车。因为找人找了几个时辰而集聚在心底的怒气在对上阿奴平静无波面容时,就像被点燃的烟火,瞬间炸裂开:“你嫌死得还不够快?”
阿奴咬着嘴唇,垂下头,无声承受着亲王殿下的怒火。
“看着我,”几乎暴怒地掐住阿奴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姬霄澜一对黑洞眸子中攒动着两簇火苗,“你是不是很厉害,以为能绘制出十阶绘钰,就可以肆无忌惮?你都不在乎你的身体了,我为什么还要再去在乎!”
抿在一起的双唇僵硬冷酷,俯视着又再次给他一个头顶的阿奴,姬霄澜狠狠一甩手,大力道几乎将阿奴甩开。看她踉跄几下,似乎变成纸片儿的身体就要飞了出去,他脸上急速闪过惊恐,衣袖一挥又将人拉回来,抱在怀里。
冷冽的视线钉在阿奴没有血丝的脸上,看着她乌黑的眸子,姬霄澜愤怒的一字一句说:“你就自生自灭吧!”
缩在身侧的手悄悄松开,阿奴静默的目光含着点点水光,咬着嘴唇望着带着满身怒火离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亲王殿下的背影,她才回首看向站在马车边担忧皱着眉的雷迦院长,扯了扯嘴角:“师父,很抱歉,我需要回去了。”
点点头,雷迦院长轻叹口气:“他只是担心你,话说难免重了些,你别往心里面去。”
“嗯,”阿奴点点头,她知道殿下很生气,因为她一下午都不见踪迹,他只是担心她再吐血昏迷不醒,担心自己会突然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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俊丽的身姿,飒爽的剑招,却卷起磅礴的杀气,一双深邃的眸子中充满了毁灭世界的恨意和煞气。
姬脩禾抱着双臂靠在柱子上望着发泄怒火的小皇叔,心里面是说不出口的苦涩和内疚。让他去照看阿奴,他却因为一些事离开了,还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句,结果小皇叔就是找人找了整个下午,才发现阿奴和雷迦院长在马车内。
“回去吧,她一定在这等你,”姬脩禾拉住一套剑招结束后还想继续的姬霄澜,看向他的固执眸子几乎和阿奴完全一致,姬霄澜这才没有将人给甩开。姬脩禾轻叹口气,道:“别让她心里面焦急不安,听说她一个人去了厨房,去看看她吧,别生她的气了。”
“……我没气她”久久对视的两双眼睛中,姬霄澜先移开了视线,并不是他对自己的皇侄示弱,而是觉得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拿起放在一旁的外袍,利刃归鞘后放入了移动空间,姬霄澜才低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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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肥瘦均匀的肉块被砌成大小一致的肉条,拌过调料后被裹上了一层鸡蛋液,放入了沸腾的水中过了一遍,莹白色的肉盛放在大盘子中看起来就招人胃口。
另外一个炉子上的水已经煮沸,阿奴手快地放入了事先就准备好的调料,再煮上了一刻钟后,将一些碎末捞掉,随后等水沸腾,将大盘子中的肉条重新放入,又等上一刻钟后她才将案板上准备好的白面条放入汤水中。
站在狭窄的小厨房门前,姬霄澜静静看着厨房中忙碌的一幕,脑中却滚动着那些变得越发生动的记忆……曾经,在帝都的亲王府内,阿奴就给做过煮面,但次数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除了第一次替他做了宵夜,后面还是他主动要求的,不然他的小影奴根本就不会想到给他做上一顿饭。
“殿下,”大概是他的沉重呼吸终于惊动了沉寂在自己小世界中的阿奴,她用亮晶晶又满是惊诧的目光看向自己,苍白的脸上瞬间被染上了惊喜的红晕。姬霄澜眉目轻蹙,走进小厨房,摸了摸她的发顶:“怎么想要自己煮面。”
一抹热度瞬间烧到了耳尖,阿奴羞赫地往后面退了一步,离开大大手掌下的阴影,才仰着脸看向姬霄澜,目光闪烁说:“是给殿下准备的……对不起,是我自己任性让殿下担忧了。”
“嗯?”姬霄澜暗沉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拉过阿奴的双手,将她拥入怀里,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双臂固执圈在她的腰上,感觉到手底下轻颤的身体,姬霄澜轻叹口气。
“啊……面好了,”手脚慌乱地推开亲王殿下,阿奴上手就要端火炉上的小锅。
姬霄澜面色惊恐,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直到自己确确实实抓住了即将会被烫伤的双手,才感觉自己心脏重新活了过来,紧接着咚咚咚跳着,惊恐的后怕是那么强烈,却对上阿奴懵懂的眼神,让他说不出来心里的恼火和害怕。
“在一边站着,”拉开人,姬霄澜根本就不看炉上已经溢出来的面汤,从桌子上拿起干净的布巾才将小锅给端下火炉,重新弄一个锅放上去。他动作熟练,似乎经常这么做,阿奴在一旁看得恍然大悟,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姬霄澜望过来的目光。
前厅中,姬霄澜吃着阿奴亲手煮的面条,脸角满是柔和,眉目展开,透着一丝丝温情。阿奴捧着碗和厨房送过来的药粥,也是心情愉快。下午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已经消失不见,姬霄澜将小锅内的面条连汤带水都吃个干净,才坐在一边望着阿奴小口小口喝粥,等她喝完,厨房也将热水送了过来。
姬霄澜有些惊诧:“你是要沐浴?”
