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铮,我们还真是有缘啊,又见面了。”清笳带着个护卫一同走过来,却让护卫在这个木棚外面站住,自己只身一人走进来。
苏铮站起来往后面退了退,不愿与他靠的太近,这个人对她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她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力气,若不是扶着玄净,她立刻就要倒下去了。眼下若是与他交起手来,肯定是自己吃亏。
“清笳……你……”玄净正要说话。
清笳抬手一挡,打断他的话,“玄净小师父……何必紧张。今日,我不过是来送解药的罢了,虽然梅妃娘娘这段时间没事,但她体内的霜骨也还没清除干净,眼下解药我已经带来了,本来是想通过斛州的时候拿出来用的,既然遇到了你们,那就这么给你们也无妨。”
“解药?霜骨”苏铮慌张地抓住玄净问道,“玄净,我母妃是什么时候中这个毒的,中了这毒,不是三日后身体就会融化成水,只留下一堆白骨吗?”
清笳将一个小瓶子抛了过去,轻笑一声,“是谢逸修自作主张地给梅妃娘娘下了这毒,利用梅妃娘娘逼走玄净,好让你嫁给我,但是我知道此事后,就去阻止他了,并且把梅妃娘娘送还给你们了,当时给梅妃娘娘服用了别的药物,暂时压制住了霜骨发作的时间,此事……虽然是我们有错在先,但今日,我也已经送出解药,我希望能够弥补一点自己曾经的过失。”
“什么?”苏铮一怔,抓住玄净的手忽地松开,难不成此事……和玄净那夜忽然离开有关系,当时她的母亲确实是被谢逸修的人抓走了。她对母妃中毒之事竟然全不知情……当时玄净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
她那时曾说:只要你敢走出这扇门,从今往后,你我便不共戴天!——当时玄净听到,心里可痛?
“玄净,你告诉我……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当时,真的是因为这件事情,你才离开我的?”苏铮双目含泪。
而他,只是沉默无话,不知该如何作答。
他不愿意离开她,可他……也不想用自己曾经做下的事情来留住他。
“阿铮,我告诉你这个真相,不是想让你原谅他一次次伤害你。只是因为你说……我一直都在害你,从今往后,我不再害你了,也不再威胁你。”清笳道,“但是,今日我娶青岫,来日,若我还想再娶你,你肯定也不愿意……但我爱你,是真的。”
苏铮摇摇头,想起青岫,她就心痛,那个丫头……她怎么这么傻,天下男人那么多,为何偏偏就看上了这个人,他的心……比蛇蝎还要毒,“青岫嫁给你……她不会幸福。”
清笳无情地道,“对我们来说,婚姻本来就只是一场交易,我心悦你,以你的身份,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娶你做正妃,但是你不愿意……所以,再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只能另娶别人。”
“清笳,他不是你的一颗棋子?”苏铮痛苦地说道,她知道,自己说再多的话都劝不动这些人。就好像她阻止不了青岫要嫁给他一样。青岫心里是清楚的,他不爱她。
“这天下……我又何尝不是别人手中的棋子呢?”清笳讽刺的一笑,“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有周章元护你十多年,让你平安长大……也许,就是因为你一直都被他保护的很好,像一件稀世珍宝,所以……才让人如此喜欢你吧。”
苏铮觉得自己听不懂他的话,但她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正在做的事情,心中愤懑难平,双目之中闪现出一点锐利的光芒,脖子上开始冒出一个一个的红点儿,“清笳,你要娶她,又要与龙吟门联手攻打沧溟……你要她往后如何在沧州立足?你忍心……看着她被你慢慢地折磨死在沧州国的土地上,客死他乡吗?”
