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阳光底下,云都内却敲响了紧急备战的钟声。在停战谈判后的第一天,代表着军权和民心的常元帅府被人绞杀的七零八落,府内的帮佣几乎被屠殆尽,而常夫人也因为重伤而陷入了昏迷。而如此恶劣的屠杀就发生在常凌尧大元帅去军部后不到半个时辰内,常府血流成河,血腥味飘散在整个云都的上空,彻底惊醒了城内的臣民。
“还没有查清楚是谁做得吗?”云帝异常愤怒,堂堂皇城中,竟然有人恶意杀掠了元帅府内的人,如此残暴不仁的行径令人厌恶却又忍不住胆寒。
“父亲,其实不用查,菲怡郡主失踪了,”轩辕湛开口道。
终于可以一家人团聚,常菲怡正心情很好地留在常元帅府,没有跟着常凌尧大元帅去军部,常府内的多数人被杀,常夫人受伤昏迷不醒,而常菲怡失踪,轩辕湛已经能肯定做下这些事情的人是谁了,只是不明白那个人为何突然动手,难道是阿奴姑娘说了什么?
轩辕湛纠结地皱起了眉头,据他所了解,阿奴姑娘并不是一个喜欢说是非的小姑娘,或是常菲怡做了什么?
“你想到了什么?”云帝的清冷威严声音打断了轩辕湛的深思,他点点头,说:“父亲,我想这件事需要去泫洛帝国那边确认一下,我猜想菲怡郡主是被他们的人掳走了。”
“混账!”
云帝一拍座椅两边的扶手,目光阴沉而愤怒:“他们简直欺人太甚了!都已经占据了我星云公国的半边疆土,如今才开始进行停战谈判,竟出尔反暗中潜入云都肆意杀人,当我们星云公国的人太好欺负?立刻点兵备战!”
云帝愤怒不已,见轩辕湛又要说反驳的话,立刻挥手让他退下:“一个个都不省心,不许再提停战的事情,这一次,绝对和他们死战到底。”
轩辕湛眉宇深深皱起,忧心忡忡离开了皇宫,又马不停蹄赶到了常元帅府,见医师已经给常夫人治疗过,常夫人也清醒了过来,轩辕湛才松了一口气。
常凌尧坐在黑沉色的大椅子上,望着面色疲倦的轩辕湛,点点头说:“你也听说了,是泫亲王做下了这种残杀掠夺,他掳走了菲怡,一定是那个孽障在他跟前胡说八道一通……不管如何,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总要将她救出来。”
面色苍老而颓然,常凌尧轻叹口气,军人的刚毅在他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后,再也无法承受乖巧懂事的女儿也跟着消失,他道:“我知道殿下您要说什么,不过我不能同意,不说我们如此割地赔款做小,就是我们真的积极准备停战谈判,对方现在也不一定愿意了。”
“我们手上早就没有了他们需要的筹码,”常凌尧说得毫不留情,事到如今,他依旧不承认阿奴是他的幼女。轩辕湛却听得心里面难过,不由道:“阿奴姑娘身上也留着您的血脉,她不是多余的……”
“就是一个扫把星,当初我不该心软让林安将她带走,给她一条命,”坐在一旁的常夫人突然面庞扭曲,表情狰狞,歇斯底里叫着,“不然,我的菲怡就不会遭受到这样的苦难,都是她祸害的,她怎么还不死!”
