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被我呛得脸色难看极了,嗓音低下去了,“小如,都怪妈脾气不好,简单粗暴的管教方式也欠妥当,你原谅妈,好吗?”
不等我说话,慕云霆开腔,“小如,都怪爸年轻气盛,埋下了祸端,你要恨就恨爸,别怪你妈!”
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好了,你们说完了,就听我说一句,把小南和小北送过来,然后我不打电话,你们就不要在我的面前出现。”
一个多小时后,我坐在餐厅,看着寒陌迟将一盘盘菜端上餐桌,看着他拿过来碗和筷子,解下围裙。
“陌迟,他们扣着小南和小北不放,肯定是想把我吸引回去,然后软禁我,你马上多带几个人,把孩子们接回来,晚上我们全家就买机票,离开A城,找个不起眼的地方躲起来,然后我们移民澳洲那边儿。”
寒陌迟笼住了我的肩头,倾身,在我的唇面上亲了一下,轻笑,“愣丫头,他们是谁?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啊,他们找了你二十多年,你怎么把他们当成了敌人?现在,爸妈心里肯定不舒服,我再带走了孩子们,他们会更加伤心。”
我依旧警惕万分,“陌迟,我听见了,夏姨她不同意我们复婚,你不了解她,她是一个执拗到可怕的女人,是名副其实的灭绝师太,而且,她很可能再次起诉你妈,等你妈出来后,肯定会恨死我,所以我们最好躲得远远的。”
男人眼里蓄满了如水温柔,“小如,这里面,我也有错,我没有给你长久安稳的幸福,所以你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你放心,除非是爸妈以死相逼,不然我不会离开你和孩子们。”
我想了想,慕氏集团那么大一摊子,慕千帆不愿意接管,我也辞职不干了,那么夏雪和慕云霆肯定放不下,应该不会寻死觅活逼迫寒陌迟。
寒陌迟用一根松紧带将我的头发盘起来,低笑,“给亲女儿小北梳辫子,给亲老婆小如盘头发,这感觉真不赖!”
不知从何时起,寒陌迟习惯在我面前展现最好的那一面,也就是我最喜欢的那一面,而将阴暗的那一面小心翼翼地藏得严严实实,就如现在,我不用多想也知道他心里不舒服。
“陌迟,抱着我,亲亲我,好吗?”
男人指尖刮刮我的鼻子,“小如,那是饭后活动,现在先吃饭。”
我不情不愿,抓住了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咬出半圈齿痕,仰脸问他,“疼吗?”
男人慵懒笑了笑,“不疼,很舒服!”
敷衍,这绝对是敷衍,可我偏偏爱听,“陌迟,那吃完饭后,我有力气了,一口,一口咬你一遍,是不是你就会更舒服?”
男人眼里碎开柔柔亮亮的微芒,“你老公这么大块头,一次咬完了,会累坏你的,今晚先咬脖子以上这部分!”
我笑着点头,“好的,我不会口下留情,保证你明天没脸出去见人,正好窝在家里陪着我。”
男人欢愉地嗯着,将筷子塞进我手里,“小如,饭菜凉了,赶紧吃吧!”
我刚夹起来一筷子炒肉片,来电铃声浮起,是夏雪,我立即翻转静音。
寒陌迟蹙眉,伸手拿过去,“小如,相对而言,你爸妈比我爸妈强多了,你不想说话就听着,别呛口!”
说完,他接通了,点了免提,“夏姨,小如饿坏了,你说吧,她听着呢!”
夏雪温和的嗓音传来,略显激动,“小如,你三岁离开后……原来,你一直生活在A城,时隔多年,妈再见到你时,你的一对孩子竟然与你当年一样大了,可是,你的丈夫是寒玫的儿子,妈接受不了,总觉得你太委屈!”
我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我累了,以后再说吧!”
挂了电话,我一口气扒拉了半碗米饭,寒陌迟夺下我的碗,嗔怪,“小如,这是米饭,不是你的仇敌,慢点吃才是享受。”
说完,他夹给我一个香酥鸡翅,这是带骨的肉,我只能慢慢地啃,吮出一点点小骨头。
当我啃完了这个鸡翅时,寒陌迟适时地抽了纸巾,擦净我手指上的油渍,“吃点青菜!”
我刚吃了一筷子空心菜,慕千帆的电话来了,清雅的嗓音透着极力掩饰的疲倦,“小如,哥想你了!”