清笳听着她的话,她字字句句,都在为别人说。可是……那个人却在一意孤行,非他不嫁,是那个人在咎由自取……他所做的,是顺应天命。
其实,只要青岫说一声……不嫁。那他就肯定不会娶。
但是青岫没有说。
而且在这件事情上,皇后与清笳的母妃也在坚持,坚持着要清笳娶她。清笳的母妃的理由是:沧州国还不够强大,要想进军中原,需要时机,皇后野心勃勃,这是个机会,不可错过……自己的人没办法杀了苏叶渡,那就借皇后的手除掉苏叶渡,苏叶渡一死,苏璧便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趁着沧溟王朝国丧期间进兵中原,乃是唯一战胜的机会。
国丧出兵,实乃大忌。
但他的母妃为了攻下中原,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的母妃……一生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每天都能看一看中原的天空。他不明白他的母妃为何会那么喜爱中原,但是为了他的母妃,他愿意去做……更何况这背后,还有偌大的疆土和权势作为诱惑。
想着这些种种琐事,清笳也往后退了一步,背靠支撑着这个木棚的圆柱子,一声悲叹,神情冷漠地盯着苏铮的脖子上的红点,眉头皱了一下,只见那红点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已经有些渗人了。
可她还在说,“你要娶青岫,是走不出沧溟的。”
即便连呼吸都不能好好维持了,她的眼神,还是如此倔强,仿佛一道墙,堵着他。
可是那道墙,是那么的没用……根本就挡不住任何东西。
清笳无奈地转开视线,不忍看她痛苦的样子。
“铮儿,你别说话了,我先带你离开。”玄净扶着她,想要先撤退。
苏铮也支撑不住了,双脚在不停地打颤,她的身体靠在玄净的怀里,仿佛一个任人揉捏的布娃娃,这就是控制不好噬尸蛊还要强制控制的下场,最后……只能落到一个反被噬尸蛊反噬的下场。
“阿铮,是噬尸蛊吧。”清笳忽然道,他不愿意她变成一窝虫子的口粮,想起那个画面,清笳就觉得浑身发寒,心痛难忍。
玄净一愣,他扶着苏铮的手颤了一下。
苏铮身子一软,差点儿从玄净怀中滑落下去。玄净猛然回神,全力抱住她,把她护在自己的怀里。
清笳怕她激动,也没靠近,而是退了一步,淡淡的说道,“噬尸蛊在你的体内,你已经学会了如何控制它,对吧……不然刚才夜蛇也不会说他们的教主回来了。夜蛛也不会在瞬间就化成了一堆白骨……比起霜骨来,噬尸蛊的威力更为强大,那是整个南疆无人不惧怕的一种毒蛊。今日……它竟然寄生在了你的身上。”
“是,可那又如何?”苏铮道。乏力的身体只能依靠玄净才能勉强站稳,即便她已经渐渐熟悉此蛊,可此蛊太害人,她的身体,只是它们寄生的地方,它们是不会珍惜的,而她本身,却又不会控制,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试探着用意念,用内力,去和这些蛊虫接触,但是依旧没有多大的成果,最后也只能勉强控制它们。
“我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控制那毒蛊,将来好好地利用它,但是你身边的人却未必会如此想。”清笳的目光仿佛一阵清冷的风一样,轻盈的从苏铮的身上移到玄净的身上,“玄净小师父……这人的身体里要是养了噬尸蛊,那她这一生,便也只有一个去处了,南疆清都……是她唯一的归宿。不知道玄净小师父是不是也愿意放下你的剪梅山庄,你的师父,还有你心里的正义与佛,与她一起回到南疆。”
“哼,清笳,你少在这里说这些唬人的话。”苏铮不信。
“我有没有说唬人的话,你回去问一问你的母妃便知道了。”清笳刷地一下将折扇一收,“阿铮,我们南疆再见,何时想去南疆了,与我说一声便可,南疆的新教主,是我的亲妹妹。我相信,以后我们还会有机会再见面的。”
“我不会去的。”苏铮咬咬牙,倚在玄净的身上,“玄净,带我走,我们回斛州去。”
“好。”玄净应道,弯身便将她横抱入怀,正要走出这棚子的时候。清笳又忽然喊住了他,让守在外面的护卫去赶了一辆马车过来。
“坐车回去吧。”清笳道,“这一路过去,不算近。此处距离前方的客栈,还有一天多的路程。”
苏铮刚要开口拒绝。
那棚里的伙计便追了出来,冒着胆子道,“是啊,姑娘,坐车回去吧……这车,就当时我们客栈租给你们的,等你们到了地方,在派人送回来就是了。”
那伙计说话时,胆胆战战的,十分害怕。但是因为那股热心肠,他也鼓足了勇气。
玄净分得清楚轻重,将苏铮抱上了马车。
清笳又与身边护卫说了两句话,那护卫应声而去,不一会儿,就见他带着两个女子从客栈里出来,这两人正是宴语尘和游月,他决定放她们离开。
“小和尚?”宴语尘推开车门就看到玄净,激动地将周边的一切都忽视了,眼睛里只有他,扑过去就一把抱住了他的脖子。
苏铮气息奄奄的靠着车窗,连嘴唇口开始泛白了。