微微凝眉,轩辕湛眼底有着一丝不赞同,然而看常凌尧和他夫人的厌恶表情,他也不好再开口,而且他更加担心常菲怡的安危,被那个人抓走,面临着什么他都不用想象。
轻叹口气,轩辕湛站了起来说:“不管如何,我都需要去见一见泫亲王,也好探知一些消息,”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道,“我还是那句话,手心手背都是肉,作为父母不要太偏心了,阿奴的出生并不是错。”
或是抱不平吧,就像他的父亲一样,明明同样都是他的孩子,兄长得到的关注永胜于他,而不论他的出发点有多好,永远都是错误的。
**********
灼热烈日,似乎能将人给烤熟了。
轩辕湛立在阳光底下,没有树荫替他遮挡烧人的强光,也没有保护他的随从,他只身前来带着他的诚意,而得到的消息却是泫亲王殿下正陪着阿奴姑娘午睡,没时间见他。
然而,在他提出要见姬邵的时候,守卫的士兵迟疑摇摇头,说:“小郡王正在审问犯人,更没时间见您,三王子殿下若是有什么想要说的,明天之后,驿站内再说吧。”
“我有急事,”轩辕湛一再放低自己的态度,就像当初他不顾千万里之遥跑到沁城就为了拿到沁城的财富和泫亲王谈合作一样,他可以毫不在意地将自己的位置摆放的很低,然而,如今在这里似乎变得再也没有作用。
士兵看他一个人站在大太阳底下被晒得汗流浃背,面颊通红,想他堂堂一国的王子殿下,心里面有了一些不忍:“要不您在这里不要乱走,我再去给您问问。”
“多谢,”轩辕湛松了一口气,保证自己不会乱走,更不会企图往里面闯,何况他也不傻,他相信自己只要往前半步,身上就会被戳出几十个血窟窿。
没一会儿,士兵离开又回来,抿着嘴巴冷冷说:“您跟我来吧,小郡王说见您,”士兵心里其实不太明白,见这位敌国的王子殿下不应该放在比较正规的营帐内,怎么会在那么一个地方呢?
挠挠头,士兵领着轩辕湛到了营地中比较偏僻的一角,这里有着一排整齐排列的十个营帐,每个营帐外都有着独立的阵法和防护罩。士兵一直带着轩辕湛走到了最后一个营帐前,这里面关押着一个很艳丽的女子,不知道这位女子是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的,却又那么合理的不会令人抗拒。
细碎的痛苦呻吟声从里面传了出来,轩辕湛一惊,就要强硬闯了进入,那声音太熟悉,是常菲怡!
轩辕湛的手刚触碰到营帐外的阵法,旁边的士兵眼疾手快拿出一块刻有阵门的玉石靠了上去,说:“三王子殿下请当心,不要因为一个没有用的俘虏伤了您的贵体。何况,我们泫洛帝国的人做事喜欢在一码归一码,绝对不会冤枉你们星云公国的人。”
惊讶士兵突然变得的伶牙利嘴,不再是之前的呆呆木木,轩辕湛点点头:“多谢。”
士兵将轩辕湛请了进去,宽敞的营帐内充满了血腥味,除了被吊起来的常菲怡,还有同样被捆绑在右边刑架上的周舟。一见到周舟,轩辕湛眼孔蓦然皱缩,眼底滑过一丝惊慌,又带着一丝了然,只是他依旧不甘心,走到了今天难道要功亏一篑?
“三王子殿下,有失远迎,”姬邵敷衍地拱拱手,笑着说,“你既然有兴趣过来观刑,我们自然不会怠慢,不过我们泫洛帝国再怎么狠毒,也就鞭刑受一些皮外伤,比不得你们星云公国直接毁人根本。”
面对姬邵的冷嘲热讽,轩辕湛自知理亏,忍了下来,只是眼见毫不留情的一鞭子又要甩到常菲怡娇弱的身体上,轩辕湛再也保持不了自己的冷静,出声道:“请不要对她动刑,若是菲怡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阿奴姑娘的事情,看在她是亲姐妹的份上,饶恕了她,可以吗?”
姬邵冷笑一声,挥手,执刑的士兵甩下去的鞭子更是用力几分。听着常菲怡低沉的呻吟,姬邵才满意点点头,看向轩辕湛,不再见儒雅温和,直接冷嘲道:“亲姐妹?三王子殿下,您这是在本王说笑吗,难道不是血海深仇?”
轩辕湛被噎住,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夹枪带棒的声音从姬邵的口中被吐出,温温吞吞,没有一丝凌厉逼人,却令他难以置信:“若是亲姐妹,我倒是要质疑你们星云公国的人有什么奇怪的癖好,是不是喜欢对自己的亲姐妹又是羞辱又是下毒,通过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亲情友爱?”
