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以后,苏铮被送到了景阳殿,宫里传出了一个消息,说青林公主将要嫁到沧州过去。青岫听到这消息,一气之下,竟然拿刀子抹了自己的脖子,好在伤口不深,没有致命。
苏铮很不能理解地坐在景阳殿的花架下面,看着母亲在给花浇水,还有蝴蝶飞来飞去。
“母妃。”苏铮喊了她一声。
“恩?”梅妃也应了一声,然后,她们二人之间便没再有任何话。
外面的鸽子飞不进来,里面的信也送不出去,无论苏铮走到哪里,都有宫中的禁卫军跟着。
以前苏铮觉得禁卫军很弱,三两下就能把他们打趴下去,现在,她就算是用尽了毕生所学,也只是被他们控制在掌心里。
为何变化会如此之大?
苏铮望着天空,她不知道玄净在哪里,也不知道师父在哪里。
只是在惊蛰的那一天,他见着了慕胥。慕胥穿着青色的道袍从景阳殿前面走过,递给了她一个水晶包,说是从宫外买回来的,只剩下一个了,偷偷地带回来的。
苏铮无奈地一笑,“谢谢你,这么久了,终于有一个熟悉的人和我说话了。”
“公主殿下在景阳殿里住的可还习惯?”慕胥问,与她一起坐在池塘旁边,看着池塘中的锦里来来回回。
苏铮摇了摇头,问道,“我父皇的脾气一直都是这么奇怪吗?”
“是吧,一直都是如此,自从我进宫以来,从来没有变过,不过他是个好皇帝,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从不会被不相干的东西干扰。”慕胥道,“他懂得取舍。”
“是啊。”苏铮苦叹一声。
慕胥指了指从外面偷偷带回来的水晶包,“记得小心一点,否则下次,我可就带不进来了。”
苏铮点点头,笑了笑,这是她住进景阳殿来的这些日子,第一次笑。
她回景阳殿的一路上,都有人跟着,进了景阳殿的大门,那些禁卫军便不方便再进来。
苏铮坐到母妃的面前,她问,“母妃,你以前刚进宫的时候,是不是也和我现在一样?”
“什么样?”梅妃问。
“就是,父皇会派人跟着你。”苏铮道。
梅妃转过头来,看了看她,放下手中浇花的水瓢,走到她身旁,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让殿中宫女都退下,她说,“慕胥给了你什么,拿出来看看吧。”
“你……你怎么知道?”苏铮惊讶道。
梅妃道,“在这宫里,除了你父皇,就慕胥手里的消息最多,最灵通,人最为聪明,这一次,你被你父皇送到景阳殿来,你父皇又单方面的答应了和沧州的联姻,此事慕胥不可能不查,也不可能不与你联系。”
“那母妃是如何看这件事情的?”苏铮问。
梅妃想了想,道,“当时,你和玄净一起逃出了京城去,那一次你父皇来问过我,关于这件婚事,我说得看你的想法。你父皇也同意了。这一次,你回宫……你父皇带着文武百官设宴相迎,也是想要弥补曾经对你的过失,你父皇也是真心爱你。”
“对,就好像他也爱母妃一样,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爱了。他只是一直在守着一些已经失去的东西,方法手段,都十分极端。”苏铮说着将慕胥给她的水晶包拿出来。
梅妃拿过来看了看,问道,“你不吃吗?”
“好吃吗?”苏铮问。
梅妃一笑,“不好吃,里面是消息。”
梅妃把水晶分成两半,可里面却并没有纸条之类的东西。苏铮凑过去看了又看,这真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包子,只不过里面包着的是一块最嫩的鱼肉,除此并无什么特别。
梅妃道,“你去星雨点见一见青岫吧,自从上次宴会过后,青岫就一直闭门不出,后来得知你和清笳的婚事过后,更没有人见过她了,听说她把自己关了起来。”
“好。”苏铮得了话,便带了两个宫女往星雨殿走去。
星雨殿的大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浣妃也不在,苏铮带着宫女走进去,只见每扇房门都闭着,隐约听到东侧的一间屋子里有细碎的说话声。
苏铮让宫女别跟来,自己轻手轻脚地靠近,却听里面的人道,“就是做陪嫁,我也要跟着皇姐去沧州,我要陪着清笳。”
“傻孩子,你陪着清笳做什么,沧州国和我们沧溟王朝是敌对的,你父皇早晚会派兵去攻打他们的。”浣妃说道。
“不,我不信,父皇要是真的会派兵攻打他们,那为什么要把皇姐嫁过去。”青岫哭道。
浣妃无奈地一叹。
苏铮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却见浣妃抱着青岫坐在床上,软言细语地道,“那是因为皇后想要借清笳的力量重新巩固自己的地位,当年陛下为了把大权全都握在自己的手里,将皇后的一切,都剥夺了。陛下偏爱梅妃,对苏铮也是钟爱有加,所以皇后才一直急着促成这场婚事,这件事情的背后有着你我母子二人都扛不起的重大责任,稍微出一点儿叉子,死的人便是你我了,孩子……听话,好好地跟夫子读书学字,往后……往后你长大了……”
“长大了又如何,长大了还不是随便找个人就把我嫁了。”青岫道,“世上的人,谁有清笳好看?”
