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间内,阿奴趴在桌子上发呆……是的,她就是在发呆,虽然答应了殿下在两天之内让士兵将军阵摆出来,只是目前她还没有找到有效的办法,难道要将人强硬给安置在某个位置上?
强硬?
阿奴目光突然一凛,咔嚓一声,木偶细小的手臂因用力过大被折断。阿奴眨眨眼,有些心疼刚得到的小木偶就这么被自己弄坏了。想到这个是殿下指定的小玩意,还没送给殿下就坏了,阿奴就一阵心慌。立刻翻找工具,在天黑……在回泫亲王府之前,怎么也得将它给修复好。
注意力都放在找工具上,没发现在原本就残破的小木偶被她无意间划拉到滚到了地上,瞬间四分五裂,听见声音望过去,阿奴感觉脑袋有些昏了,这个木偶难道是纸糊的不成?
向来干干净净的工作间,这时候却凌乱不堪,站在门口的于儒明微微惊诧,出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工作台的另一边,翘起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沮丧道:“大师,没事的,东西摔坏了,我在找工具。”
于儒明往里走了几步,半个身子都伸了出去,不放心问道:“什么东西摔坏了?要不要紧?”他自己也不清楚阿奴每天在工作间做些什么,基本上只要进入工作室,没有人过来找,阿奴都不会出门,现在这么有气无力的模样,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我把殿下的木偶摔坏了,”在阿奴心中,木偶是泫亲王殿下指定的东西,那就是泫亲王殿下的。只是这话听到了于儒明耳中,就有了别样的意思了,不可思议,还是天方夜谭?泫亲王殿下的木偶?怎么可能?一定是泫亲王殿下送给这个小影奴的小玩意吧!
于儒明也就不太在意起来,笑着说:“今天皇太子殿下提议打造新的战车,阿奴姑娘有没有兴趣设计新花样的战车?我们泫洛帝国地大物博,幅员辽阔,战车和战马在行军作战中都必不可少的代步工具,而且今天皇太子殿下对弩弓的设计很满意,这还要多亏了阿奴姑娘的帮忙,想来,你若是参与战车的设计改造,皇太子殿下他们会更加满意。”
阿奴摇摇头,并不觉得自己出了多大的力,若是说那几幅能量槽的绘图,于她而言不过是涂涂画画而已,说:“虽然我很想帮忙,只是我已经答应了殿下,给他想办法整理出适合士兵的军阵布置。”
“不急,不急,”于儒明立刻摆手,笑眯眯望着阿奴说,“那么就这么定下了,等军部的军阵确定好后,阿奴姑娘再帮着设计战车。”
“好,”阿奴说着,又蹲下开始拼凑小木偶,眉头紧皱,鼓着腮帮子,目光专注,眼神严肃,俨然转瞬之间就将还在工作间内的于儒明大师给忘记了。
见阿奴全部心神都放在木偶上,于儒明有些尴尬望了两眼,踱着步子往外走……他还是不要自讨没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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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木偶是拼不到一起了,破损的太严重不说,原本的材料也非常糟糕,阿奴轻叹口气,坐在椅子上对着桌面上一堆小木头发呆。忽然,她黝黑的眸子一亮,兴高采烈又是一阵捣腾,终于找到了她之前用来做花农工具还剩下的材料,拿出工具刀,阿奴认真雕刻了起来。
阿奴没有雕刻过木偶,动作很生涩,不过阿奴非常认真也很细心,加上她原本的古绘天赋,手下的材料没一会儿就变得有模有样。
一刀一刀雕刻着,无知无觉中,光线已经黯淡了下来,等将两个小木偶雕刻出来,天色已经很晚,锻造坊内安安静静的。
忽然,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在一片安静中,倒是有些突兀,阿奴耳朵动了动,无所谓地继续雕刻着。她正在完成最后一步,一个小小的婴儿被两个小木偶托在中间,小婴儿咧嘴嘴巴笑着,男人一脸严肃却眉宇温柔,女子嘴角也是含着淡淡的幸福浅笑。望着木偶,阿奴又开始发呆,心中突然有些酸酸的。
站在工作间门口,姬宵澜久久凝视着发呆的人,最后,他眉目轻动一下,说:“该回府了。”
“啊?”阿奴循声望去,见是泫亲王殿下,立刻站起来小跑着过去,“殿下怎么过来了?”
“林海有事情要去办,”难得放低态度解释一句,姬宵澜的目光放到了阿奴的手上,目光微冷,问:“这是什么?”