我冷嗤,语气锋锐,“是夏姨让你做说客?你转告她,我爱陌迟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儿,她恨寒玫,是她们两个人的事儿,与我们无关,不要把我当成她泄恨的牺牲品。”
慕千帆笑得清雅淡淡,话语却是剑走偏锋,“小如,哥说过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那就没有谁可以拆开他们,我清楚,没有谁比陌迟更爱你,我就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儿,夏姨说想在酒店摆几桌筵席,庆祝你重归慕家,她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我不假思索,“哥,算了,嫂子还没找到呢,我也没心思炫耀,再说了,我如果轻易地归了慕家,我养父养母在下面看见了,肯定会难过的,不说我了,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别累垮了身子。”
慕千帆沉默了几秒,“小如,你说的有道理,人生真是难测而有趣,你小时候调皮了,夏姨一揍你,你就跑进了我的屋子,扑进我怀里假哭得惊天动地,那次在超市,你一头撞进我怀里,那种感觉透着浓浓的亲切,嗯,哥的小木木长大了,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是大人了,所以做事说话之前多动动脑子。”
接下来,慕千帆提起夏雪去幼儿园看望过小南和小北,那时,她就偷偷取了两个孩子的头发,与我和她的头发一起做了两份亲子鉴定,然后就明白了一切。
我想起来了,从那时起,夏雪就开始留头发了。
结束了与慕千帆的通话,我见寒陌迟盯着我看,“陌迟,是不是我的真实身份让你很不舒服?”
寒陌迟薄唇抿笑,“还好,那时,你三岁,我十岁,我们一起放风筝,现在,你二十九岁,我三十六岁,我们一起吃饭,我除了感恩老天待我不薄,剩下就只能狠狠地爱你!”
我以为饭后的活动丰富多彩,可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寒陌迟抱着我洗了澡后,我们躺在被窝里,我要在他的脖子上咬出来最多的吻痕,他说怕痒……我第一次听他这样说,根本就不信,这肯定是敷衍。
他将我搂在怀里,滔滔不绝地说着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直到我打断他的话,“陌迟,这些我都知道啊,你真的不做,那我睡了!”
我转过身去,给了他一个后脑勺,然而他的牲口气息依旧没有迸发,不松不紧地揽着我的腰,清唱起来一首首情歌,还有英文版和粤语版的。
讲真,他的嗓音很好听,最终我听着,听着,睡着了。
三年后的一个大白天,寒玫出狱了,她气势汹汹地闯进如苑,从厨房里拎出来一把明晃晃的砍骨刀,以死相逼寒陌迟,不让他跟我过。
寒陌迟不理睬她,打电话报了警,声称有个精神病人潜进如苑了,持刀行凶中,多来几个警员,最好能将其当场击毙。
寒玫恼羞成怒,挥刀砍过去,寒陌迟没有反抗,轰然倒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身下漾出来猩红的血水。
我死死咬着牙,忍着泪水,抱起来小南和小北,冲出了房门,跑出了如苑,声嘶力竭地喊救命。
可是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寒玫很快就追上来了,明晃晃的刀片还不停地滴坠着血水,是我心爱男人身体里的血水。
我哭着求寒玫放过我们娘三个,我所有的钱都不要了,如苑和车子也不要了,都给她了。
可是寒玫笑得狰狞,声称我们死了后,这些东西自然都归她一个人所有。
她狞笑着,挥刀砍过来,我死死地护住了小南和小北,湿热的液体止不住地流出来。
我伤心极了,我不想死,我要给寒陌迟收尸,我要养活大我的一对儿女……
视野里渐渐清晰……呵,我在如苑主卧的大床里,我这是做梦了,不过不是花好月圆的美梦,而是一个超级血腥的噩梦。
这时,一阵不高不低的嘈嚷声传进来,我侧耳听了听,是寒陌迟,夏雪和慕云霆的嗓音。
几分钟后,我穿好了衣服,黑色的连帽卫衣,同色系的牛仔裤,我顾不上进浴室洗漱,蹑手蹑脚走出去。
客厅里,电视机播放着早间新闻,声音调得很高,夏雪坐在沙发最里面的躺床边角,慕云霆负手背身站在她旁边,寒陌迟衬衫长裤,系着厨房围裙,直身跪在一旁。
我的心立即揪痛起来,这么骄傲的一个男人因为爱我,一次次在夏雪面前低声下气,现在居然长跪不起,我何德何能!
