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她又想到自己竟然还有闲心来分析慕寒的行事作态,接过慕寒递过来的茶,也没了要喝的心思,她直接一句话进入了今天的主题,“尺素今天来是想和世子做笔交易。”
“哦?”慕寒挑了挑眉,“聂将军这么快就将姑娘的亲事提上了日程?”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是今日中午聂成峰才和她说的,她下午就急忙赶来了昭王府,怎么说他的消息也来不到这么快,尺素难以掩饰自己的惊讶。
慕寒轻轻的刨开杯中的茶叶,“我收到消息,聂将军此次回程中,遇到了几方势力的截杀。”
“截杀?”尺素讶然,“哪几方势力的截杀?”
“为首的一方便是聂姑娘所在的血雨楼,怎么聂姑娘不知道?”
他品着茶水,姿态悠然惬意,即便是风云变幻的谋杀,在他的口中说出来,不过是几句轻描淡写的话语而已,连语调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殊不知,这句话早已在尺素的脑子里炸开了锅,有血雨楼出手,难怪白夭夭会让她去偷兵符,多半是因为这次截杀失败了,才会动用她这个探子的力量,一旦这次兵符到手,她这枚细作也怕是利用完了。
那么,依照那位未曾谋面过的血雨楼楼主的手段,没用的棋子应该要怎么处理掉呢?
曾在杀手组织里呆过的尺素简直可以不假思索的想到答案。
她的脸色微微发青,袖子下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手掌心里面,冷冷回应:“我不知道。”
是了,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什么血雨楼,不知道什么将军府,不知道什么夺嫡势力,她只是想在这个时代里好好的生活下去,怎么就这么困难。
是不是她在那个时代的二十几年里生活得顺风顺水,以至于将余生的好运气都用完了,所以这是老天给她的惩罚,她这一生努力生活,努力生存,就这么不受老天的待见?
好,既然如此,那她便逆天又何妨?
感受到身旁人微妙的情绪变化,慕寒缓缓的放下杯盏,待她完全压制住心绪后才缓缓的转个话题,“姑娘今日来找我是因为和七皇子的婚事吧,我可以让聂姑娘和七皇子的婚事作废。”
“此话当真?”一怔之后,尺素有些迟疑,“你有什么条件?”
像慕寒这种深不可测的人,她可不指望着能够不付出任何代价就达成自己的目的,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若是我说没有条件,想必姑娘也不会信我。”
慕寒说话时习惯的转动着手腕上的一个白玉镯子,看得尺素颇为惊讶,竟然还有男人的手腕上会带着镯子,可是偏生这镯子戴上他白玉般的手腕上又没有丝毫的突兀的地方,她正诽腹间,又听得慕寒是温和的嗓音道:“那就加上上次的人情,请聂姑娘承诺我一件事吧。”
想想又觉得自己没有说清楚,慕寒思忖后又说:“请聂姑娘放心,这事必定不会让姑娘为难。”
尺素正想说要是让她做的事儿危及姓名,这事她才不干呢,转眼便又听到了慕寒的保障,她暗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点了点头应下,“好。”
这就是她宁可找慕寒也不愿意联系血雨楼的原因,若是按照白夭夭或是那个楼主杀伐果断的做派,铁定会牺牲她,以求保全聂尺素细作的身份,可是她如今只是一抹二十一世纪来的孤魂,她要为自己而活,谁能够给她带来切身的自由,她也不介意和别的势力合作。
尺素喝了一口茶水,这才看到即便是她答应了条件,慕寒也始终一副不急不缓的态度,她皱眉,“世子是有了解决此事的法子?”
从他的神色上看,完全没有半点心忧的样子,这让尺素有点不悦,虽说她可能对于他的大局无关影响,但好歹是给过承诺的,他不至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吧!
慕寒转过头来,缓缓一笑,“要想婚约作废,是再简单不过,我刚才想了上中下三个计划,不知道聂姑娘想听哪一个?”
刚才?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尺素暗暗吃惊,“下计是什么?中计是什么?上计又是什么?”