阿奴摇摇头,不好意思笑笑,才别别扭扭说:“给点下准备的……洗头。”
洗头……姬霄澜震惊,好一会儿才将这两个字的内涵给消化掉,不是他变得反应迟钝,而是在他印象中,阿奴从来不会为他做这些事情。这感觉就像一对生活和睦幸福的夫妻,妻子在自己夫君外出归家后,给他准备晚膳热水,然后伺候夫君沐浴更衣……
“你没必要做这些,”沉默半晌,姬霄澜才低声道,“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啊?”阿奴疑惑,挠挠头傻笑着跑到姬霄澜的身边,拉起他,说,“这就是我喜欢做的事情,我们到院子中,那地方宽敞。”
深深看了笑容浅淡却如同拥有了整个大陆的阿奴一眼,姬霄澜压下了心底涌动的冲动,任由暖流在血脉中骁勇撞击着,点点头:“好。”
水盆、洗头粉、毛巾等被一一拿到了院子中的石桌上,旁边放着温度恰好的热水。阿奴卷起自己的衣袖,拉着姬霄澜躺下,将他雪白的发丝放入温水中浸湿,三根手指从盒子中捻出适量的洗发粉洒到他的头发上,才轻轻搓揉起来。
穿梭的手指从湿哒哒的发丝中掠过,姬霄澜绷直的身体慢慢放松,仰面朝上的目光似乎转了一个弯,能将忙碌着的阿奴的认真面庞看在眼中。
搓揉出来的白色泡沫被水冲走,阿奴拿着毛巾揉了揉姬霄澜的额发,说:“闭上眼睛,殿下,会将污水弄进眼睛里面的。”
姬霄澜没动,直勾勾的目光看得阿奴心里面有些发毛,胆大妄为地用她带着水汽的手遮挡了他的视线,小声抱怨:“殿下您可一点都不听话,以前雪小姐每一次洗头发都会自己闭上眼睛,水弄进去会很疼的。”
微凉的手心盖在眼上,姬霄澜才静默地阖上双目。还能感觉到掌心轻颤的眉睫,骚动着她的手心,有点痒,阿奴抿了抿嘴唇,用另一只手捏干毛巾仔细擦去姬霄澜脸上沾到的水珠,才移开自己的手掌。
小半个时辰后,一个更加宽大厚实的毛巾从架子上被抽了下来,从下往上包住姬霄澜的长发,阿奴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说:“殿下,您坐起来,我给您擦干头发。”
“殿下?”半晌没得到回应,阿奴疑惑地又推了推姬霄澜的肩膀,见他还是没有动,呼吸平稳,连眉睫都归于规律的震动,阿奴拧拧眉毛,“……睡着了?”
望着湿漉漉的长发,阿奴纠结一会,干脆将裹着长发的毛巾卷成一个团子放到了姬霄澜的额头上,然后将旁边的桌子给移开,累得气喘吁吁出了一身汗。她才蹲在地上将殿下的长发挂在自己手臂上,一点点从上往下擦去。
披着淡淡余晖的院子中被镀上了安静温馨……在一点点往下移动的手蓦然被抓住,认真擦着头发擦得几乎忘我的阿奴惊了一下,一抬头就对上一双清凉的眸子,幽深的瞳仁似乎要将她给吞了下去……怔然望着面无表情的殿下,阿奴动了动被抓着的手:“还有一点,您再休息一会。”
“不用了,”姬霄澜从躺椅上坐起来,手腕一转就将阿奴给拉进怀里,紧紧圈在自己的腿上。
雪白的半干长发肆意散落,一缕被缠到阿奴的头发上,阿奴一惊,伸手去解却令它们越缠越紧,最后成了死结,阿奴感到沮丧和不好意思,偷偷看了姬霄澜一眼。
黑白交替的发结仿佛再也分不开,姬霄澜目光沉了沉,从他手指上闪过一道银光,发结瞬间被剥离下来,落到他掌心。在阿奴瞪大的眼眸中,他面无表情将发结用锦帕抱住,放入了移动空间内。
“……殿下?”