“……什么意识?”轩辕湛愣住,哑口无言望着姬邵。
姬邵又是一挥手,抽打的鞭声这才消失,随后,执刑的士兵都退出了营帐。轩辕湛顾不得形象,急步走到常菲怡跟前,满目的心疼和恼恨,只是这恼恨不知道是针对谁的。
对上常菲怡慢慢睁开的迷茫双眼,怜惜地擦去她嘴角的血渍,轩辕湛轻声怜惜问道:“菲怡,你好吗?”
“轩辕湛,”闷哼一声,常菲怡挣扎着呜呜哭了起来,平日里再怎么强势而傲慢的菲怡郡主,这时候被关在敌人的地盘上,又是一顿毒鞭,所有的骄傲被无情地剥夺走,看见了唯一熟悉的人,她只能用哭声来诉说自己的委屈。
“对不起,”虽不是第一次看见常菲怡哭泣,轩辕湛还是被弄得手足无措,安慰她道,“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了委屈。”
“受什么委屈?”阴冷的声音毫不给情面响起,姬邵冷笑看着他们二人,讥讽道,“你们倒是郎情妾意,不过在我面前上演这样恩爱的场景只会令我更加愤怒。轩辕湛,当初你答应照顾好阿奴姑娘,你的照顾就是联合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给阿奴种下毒蛊?”
“什么?”震惊姬邵的话,轩辕湛那一丝被激起的不愉快也消失殆尽,连常菲怡突然变样的表情他都没注意到,望着姬邵又重复了一边,“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毒蛊?”
“没想到你堂堂星云公国的三王子殿下敢做却不敢承认,妄为当初本王思你意气相投,是个难得的人才,真是令本王恶心,”姬邵冷笑。
轩辕湛面色一滞,也许他在对待阿奴姑娘这一块并不是很上心,叮嘱人照顾她的初衷也是为了那个位子,可是他真的没有对她过下毒手,那个小姑娘的遭遇只有令他心疼怜惜和抱不平,又怎么会给她伤上加伤?
想到这里,轩辕湛脸色忽然巨变,扭过头看向常菲怡,沉声问:“真的是你做得?那毒蛊是什么?为什么?”
“你不相信我?”常菲怡声音徒然拔高,愤怒瞪着轩辕湛,质问,“你不是来救我回去的吗?”
“你最好说实话,”轩辕湛急躁怒吼,到这时候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再这样下去,连他也求不了情,为什么要?要?轩辕湛痛心疾首,在他心中那个高傲不屑一切的姑娘,难道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样变了吗?
“好,好,你竟然也不相信我,”常菲怡怒笑,眉目微微扭曲,“不用你再来管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哈哈哈,”凄厉笑声刺破了轩辕湛的沉痛,他伤心悲哀的目光从常菲怡脸上移开,看向右侧被绑在刑架上大笑的周舟,怒吼,“都是你教唆菲怡郡主的,是不是?只有你才能弄出来那种恶心歹毒的东西!”
姬邵抱着双臂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星云公国三个很有分量的人互相掐,心中的冷意和怨恨越来越浓,就是现在立刻弄死他们也解决不了他的心头恨!
“教唆?三王子殿下您太抬举周某了,”周舟一身血污,这一天多,他几乎要被鞭刑的断气了,却每隔上一个时辰,就会有军医过来给他治疗,让他不能痛快地死不掉。泫洛帝国的人在用另外一种手段令他生不如死,最可恶的竟然是在给他疗伤后还要他给他的实验体解毒除蛊,表情稍有不对接下来的鞭刑就会变得更重。
“我可没说什么,是她自己嫉妒心重,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我不过只是提供了工具,再说这可是你们给我提供的实验体,不用岂不是太浪费资源,那可不是我的作风,”周舟道,这些年,从他手上走过的实验体没有上千也有好几百,他最满意的就是这个最新的实验体。
周舟笑容扭曲,姬邵却已经失去了耐心,一拍手掌就有士兵小跑了进来,手中提着一桶盐水,不需要姬邵的指示就泼到了周舟身上,然后有条不紊地取过挂在墙上的鞭子,目光含恨甩了下去。
鞭子甩在身上,周舟一边痛嚎一边叫嚣着,就像一个疯子:“你们就是打死我,也救不活实验体,不用多久,她就会到阴间继续当我实验体,呵呵……可会上瘾的,戒不掉了戒不掉!”
