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殿中,皇后让周围伺候的人都退下了,等青岫来的时候,这里除了一桌几乎已经冷冰冰了的饭菜,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娘娘,您找我?”青岫站在旁边,没靠近。
皇后也装作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指了指身边的位置,“来,坐过来,铮儿。”
青岫勉强笑了笑,坐了过去。
皇后道,“铮儿啊,这一次你母妃出去找青岫了,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青岫是铮儿的妹妹,这一次青岫出事,其实也和铮儿有关,当时如果不是铮儿突然出现,坏了青岫的婚事,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想来是母妃想要为铮儿弥补一些过错,是铮儿不孝。”青岫说着就佯装落了两滴眼泪,揩了揩眼角。
“你这孩子,还这般自责做什么,事情啊,都已经过去了。”皇后道,“如今,本宫也只是希望你和青岫二人都无事,这才好。”
“多谢娘娘挂心。”青岫道。
皇后点点头,然后让人把面前的这桌子菜都收了,然后又上了些热菜来,“这等你,菜都凉了,下次本宫请你,你可莫要再让本宫多等了。”
“铮儿知道了,多谢皇后娘娘恩典。”青岫拜谢道。
皇后道,“这其实也不用谢本宫,都是本宫应该的,如今这后宫里,浣妃不在,梅妃又出宫去了,要是本宫都还不管你,这要你怎么办呢?”
青岫咬了咬嘴唇,心中揣测不出皇后这次请她过来到底是什么主意。
皇后劝她吃了些东西,然后又道,“铮儿,有一件事情,本宫还不知道你是否听说了。”
“娘娘所言是何事?”青岫问道。
皇后道,“浣妃娘娘出家了,就在青岫出嫁的前一天晚上,她出家了。”
青岫握着筷子的手一松,筷子掉落在了地上。
皇后急忙命令宫女过来捡,然后又让人拿来干净的筷子。
“此事,本宫得知的时候,也很惊讶。”皇后道。
青岫眼中落出一滴泪水来。她出嫁的那天,她的母妃没有来,她以为是母妃不开心,不要她了。没想到她母妃做的,远远比她想象的还要绝情,女儿出嫁,她竟然选择了出家。
“那此事……我父皇他……”青岫问。
“陛下知道。只是这段时间,陛下也忙着,还没忙到这件事上面来,如果铮儿有空,明日陪本宫去一趟普怀庵见一见浣妃吧。”皇后道。
“她在普怀庵?”青岫人,她已经忍不住红了眼睛。虽然她母亲在这深宫之中算不上一个特别突出的女人,也没能得到多少皇帝宠爱,但她对青岫确实处处贴心,只是除了偶尔会逼着青岫读书识字以外,其他的时候,在青岫看来,都是极好的。
没想到一次分别,母子二人,竟然各在了一个世界。
“我知道了,明日我一定去。”青岫道。
皇后娘娘拍了拍她的手,又要劝她吃一些东西。她以身体不适为理由回绝了。回到东篱殿,她看着苏铮的房间,她再也走不进去了,她要离开这里……
可是她现在又有什么理由离开呢?
她是苏铮,这东篱殿就是她的地方。她得住在这里。
跟在她身边的宫女发现她情绪不对,正想要走上前去关切地问问她。却见她忽地抬手,止住了那宫女的动作,道,“你去一趟御膳房,本公主饿了,让御膳房准备些好东西来。”
“是。”那宫女应道,然后吩咐同伴好生照顾公主。可是等她走后,青岫又以各种理由把身边的其他人都赶走了。
她一个人站在这宫殿中,心里深处有一股怒火,这股火激怒着她,让她打燃了火折子,她在外面点了好几次,都没能把这宫殿点燃,然后她又走到苏铮的房间,撬开苏铮曾经偷偷地设下的暗格,将苏铮曾经藏的几坛酒取出来洒在了屋里,又打翻了油灯。这一次,她再打开火折子。
烈焰忽地一下就点燃……跳跃起来。她还在屋内,又没能逃出去……
“啊!救命啊,救命啊!”她被吓得失声大喊起来。双手捂着脑袋,当时的噩梦又重新浮现眼前,她恐惧的缩在角落里,双腿不停地蹬着,口中喊道,“不要,不要……不要过来……”
可是,没有人来。
只有火焰肆意地烧起来。
“不好了!起火了!”东篱殿外负责看守的士兵发现,立刻呼着喊着冲入殿内,开始救火。
柳子南听到青岫的呼救声,闯入火中,脱下披风煽灭烈焰,扑倒青岫面前,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青岫死死地搂着柳子南的脖子,喊道,“救我,救我……”
柳子南抱着她冲出火海,将她平放在地上,然后便有两个御医围过来,为她诊治。
柳子南让到一边,又开始指挥救火。
这火势虽然起的突然,但是也发现得早。所以青岫并没什么事。只是御医在给青岫把脉的时候,不由拧起了眉头,十分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公主殿下的脉象……”
青岫喝了口水,漱了漱口,打断御医的话,“我没事,你们都下去吧。”
“这个……”御医有些为难,欲要再说。
青岫提高了声音吼道,“让你们都下去,聋了吗!”