“九小姐……先坐好吧。我们要走了。”玄净道,他很惊讶清笳竟然会选择放了她们,但眼下并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人放了,便好。
“控制噬尸蛊的咒语需要用笛子吹出来,在南疆,那首曲子被起名为《旧山河》,你母亲会这首曲子。”清笳道。
苏铮紧紧地扣着窗格,心痛难忍。
玄净担心她,坐在她旁边,伸手去扶她,想着让她靠着自己,总比靠着车窗要好一些。
苏铮却躲开了他,吃力地道,“我难受,你别碰我。”
“那……”玄净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缓解她的痛苦,只好守在她旁边,看着她。
苏铮望着窗外,眼中滚落一滴泪水,“快赶车吧。”
“那我去赶车。”玄净道。
宴语尘与游月坐在苏铮旁边,苏铮心里知道玄净与宴语尘并无任何暧昧关系……可刚才,她看到宴语尘扑过来就抱住玄净的脖子,十分亲热,她心里便觉难受,胃里一阵翻滚,马车刚刚开始动,她就趴在窗上呕吐起来。
“铮儿……要不,我们不坐马车了,我带你走回去。”玄净听到她痛苦的呻|吟,忙着停下了车,钻入车里,对她说道。
他不忍她如此痛苦。
苏铮摇摇头,道,“走。”
“阿铮……”清笳喊了她一声,想劝她留下。
“走啊!”苏铮高声道。她急红了双眼。
玄净又出去,扬鞭挥下,这一次又是车子刚开始动,她又开始呕吐起来……这一次吐的,是血块,血块中还有虫子在蠕动。
“不!”玄净摇摇头,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走了,他钻进来把她抱在怀里,帮她擦去嘴边血渍,“铮儿,坐车难受,我们就不坐车了,我抱着你走回去……”
清笳在外面再也站不住了,他忽地冲过来,一刀将马车劈开,从玄净手中抢过苏铮就是一掌劈下,直接将苏铮给劈晕了过去。
“玄净小师父,麻烦你去斛州通个信,就说这个人我留下了。”清笳道,“我带她回南疆,如果陛下有什么意见,让他直接发兵来我沧州国要人,我不怕他。”
“你……当真能救她?”玄净问。他手足无措,面对从未见过的蛊,他不知该怎么办。但是眼下……又要他把她交给另外一个人吗?
玄净自问,是做不到的。
“对,我要带她走,梅妃的解药,和刚才我对你说的话,就……靠你了。”清笳道,怀里抱着苏铮就回了客栈,吩咐人准备出发去南疆。
这夜,他没再等沧溟的送亲队伍,而是连夜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客栈,一路直往南疆而去。等到第二天沧溟王朝的送亲队伍到的时候,他们只收到了一封信,让他们直接把人送到南疆,到了南疆境地,会有人来接应。
青岫拿到那封信的时候气红了眼睛,她看着这间清笳昨夜住过的房间,还有那点着还未熄灭的蜡烛,她的咽喉里忽然发出一阵冷笑。
她一直想要嫁的人,在迎亲的这日……和别的人走了。
那个人……还是她的姐姐?
“为什么……为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来和我抢!”青岫将那信揉成一团,狠狠地撕成了碎片,“烧了……把这里都给我烧了!”
“殿下……此事……不能闹大,会惊动朝廷的。”与青岫同行的嬷嬷劝道。
“惊动朝廷?朝廷的公主出嫁都弄得偷偷摸摸的,现在……她的驸马跑了,为了别的女人跑了?难道这世上,就只有她苏铮的事情才能惊动别人吗?”青岫哭道,“烧了!”
“殿下……”那嬷嬷跪下去,恳求道,“不行啊……皇后娘娘吩咐过了……”
“皇后……又是皇后……你那么听皇后的话,你跟着皇后就好了,为什么要跟着我来?”青岫气急了的往后退开。拔下头上的发簪就往那嬷嬷的咽喉处射去,她要杀了她,这个人实在是太讨厌了。
她的功夫不好,但好歹也学过,一根尖锐的发簪在一个失去控制的人手里,已经足够变成一件凶器了。
发簪穿过那嬷嬷的喉咙,青岫看着嬷嬷倒在地上……身体不停的抽搐,双眼鼓起来,那眼珠子就好像要从眼眶里跳出来一样。
“去死啊!你去死啊!别看着我,别看着我……”青岫捂着眼睛,挡着视线,恐惧地在屋里转来转去,撞翻了台上的瓷器,撞翻了桌子,撞翻了烛台……看到灯油洒在地上,看到一点火花落下……她看到火焰烧起来了。
“烧了,把这里都烧了!清笳……清笳……”她仿佛疯了般地喊道。
清笳在信中清楚的交代了昨夜的事情和自己的去处,为的,就是让她别乱想……可她,到底只是个孩子,不懂得顾全大局。
她一把扯下屋内挂着的帘子,打开了窗,让风把这里的火焰吹得更加的旺。
“烧啊……烧啊……清笳,我现在也要死了,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呢?”她哭道,蹲在火中。听着外面送亲队伍着急的呼喊声,还有那喊着救火的声音。
她不想逃出去,也不想让别人来救……她要等她的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