“轩辕湛,你就是一个懦夫,全帝国子民的背叛者,”没一会儿,周舟狰狞的双目又瞪向紧皱着眉头的轩辕湛,怒骂,“被自己心爱的女人玩弄于掌间的滋味不少受吧,你就是一个蠢货,方方面面都比不过君世子殿下,你的女人只喜欢他不喜欢你,你就是一个喜欢戴绿帽子的失败者!”
常菲怡气急,低骂:“闭嘴!”
轩辕湛捏紧拳头,脑子中一片空白茫然,他垂着头站立半晌,转身对姬邵说:“菲怡的错由我承担,是我没有照顾好阿奴姑娘,令她遭受如此歹毒的劫难,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治疗好她,请你给我一些时间。”
“轩辕湛,我们之间的合作早就结束了,在阿奴被她种下毒蛊那一刻就修复不了,”姬邵深吸一口气,只要一想到在树林中阿奴的惊恐控诉和悲伤哭声,姬邵感觉心都被挖掉了一块,他阖上双目,复又睁开看向轩辕湛,道,“你走吧,看在往日合作过的情分上,今天不为难你。”
“我知道……是我们不对,可是星云公国的老百姓都是无辜的,他们中也有很多像阿奴姑娘一样的女孩子,请不要让战火再继续燃烧下去,不要让他们成为无辜的牺牲者,所有的罪孽由我承担,”轩辕湛几乎将自己的最后一点尊严放到了姬邵的脚底下,任由他践踏。
姬邵对此不屑一顾,冷笑:“现在和本王说什么民族大义,什么无辜者?她难道不更无辜?你们毁掉了她,还想着继续过上你们安逸的生活?”
怒目盯着轩辕湛,姬邵指着帐外的出入口,什么郡王的理智和仪态都被激怒的消失干干净净,厉声呵斥:“滚回去,做回你的敌国三王子,准备迎接我们血的洗礼!”
“真的不能继续停战吗?”轩辕湛低声问道。
“不会再有停战!”姬邵叫人过来将轩辕湛拖走,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对守在帐外的士兵说,“继续用刑,不用再管他们的生死。”
回到府邸,轩辕湛面色阴沉叫来了杨双,冷眉望着他:“你隐瞒了什么,说!”
杨双眉目一颤,砰得一下跪倒在地,哆嗦着说:“三王子殿下,我……不是我不想说,而是不敢,菲怡郡主用我全家老小的性命作为要挟,我更本就不敢妄动。”
听此,轩辕湛颓然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心里面唯一的一丝希望也被掐灭,觉得自己全身都被冷霜包围,完全被冻得没有了知觉……他喜欢的姑娘葬送了他的一切计划,葬送了他的权势利益,更是葬送了整个星云公国!
恨得咬牙切齿,轩辕湛却只能无力,他深爱着常菲怡,就算如此,他也不能看着她继续被毒打。冷静了下来,轩辕湛低声问道:“毒蛊可有什么办法除掉,又不会伤及她的身体?”
“抱歉,王子殿下,”杨双拧起一双花白的眉心,心里面惴惴不安,事情似乎已经不能够善了了,或许,当初他不该隐瞒下去。想到即将面临的战争,杨双忽然又苍老了许多,这一场人为的战事,到底是谁的错呢?
“你再去查查医书,或是周舟留下的东西,毒蛊是他培育出来的毒物,应该有什么记录,”轩辕湛摆摆手让杨双下去,无论如何,他也要做最后的争取,不为了初始的国君之位,仅仅为了星云公国和常菲怡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