“木偶啊,”阿奴得意扬扬手,至于为什么林海有事,就成了泫亲王殿下过来接她,阿奴是一点儿也没有这方面的惊诧,很理所当然朝着泫亲王殿下傻笑说,“不小心将殿下的小木偶弄坏了,我就自己雕刻了一副……”
后知后觉自己做了蠢事,阿奴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好坏心情的泫亲王殿下,小声说:“殿下,您是不是很嫌弃它?”
更加看清楚雕刻的是什么模样的木偶,姬宵澜眼神轻动,声音中有了几分暖意:“还可以。”
阿奴笑容瞬间更加灿烂,得意洋洋抱着泫亲王殿下的手臂,说:“我们回家。”
家?她也会将泫亲王府当作家了?
姬宵澜双眸越发幽暗,嘴角微微上翘,道:“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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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奴整整一天都待在书房内,军部和军工锻造坊也没过去,即使这样,也没有找到任何思绪,等到傍晚的时候,阿奴忽然就想去泫亲王府外面走走,或是因为这些天在外面溜习惯了,她有些喜欢往外面跑。
出府要请示泫亲王殿下,不过泫亲王殿下去了皇宫,不在王府内,再听说了阿奴姑娘只是在附近走走,德海便自作主张陪着她一起,基于上次在军部不太愉快的经历,德海尽量让自己跟得远一些,保证能第一时间保护她的同时,也让自己没什么强烈的存在感,两人转悠了小半个时辰倒也融洽。
残阳光线下,弥散在帝都上空的炊烟,袅袅娜娜,别样温馨安宁。想到这种温暖将来某一天会被打破,阿奴心中格外难受。
点点光影下,柳丝飞扬,树下两位老者正在对弈,不知道为何,阿奴忽然想起了那天晚上河边柳树下相互咬着嘴巴的两人,不知道最后谁胜谁负?
“咳咳……阿奴姑娘,您?”
德海不好冒犯,只能稍微伸出刀鞘挡了一下,打扰别人对弈并不是一种礼貌的行为,而阿奴姑娘明显的心神不定,这要是直接撞上去,可能会引起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即使泫亲王府不担心这些小麻烦,但能避免,他还是希望尽量避免。
“唔,谢谢,”对德海的好意,阿奴诚心感谢,随即又有一些不好意思,为自己走路都能发呆这事感到恼羞。
然而,两个老者却已经看向了他们,显然,他们已经打扰到了他们的对弈,倒是老者心平气和,对阿奴和德海没有一丝责备之色,还招招手让阿奴过去,笑着问道:“小姑娘能否看得懂?”
老者年岁已大,心却不糊涂。见呆呆的阿奴虽然穿着朴实,但衣料却极其珍贵,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却没有帝都贵族姑娘们的娇气和桀骜,反而非常温顺,特别是那双仿佛能说话的眸子,干净清澈,心想,在帝都还有谁家的孩子能被养得这么好?
再看看跟在小姑娘身后的威猛男子,年岁不算大,身手却非常利落,看起来武艺很不俗,而且此人与他们来说还是比较熟悉的,两位老者明了一笑:“是阿奴姑娘吧。”
“嗯,”被人认出来,阿奴略微无错,随后便恭恭敬敬跪下行礼,“拜见两位老人家,方才打扰……”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两位老者被吓了一跳,他们不过小小世族的长老,哪里敢让泫亲王殿下看重的人行礼?即使她的身份只是一个卑微的影奴。
老者面色尴尬,虚扶起阿奴,说:“阿奴姑娘请坐,若是不急着回去,就这里陪着老朽们摆上一盘如何?”
想了想,阿奴点点头。
两位老者很高兴地重新归置了棋盘,阿奴陪着其中一位老者对弈,另一位坐在他们中间观看。
德海拿着刀站在柳树一旁,目光警惕望着四周。此处离泫亲王府并不远,而且周围的巡视也是一炷香一个轮班,阿奴姑娘在这里还算安全,他却不敢放松下来,最近针对泫亲王府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就怕有个万一。
阿奴的棋风稳重,看似处处示弱却又每一步都在她计算之中,不急不躁地将整个棋局都掌控在手中,倒是她对面的老者渐渐流出了汗,面色焦急了起来。他研究了大半辈子棋艺,还不如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姑娘,放下注定满盘皆输的黑子,老者叹息一声:“现在的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要再继续蹦跶了。”
“不是的,老人家棋艺很厉害,是阿奴冒进,阿奴用自己的长处遮短,属于作弊……不过因为善于阵法布局,阿奴感到很抱歉,”阿奴羞愧道。
两位老者轻笑出声:“阿奴姑娘不必介怀,对弈原本就是如此,然,能掌握全局又能有几何?”