放慢了呼吸,我轻悄悄向门口挪过去,这里空气稀薄,我窘得快要窒息了,但是,他们的对话依旧直往我耳朵里钻。
“夏姨,我的确无法想象你当年所承受的痛苦,所以你让我离婚,我就照做了,但是,你不能剥夺我追求小如的权利,我不想让小如再等太久,希望你能成全我们!”
“寒陌迟,我希望你弄清楚状况,寒玫拐卖了木木是事实,在我的女儿与你婚姻存续期间,寒玫再次拐卖了她也是事实,我不可能等寒玫出狱后再次伤害我的女儿,小如名下,你帝迟那一半物业,我如数归还,还有如苑也还给你,你不要再纠缠我的女儿了。”
“寒陌迟,伯伯和你夏姨只有小如这么一个女儿,不想再看见她吃苦了,时间会淡化一切,你自身条件不错,还可以娶妻生子,你放过小如吧!”
“伯伯,夏姨,我承认自己没有保护好小如,但是我无法选择自己的生母是谁,因为我是寒玫的儿子,所以我就不能追求我心爱的女人了?我不服气,也不会放手,除非我死了!”
……
我可以轻易地猜出来夏雪和慕云霆接下来的套路,百般阻挠我和寒陌迟见面,给我安排参加各种相亲性质的派对活动。
一边是生父生母,一边是心爱的爱人,到底该怎样选择?
这轻易地难住了我这个选择困难户!
默默流着泪,我凝视着自己心爱男人的背影,半分钟后,我抹了一把眼泪,轻轻拉开鞋柜,穿了一双深蓝色的帆布鞋,轻轻地打开房门,虚掩着,挎包离开。
在如苑附近,我拦下一辆计程车,吩咐司机去长途汽车站。
从手包里取出手机,想给寒陌迟发条道别短信,大意就是他保重,这种现状,我只能选择逃避,至于夏雪和慕云霆,我对他们无话可说。
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我刚点亮了手机,手机就没电关机了。
想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安安静静地过一段时间,因此,我在长途汽车站同时买了三个城市的车票,用抓阄的方式选择了一个城市,等到了这个城市后,继续如此选择,抵达下一个城市。
就这样反复选择,十天后,我乘坐一辆大巴,前往据说是犹如世外桃源一样静美的青盘镇,在这期间,我一直是手机关机。
大巴在盘山路上飞驶,车窗外的山石似乎下一秒就会砸进车子里,我的一颗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儿……后悔来这儿了!
行走了快一个小时后,偏偏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倾盆大雨,我更加心情黯然,好想许多人,尤其是寒陌迟和慕千帆,他们两人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乌云卷裹着炫目的闪电,一次次倾压下来,我戴上了卫衣帽子,缩在座椅里,瑟瑟发抖。
其他乘客吵嚷不休,想让司机停下来,等到雨过天晴后再出发。
司机只有一句话,这么大的雨,会导致山体一些石块松动滚落,如果砸到了车子,后果就不堪设想。
约莫半个小时后,车身骤然倾斜,我眼睁睁地看着大巴冲下了盘山路,碾过防护网,掉进深深的坡坎中。
车体翻滚着,碰撞中门窗玻璃哗然碎掉,车内哭喊声起起落落,司机高声喊话,让大家不要慌乱,积极自救。
清晰的失重感传来,耳朵里嗡嗡直响,沉甸甸的,我大喊,让大家咽几口唾沫。
最终一声巨响,大巴落到了实处,我脑袋撞到了一块石头上,失去了意识。
当我在医院的病房中醒来后,负责男医生马彦说三天前,我乘坐的大巴刹车失灵,冲下了盘山路。
等到救援人员赶到时,已经有两名乘客死亡,其中一个就是司机,还有十几个乘客都是不同程度的软组织挫伤,有惊无险。
而我比较特殊,虽然脑袋肿了一个包,但是消肿后依旧昏迷不醒,如今终于醒过来了,还好。
“林朵如,这是你的手包,不过你的手机进水严重,开不了机,所以无法联系到你的家属亲人。”
马彦也就是三十左右的样子,说话时脸上带笑,平易近人。
林朵如?我叫林朵如?我怎么有点想不起来了!
我脑袋蒙蒙的疼,仅仅这样一想,就疼得厉害,我说了声谢谢,低头从自己的手包里翻出来一张身份证,上面的名字的确是林朵如。
还有一张银行卡,我没有怎么想,银行卡的密码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好像这是一个人的生日,是谁的?
模糊繁杂的记忆片段翻滚冲荡,我脑瓜壳子痛得快裂开了。
办了出院手续后,我看见马彦还跟在我后面,见我看着他,一下子脸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