“傻孩子。”浣妃无奈地叹了一声。
苏铮本想敲门提醒她们自己来了。却感觉有人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回头一看,竟然是玄净。
这些日子,玄净老了很多,他的光头上竟然长出了些头发来,头发很短,有些好笑,嘴边竟然也长了胡渣。
沧桑又好笑的样子,惹得苏铮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玄净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她绕到星雨殿后面的假山后,二人靠着冰冷的石头坐下,又用一些草木挡住了身影。
“这些日子都没见到你,我以为我父皇真把你抓起来了。”苏铮道。
玄净道,“那日你与你父皇在东篱殿中的谈话,我都听到了,铮儿,其实这一次我来京城,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
“什么事情?”苏铮道,“重要吗?为什么要瞒着我?”
“是关于龙吟门的事情,师伯说你这次回京肯定会遇上很多不顺利的事情,叫我别把这件事情说出来,让你烦心。现在师伯和师叔们都已经来到京城了,我们打算在京城将龙吟门的人连根拔起。”玄净道。
“在京城?”苏铮惊道,“这行吗?他们的人都是些什么人?有把握吗?”
“只有一成把握。”玄净道,“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我能做什么?”苏铮问。
玄净道,“你师父想要见你一面,你什么时候方便,去一趟玉阙城的东城楼。”
“我父皇随时都安排了人盯着我,我找个时间。”苏铮道。
玄净道,“没关系,时间我们可以等,但是过了春分,我们谁也等不了谁了。”
“现在距离春分还有些日子,我肯定能找到机会出去。”苏铮抓着他的手道,“还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里那么危险……”
“此次关于龙吟门的消息是浣妃给我们的,今日我敢来这里见你,也是浣妃安排的,星雨殿这些天内外都没有人,全都是浣妃的安排,提前如此安排,此处越冷清,来的人便越少,也就越不会引人注意。”玄净道。
“那……青岫闹婚的事情呢?”苏铮问。
“此事我也不清楚。”玄净道,“也许,浣妃也有所安排,她是我们的人。”
“你们的人?”苏铮惊讶道。
玄净道,“我师父说她进宫之前曾在剪梅山庄,其他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这些事情,他们总不会全都告诉我们。”
“恩。”苏铮点点头,关于这一点,她深有感受,就好像当初剑阁遇难的时候,很多重要的事情和行动,师父都瞒着她,哪怕是到了今天,她也有很多事情都不清楚,那些长辈们,总觉得自己可以一担子挑起所有的事情。
玄净道,“上一次陛下龙颜大怒,我能够平安的从宫里逃出去,也是因为浣妃的帮忙。”
“我知道了。”苏铮道。
玄净点点头,两人之间的交谈,竟然就到此戛然而止了,他望着她的眉眼,仿佛看着遥不可及的云彩。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苏铮眨了眨眼睛,含笑的眸子仿佛让人入魔的毒药,他伸手拂过她的脸庞,拂过她的眼睛,轻轻地撩开她鬓角的发丝,手掌落在她的后脑勺,将她往自己这边拉过来。
倾身靠过去,吻上她的唇,温柔又贪婪地品尝着她唇上的味道,浴火疯狂的燃烧,他当真好像入了魔一样,想起曾经那段只要想起她便心如刀割的日子,他想靠近她,又想逃离她,几次从她身边溜走,又几次不顾死活的回来。
但是,自从他看着她被沈羽一掌劈倒,看着她又被别人带走的那一刻……他不想再逃了,他想一直陪着她。
舌头贪婪她口中的温热,掌心感受着她发丝的柔软,一滴思念的泪水从眼角滚落,顺着脸颊,流入了口中。他偿着那泪水的味道,也把这味道分享给她。
他说,“我还俗,我娶你……你……能不能也嫁给我?”
他松开了拥抱着她的手,一双眼睛里,只有她,战战兢兢的看着她,他从未如此胆颤地面对过一件事情,也从未如此紧张地期待过一个答案。
她笑着,看着他,一向胆大猖狂的她竟然红了脸,咬着唇低下头去,她的脑子里,还是刚才的那个吻。
过了许久,她道,“你当真要和我在一起?”
“你……不愿意?”他心里好像落空了一样,手竟然在这瞬间变得冰凉。
她道,“你跟我在一起,以后你不仅仅要背叛你的佛祖,你还要和我一起成为通缉犯呢。”
“通缉犯?”他一惊。
“是啊,父皇可是把我许配给清笳了的,违抗圣旨可是死罪呢。”她道。
他仿佛这才反应过来,她的身上已经贴了别的标签,她不再是那个追着他走,要他带她离开的小师妹了。
她是沧溟王朝的公主。
“好了,看你紧张的样子。”苏铮捏了捏他的鼻子,往他唇上亲了一口,“不就抗个旨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说此事,我本就没有答应。”
“那清笳……”玄净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他没说,若是此次将龙吟门连根拔起了,那清笳可能……也要死在京城了。
清笳曾多次救她性命,她若知道此事,又将是怎么样的反应。
“清笳和我们,只是道不同罢了。”苏铮咬着他的耳朵,轻轻地道,“这个时候……可不能再提他了,不然我就跟你生气。”
“好,不提。”他应道。扶着她的双肩,转身便将她按在假山上,温柔的吻宛如雨点般落在她的脸上,脖子上,身上。
他曾对她说男女授受不亲。
他曾说,佛门戒女色。
他曾说他要在佛前一辈子,要在剪梅山庄一辈子。
如今……他倒是只想伴她一辈子。
可这一辈子,到底有多长。
他吻上她的脖子,他的手解开她的衣带,扯开她的领子,目光落在她的胸脯上,心里……动了一下。
他爱她,想要她。
可是,他也忘了她是个姑娘。
曾经,有人对他说过,爱一个姑娘,是要明媒正娶的,如此才算不辜负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