“成亲的人都会结发,”深邃的目光凝视在阿奴满是疑惑的脸上,姬霄澜脸角的僵硬轮廓似乎柔软了下来,将阿奴的脸压进胸膛,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眼神暗沉,低语,“别怕。”
软软靠在宽厚坚实的怀里,阿奴阖上双眼,在蔓延的温暖中轻声说:“殿下,我想接受医师的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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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照进这间安静又有些压抑的房间,只有一张床榻和一张桌子、一个凳子,阿奴正安静躺在床上面,姬霄澜背手站在床前。
房间的门被推开,老医师带着两个年轻的医师走了进来,两个年轻的医师分别提着一个盒子,而老医师手上却端着一盆液体,黑黝黝的液体散着刺鼻的臭味,仔细望去,液体并非纯黑色,而是一种深紫色。
阿奴望过去的含笑目光微微闪动一下,指尖瞬间绷紧。
“亲王殿下,已经准备好,现在可以开始,”老医师将手上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对姬霄澜道,“昨夜检查了阿奴姑娘的身体,她的身体情况还不错,第一阶段的治疗应该不会有差错,”顿了顿,皱眉说,“为了治疗,需要将阿奴姑娘的身体绑缚住,这是为了她好。”
“嗯,”皱皱眉,姬霄澜终是点头,这才看向阿奴的目光却骤然紧缩……这时,他们才发现了阿奴的不对劲。
原本安静躺在床上的阿奴精神看起来很好,可现在她的脸色变得煞白,转动的眼瞳透着焦虑不安和惊恐,细密的汗水从她的额头上渗出,她绷紧着身体剧烈颤抖。
“你?”老医师忍不住上前,脸上出现一丝疑惑。
老医师尚没靠近,躺在床上的阿奴突然挣扎着跳下了床,无法控制地攻击了过去,没反应过来的老医师和桌子边的两个青年医师被撞开,桌子上的一盆液体和两个诊箱在慌乱中被她颤抖着打翻,哗啦啦掀翻在地上,散乱了一地的液体和诊断器具。
老医师愕然稳住踉跄的身体,恍惚明白了什么。
一阵剧烈的哐当声后,一切似乎都陷入了沉寂中。垂着头,阿奴的身体依旧轻颤着……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也没能阻挡那潮水般袭来的恐惧,狰狞的记忆咆哮而来……不论她如何的痛苦挣扎和哀求,只能一动不动躺在铁床上,接受各种羞辱以及剧毒和自己血液的交换,只能无可奈何地被灌下灼烧着脏腑的毒药,只能忍耐着被剥离手指的疼痛和慌张。每一刻都在绝望,每一步都沉陷在无望的深渊中,是行走在嗜血吞魂的炼狱中的梦魇。
良久,咬着牙,阿奴弯下腰,轻颤的手指拾起地上的凌乱诊断器具,只有那一点儿意志支撑着让她没有再做出反常的举动。
猛然的,身体被拥入温暖厚实的胸膛,如惊弓之鸟的阿奴才慢慢恢复了平静,她尴尬地望着一地狼藉,对老医师和矗立在一旁面色无措的两位年轻医师小声说:“对不起,我……”
“没事了,”回应她的是低沉的安抚嗓音,姬霄澜的惊恐害怕似乎并不比她少,以至于在第一时间他都没能反应过来,怔然望着陷入了疯狂中的阿奴。
紧紧抱着不停轻颤的身体,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姬霄澜眼底猩红,安抚地轻拍着阿奴紧绷着的背部,低声安慰:“别怕,还有我在你身边,会一直陪着你,不要害怕。”
不要慌张,不要恐惧,这不是对你的审讯,不是要禁锢你,将你推入深渊……姬霄澜一遍遍安抚着阿奴,血红色的眼瞳里却是一种毁天灭地的恨意,声音更加轻柔,哄着说:“阿奴,不怕了,好不好?”
“你们聊,我去重新配药,”老医师面色无波,声音平淡,将两个依旧处于震惊中的年轻医师带走。
光晕中,抬头看向紧抱着自己的姬霄澜,阿奴黝黑眼睛中的最后一丝恐惧才慢慢退去。她有点儿迷惘,有点儿无措,疑惑茫然的目光在安抚鼓励的视线下,渐渐地清明起来,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安心归属,踏出了无尽循环的噩梦。
“……我想回家,”靠在姬霄澜的怀里,阿奴放松了紧绷着的身体,埋头在他手臂上,轻语,“我们回家吧,今天治疗后,我们回去吧。”
“嗯,我们回家,”紧紧圈住怀里的阿奴,姬霄澜声音低沉,似乎带着一种抚平一切哀伤的魔力,阿奴终于阖上双眼昏昏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