“是,老臣告退!”那两个御医急忙退下。
苏铮站起来,也往门边退去,看着将士们救火,在这宫里,苏铮的待遇终与别人不同,曾经,禁卫军是不准进入后宫的。但是在苏铮的宫殿外面,就有禁卫军时时刻刻的把守的,为的就是保护苏铮的安全。
而且苏铮可以和帝王一样,穿着玄色的王服。这是她出生那日,皇帝就给她的特殊赏赐,就连太子,也没有这个福分。
青岫看着柳子南带着那些将士拼命的救火……虽然最后火是灭了,但是这东篱殿,也暂时不能住人了。
当东篱殿起火的消息传到皇后那里的时候,皇后也是一惊,连手中的杯子都吓得掉落在地上了,问道,“好好地,怎么忽然就起火了呢?”
“听那边的宫女们说,火是从公主的房间里烧出来的,火势起的突然,是因为有酒。”皇后的宫女说道,“这火,只怕是公主特意烧的。”
“特意?”皇后沉思道,有些失望地往凤椅里靠了靠,“本宫看她这次几乎做的天衣无缝的回来,不仅仅有本事改了自己的样貌,还成功的取代了苏铮的位置,本宫以为她是变聪明了,哪里知道……还是那般傻气。如此受不得气,本宫今夜也就与她说了几句话,她就气得连在东篱殿都住不下去了。”
“娘娘,那这青岫公主,还用吗?”宫女试探着问。
皇后道,“等着看吧。就这脾性,本宫也不敢用啊。”
“娘娘,那今夜,我们宫中可要派人过去看看?”宫女问。
皇后思了会儿,长叹一声,“拿袍子来,本宫亲自过去看一看,在探一探这个丫头的底。”
宫女听罢,就去取了袍子过来。
皇后再去东篱殿的路上不巧正碰上了苏叶渡和慕胥。
这二人喝了些酒,此刻都还有些醉意。若不是东篱殿的这火打扰了皇帝和慕胥,只怕这二人还在喝酒。
慕胥见到皇帝的时候,他也以为皇帝要惩罚他。可是谁知,皇帝竟然自己提着坛子酒走到他面前,二话不说,先把酒给喝了个一滴不剩。吓得慕胥差点儿当场晕倒过去。
苏叶渡喝完了酒,扶着假山站住,问道:你知道朕为何要喝这酒吗?
慕胥五首叩地,不敢起来,老实地道:臣不知。
苏叶渡道:这酒,是朕为了浣妃和青岫喝的,如果当时,你出面阻止,太子和皇后又怎么敢这么做?
慕胥立刻拿出他早就在心里练习了千百次的桥段:臣自陛下出京之日起,就一直重病难起,更何况此事是由太子和皇后主持,臣哪里敢说一个不字。
苏叶渡心中清楚他的性格,也没为难他,道:朕知道你这脾性,就是饿胆小怕事的,这些年,要不是朕护着你,只怕你也死了。
慕胥听苏叶渡这么说,急忙又跪拜了一次:老臣深感陛下隆恩。
苏叶渡摆了摆手,道:你也不要如此多礼了,起来吧,配朕喝几杯酒,解一解朕心中的烦闷。
慕胥慌忙坐了过去,抛开了那些规矩,与皇帝喝起酒来。
苏叶渡是个脾性多变的皇帝,他脾气好的时候,说你是他的兄弟,那么你就是比他的兄弟还亲,脾气不好的时候,也是一头老虎,随时都会杀了你。
慕胥跟了他多年,早就清楚了他的性格,所以他很能拿捏这个度。
就在他们二人喝得正高兴的时候,忽然听人来报,说东篱殿起火了。
苏叶渡听到这个消息,惊得脸色都变了,当时什么话都没说就往东篱殿去了,一路上,慕胥还听到苏叶渡在喃喃自语道:青岫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否则你要父皇如何活!
也就这时,慕胥才知,苏叶渡不是真的糊涂,他是什么都清楚,他之所以什么都没做,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何处理。
途中撞到皇后,苏叶渡也是连停都没有停留一下,做了个手势就继续往东篱殿走。
“铮儿,铮儿……”苏叶渡人还没到东篱殿,声音就先传来了。
青岫听到父皇的声音,心中先是一喜,紧接着又悲伤起来。低着头转到一边,不愿意再去见苏叶渡。
苏叶渡冲进东篱殿就是一阵大骂,“你们这些人都是怎么照顾公主的,脑袋都不想要了,为什么会起火?”
殿中,无一人能回答,全都纷纷跪了下去。
苏叶渡道,“来人啊!全都拉下去先打三十大板!”
“父皇!”青岫忽地挡在苏叶渡面前。然后又后退几步,“此事,怪不得这些将军们,是儿臣自己……”
“你说什么?”苏叶渡虽然没有看到,但是他猜得到,这火,不会无故的起来,而且现在是冬天,更不容易起火。
青岫道,“是儿臣的错,请父皇饶了他们吧。”
“铮儿,你告诉朕,这火,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有伤到你了?”苏叶渡问。
青岫没说话。她只听苏叶渡一口一个铮儿,听得她心窝子疼。这个时候,她真想摘了自己的假面,告诉苏叶渡,自己不是苏铮,而是青岫。
可是……父皇还会喜欢青岫吗?那个违背皇帝命令,将婚姻大事当儿戏的任性女子,会讨人喜欢吗?
青岫想了想,始终还是没把此事说出口。
而是道,“儿臣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心中恨自己不过,放火烧了东篱殿,还请父皇责罚。”
“你气自己不过?所以就烧了东篱殿?”苏叶渡疑惑不解地道。
青岫道,“是。”
“那你告诉朕,是什么事情让你气不过,你才放火的?”苏叶渡俯下身去,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希望。
可青岫不敢去看他的目光,她怕他恨自己。所以……她始终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