他不急不缓的伸出一根手指头,“下计是派杀手,杀了南宫宁,没有成亲的对象,婚约自然作废。”
这个计划理论上是可成,但是需要考虑的东西也就更多,且不说南宫宁实力如何,杀不杀得了,就单是杀了南宫宁这一句话,从慕寒的嘴里说出来,尺素的心思陡然漏了一拍,南宫宁是皇子,可在他看来,不过是杀一个寻常人一般。
再者杀了南宫宁,破坏了朝中局势,也是不可取的谋算,尺素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慕寒这才慢慢的深处第二根手指头,“中计是制造聂姑娘失身的假象,将这个消息传遍京城的各个角落,皇族迫于舆论的压力,自然不会要一个身败名裂的儿媳妇。”
这个主意尺素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可是若是要用这个计划,莫说南宫宁对她用情的程度,是否会介意她是否完璧之身,可是血雨楼那边的人可不是吃素的,想要避开他们的耳目,实施起来难度太大,暂时只能在考虑的范围边缘,尺素静静的等待着他的第三计。
第三根指头慢悠悠的弹出,“上计则是派人接近南宫宁,制造众人看见他私通的景象,皇帝迫于聂将军的颜面,势必会主动退婚。”
这的确是对于目前的她来说最好的解决方法了,尺素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动手?”
慕寒收回手,去端上那杯茶水,清淡如水的眸子里仿佛含着点点流光,“不出两日,皇上必会为了聂将军回朝准备庆贺的宴席。”
聂将军年轻时便跟着南容国皇帝东征西战,战功赫赫,为他回朝举办一场欢庆宴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尺素想也不想的顺着他的话点头,“那我们到时候要怎么做?”
七皇子南宫宁既然处在漩涡深处,身旁的眼睛自然不会少,尺素问这话的意思无非是怎么避开各方势力的眼线。
慕寒微微一笑,“若要成此事,最简单的办法不外乎聂姑娘亲自出马。”
她亲自出马?
尺素皱眉,搅合进此事,不是明智的做法,但此时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似乎也没有,她抬眸问道:“需要我怎么做?”
不知不觉间,行事处决果断,拥有强大领导力的尺素也开始听从慕寒的意见,但冥冥之中就有一种被他气场所折服的心境,明明是一个风花雪月般从容淡定的人却拥有一副傲视山河的气度,让人不得不跟着他的安排走。
“聂姑娘只需要在宴会后将七皇子约出来便可。”
慕寒手指指腹轻轻的擦拭着杯沿残留的水渍,漫不经心的态度中又带着不容置疑的飘忽语气,尺素有些不解,“光是约他出来就可以了?”
“之后的事情,姑娘到时候自然知晓该怎么做。”
尺素微微沉思,若只是这样倒是好办,南宫宁对她倾心已久,即便是有了秦妃的那桩事,都还是派人来慰问过她,朗朗之心可昭日月,若不是因为她如今所处的局势不妥,她也是不想将这样的人圈进她的盘算中,如今看来,到底是要对不住他了……
慕寒一双若水的清眸在尺素脸上盘旋片刻,舒朗的声音道:“聂姑娘不必自责,身在朝局之中,七皇子的承受能力不至于太弱,况且,就这桩小算计,比起旁人的血腥毒杀,也轻的太多太多,”他清淡的话锋一转,眼底的眸光隐隐闪烁,“既然选择不了出生,那他所能做的就只有承受……”
既然选择不了出生,那他所能做的就只有承受……
说的是南宫宁,还是她?亦或是他?
尺素的神色有点僵硬,手怔怔的握紧了茶杯,“出生不能自己选择,并不代表着人生也不能选择。”
她的话音清亮,园子里本身就寂静,有了她这句话后显得更加的静,她没有去看慕寒的神色,自然不会知道在她的这句话后慕寒的眼神轻轻一怔,之后便被轻柔的笑意所遮盖,他道:“聂姑娘的话很有道理,出生既然不能选,那就端看他人生会怎么选择了……”
慕寒的声音有些飘忽,尺素没由来就感觉到这句话似乎在说南宫宁,但又有一种强烈的想法,应该是他在说自己。
即便是他这样一个人,竟然也有面对人生时无奈的选择?
不,她更愿意相信,他有自己坚定的选择。
从昭王府出来已经是夕阳斜挂了,尺素回将军府正准备从后门回府,没想到今日的将军府后门外竟然有位贵客。
“七皇子殿下?”尺素上前行礼,他今日前来身边没有带任何侍从,牵着一匹马只是静静的立在后门街道外的一处转角。
尺素又恰好要从这处转角回去,两个人之间的碰见,几乎是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