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执念
容槿2018-07-28 02:122,342

  冥都繁华如世,其中皆为不愿入世轮回之人,只守得前尘往事浑浑终日,终是不解人生何苦。碧瓦青台,飞阁流丹,舞榭歌台,盈盈珠帘,哪一样不是人世之物,只是不愿忘却一切,苦等前尘所爱,又有哪个得以如愿?末了,守得浑噩麻木,自己忘却世事,便重入轮回了。

  冥都不见日月之光,怨气横生,又有受极刑之亡人,煞气自现,心魔出世,霍乱众生,若见日月之光,便灰飞烟灭,因此,常寄居穷凶极恶之人,欲得麒麟之心,一统六界。

  冥都之下,乃为忘川,不知源头,不知止境,无风自起,粼粼闪烁,上为六界众生,凡是轮回,皆经此地,身着素衣,不加粉饰,饮忘川之水,过奈何之桥,从此前生今世,再无瓜葛。偶尔有参透一二之人,留下吟诵:“奈何桥东诉衷苦,奈何桥西了此生,生生轮回皆不灭,世世情缘断其中,谁能解得真滋味,不多到头忧愁欢喜一场空。”

  ***

  “我说他们今日怎的这般乖巧,原来是姑娘来了。”

  奈何桥头有一引魂的小丫头,整日提着引魂灯为过桥人引路,往日的过桥人要么你拥我挤,要么推三阻四,总没有今日这般乖巧,顺溜一队,整齐划一。

  凡是过桥皆要先饮忘川水,忘却三生,而来喝这水的过桥人,要么是急切于想忘却前世的纷扰,匆匆忙忙走来,和着泪喝下;要么是在冥都流连千百年,自己过得恍恍惚惚,迷迷茫茫的来转世投胎……

  这些亡人,有哭的,有号的,有骂的,有呆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甚至横冲直撞,今日却不知怎的,突然不哭了,不骂了,不号了,不呆了……走得溜直,排着队撸着袖子,趴在河边小心翼翼地取一瓢忘川水喝下,又一个一个极乖地过了奈何桥。

  小姑娘甚觉惊奇,待看到河边那一抹张扬的红色身影,才明白过来,是上头那一位姑娘来了,连忙笑嘻嘻跑上前招呼,“姑娘今日怎的有空来忘川?”

  这一声“姑娘”自是对那红衣女子的称呼,她身穿茜色散花柔娟凤尾裙,裙摆曳地缀有月华流苏,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肤若凝脂,眉眼如画,三千青丝尽散于脑后,一双赤瞳如火般灼烈,眉心一点银红火焰印记,更是引人注目。清兮情兮,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那掌灯的小丫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道仿佛来自天涯海角般悠远的声音打断,“灯儿,还不去引路。”

  小丫头回头看见远处浓雾中一道影影绰绰的身影,急急忙忙向那姑娘福了福身子,然后提着衣摆小跑回桥头为过桥人们掌灯引路。

  那身影缓缓走进,待到近旁,才看清竟是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妪,面容慈祥,风采依旧。又想起古书所载:忘川河旁,有一仙人,面容慈祥,老妪之躯,不知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只是自这忘川在,仙人便在,专管轮回亡灵,一守便是万年,世人皆称她为——孟婆。

  “何苦呢?”姑娘微微皱眉,依旧望着莹莹闪烁的忘川,却是对身旁的孟婆说道。

  何苦在忘却时流泪,又何苦为了这短短几十年的开心回忆甘愿受尽百年千年的孤独呢?

  “在他们的眼中,一生爱恨情仇便是永恒的羁绊了。火麒麟,你不明白,连我这守了万年忘川的老婆子也不明白。”

  火麒麟撇了撇嘴,只是目光却换了个方向,继续若有所思起来。那方向,有一个在原地打转的少年。他身着素衣,目光呆滞,满脸迷茫,好像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看着他苍白的面孔,火麒麟突然伤感起来,“想必他在冥都呆了许久吧,久到,什么都忘了。”

  这少年死时不过志学之年,他一生贫穷艰苦,与父亲相依为命,最后又为救生父而亡,如此的他,又有什么好留恋的呢?

  “他心有执念,为与生父重聚,在冥都苦等了五千年,等到连轮回的路都找不到了。”孟婆微微叹息道。

  “如此执念,当真是孽。”火麒麟望着那些低低啜泣的亡人,饮下忘川水时,那些深刻的模糊的或者已忘却的美好回忆都化作莹白的花瓣飘落忘川,整个忘川都沉浸在一片花海之中,而那些失去了却又不知失去何物的过桥人,都情不自禁哭了起来,“谁,又没有执念呢?”

  远处的少年还在兀自打着转儿,他不肯停下,却又不知如何向前走。火麒麟轻轻走过去,“你要到哪去?你又想找何人?”

  少年没有停下,也没有抬头看一眼火麒麟。火麒麟也不恼,反而笑了笑,“你若是说的出来,我便帮你。”

  打转儿的少年终于停了下来,他瞪着迷茫的大眼睛看着火麒麟,火麒麟又笑了笑,手在背后捻了个诀,挡住了想要上前的孟婆。

  少年好像终于听懂了火麒麟的话,低下头想了好大一会儿,再抬头张了张嘴,却仿佛忘了言语,只模糊地吐出一个字“他”。

  火麒麟抬起右手轻轻在他面前一扶,少年睁大了满含讶异的眼睛,在那抹柔光下陷入了回忆。

  孟婆终于走上前来,摇了摇头,“这孩子执念太深,这也是他的命数,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毫不费力,可这连带多少人的命格,你却不知。冥冥之中,天命难违,天地不允许改变,你如此做,不过是令更多人走了弯路。”

  “不要提什么天命,天地皆由我等而生,我又何惧天命。若真如此,我就算逆了这天地又如何!”

  “火麒麟,你……”孟婆刚要再说什么,却忽的被一声怯怯的“姐姐”打断了。

  火麒麟看着眼前少年明润的双眸,那里面倒映的她的面容,如此苍白,如此落寞。

  “姐姐,谢谢你。”少年揪着衣摆,憨笑着低下了头,“谢谢你让我还能再记起父亲,我生前虽过得清苦,却与父亲相依为命,乐得自由。”

  火麒麟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去转世轮回吧,若是有缘,你们必定能再相见。”

  少年忽的抬起头,眨巴眨巴眼睛,“姐姐,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火麒麟笑了笑,“若是有缘,自然是能的。”

  少年终是了了执念,一步一回头地往前走去。他拿着那一瓢忘川水,突然回头大喊了一句,“姐姐,我一定去寻你!”然后他抬头,一饮而尽。

  洁白的花瓣缓缓飘出,在忘川之上飞舞,像极了一只只翩翩的蝴蝶,其中有一瓣,落到了火麒麟的面前,火麒麟伸手接住它,里面载着的,是她的笑容。

继续阅读:二、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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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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