“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该回去了呀!”观战的老者精神烁烁,“人生能得一知音、一棋友足矣!”
望着离去的两位老者,阿奴轻蹙眉头,视线黏在棋盘上,忽然笑了起来,眉头上的快乐让德海看得稀奇不已,回府的路上都一直处于一种混沌中。他是个大老粗,不懂那些文艺儿的玩意,不过听他们的对话,是阿奴姑娘赢了,难道因为战胜了才那么高兴?直觉的,德海觉得阿奴的突然开心并非如此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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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奴确实很高兴,她想到怎么将法阵在士兵中简单运用了!
行动派的阿奴立刻动手起来,用了十个数字编排,将军阵中同类型排成一个数,再用同色规划出来,最后就成为了一个死板的法阵,也许初期这个法阵就像木偶一样,没有灵魂,但是阿奴一点儿也不担心,木偶有木偶的好处,训练的最后结果就是在一片黑暗中都知道该怎么变阵。
阿奴让小尔动手给自己做十种不同色的锦旗,就在她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皇宫中却发生了不大不小的冲突。军阵始终摆不出来,每天因此而耽误的时间和造成的损伤,让不少朝臣开始不满起来。特别是那些因为到泫亲王府闹事的人,他们家的子弟都被直接开除了军籍,被赶出了军部不说,还是被以逃军的罪行予以了处罚,将被送往最近的晶矿开采晶灵石,而且十年内都不许归家。
这是变相的囚禁!
这种处罚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在帝都掀起了突变的风云,奈何不管这些人怎么上报泫洛帝,怎么跟着吵闹,泫亲王殿下都没有予以理会,而泫洛帝竟然也一反平时的温雅随和,态度强硬,支持了泫亲王殿下的决定。
终于等到朝拜的日子,聚集在朝堂上的朝臣,立刻吵闹了起来,争辩着泫亲王殿下如此没有人情的决断。
听着各种诡辩,泫亲王殿下只给了冷淡的一句话:“帝国的军部不养不听话的将士,”那些吃不了苦的士兵留着没有丝毫的用处,不如早早处理掉,以免坏了军部的纪律。
一句话就让吵闹的朝堂顿时安静了下来,目瞪口呆或是羞愧垂眉,也不吵了,自家的熊孩子是什么样的,没有比他们这些做爹做娘的清楚,军部那种过苦日子的地方,不耐操的话,迟早有一天还是遇到这个问题。
“可是?”可是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前程就这么被断绝啊!
“安逸太久的帝国,已经让他们忘记了军人的职责,一点儿训练就受不了,这样的士兵是上不了战场的,”花沙画可不会顾忌这些个老顽固的脸面和他们那些小心思,他们越是愁眉苦脸,他就越是开心,继续泼冷水的时候还要火上浇油,“既然不能成为一个有用的士兵,不能洒热血断头颅,就在其它地方给帝国做一点儿贡献。”
朝臣面色难看,一副受了侮辱的样子。
“帝国的皇粮更加不能白吃,想要吃,就要付出代价,没有脑子不还是有身体,若是体力也不行了,皇粮自然也就不能再吃了,你们说是不是?”花沙画笑眯眯地望着猪肝色的众人,嘴角是似笑非笑,仿佛他们的丑态娱乐了他,让人很想将他往死了揍一顿,奈何人家是手握十多万大军的大将军,不说权利,就是他自身的武力值,他们也不敢轻易动手。
众人不甘心,还要装出一副受教的模样,讪笑着道:“花将军说的在理,只是为人父母者,难免急切了些,等花将军有了子女便能体会其中的酸甜苦辣。但,是甜还是苦,无一不是为子女着想。”
便有人站出来对泫洛帝说:“臣该死,因子玩闹,烦扰皇帝陛下,臣有罪。”
他是咬定了泫洛帝仁慈善良,不会计较这些,却没有想到这一次泫洛帝却顺水推舟罢免了他,其他人也给了处分。泫洛帝被吵得头疼,而且他也很生气,动摇帝国之根本,就算他好讲话,这时候也没心思和他们好好讲了。
泫洛帝这一手让很多人都不敢再继续“不识相”,泫亲王殿下的权力再大,他们还能放肆一下,毕竟泫亲王殿下不能给他们实质性的处罚,但是,在一国皇帝跟前,这就要掂量掂量了。
雷霆打雨点小,今天也算是得不偿失,离开皇宫的路上,各位朝臣相互叹着气,一致认为是泫亲王殿下做得不厚道,结果他们是损失了儿子又折损了自己,心中那个愤恨啊,却也不敢真的上前挑衅泫亲王殿下的威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