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奏折可都是先帝批阅过的,莫说是两册,便是弄丢了一册半册,你们两个脑袋都不够砍的!没有缺失就是万幸,你们两个还不赶紧把这些折子收了?别在这儿‘狗嚼骨头――闲磕牙’!”顺子哪有闲心去判断两个斗嘴的小太监谁对谁错,各打五十大板打发了他们。
顺子端起托盘,出了六库馆继续向月盈轩而去。
宁淳汐接了赏赐和旨意,虽然心里喜悦,但想起这些日子宫里的传言,便向顺子道,
“南阳君和欣太妃新丧,皇上在这个时候宣我晚间去舒和殿,怕是又给了那些混人乱嚼舌根的由头。劳烦公公替我回了皇上,就说这羹汤我吃了,谢主龙恩!但我身子有些不适,晚间怕不能过去侍奉皇上了。”
“难得贵人不以争宠为重,能如此为皇上着想,怪不得皇上心里总是放不下贵人。只是正因为南阳君新丧,天灾蜂祸又迟迟难解,皇上心里郁闷呐,若是旁边再没个人劝慰着,皇上的龙体怕是要吃不消了。”顺子愁眉苦脸的说道,偷眼看着宁淳汐。
“这……”宁淳汐想了想,最终低眉道,“也罢,那我遵旨就是。”
“这就对了,奴才多谢贵人!晚上奴才会派人燃香樟木接贵人前去舒和殿。”顺子高兴的笑道。
曾经宁淳汐与桃夭一起为龙祺侍疾的那段日子,顺子与宁淳汐也有些接触。他觉得比起后宫那些要么骄横、要么阴险、要么俗气的人,宁淳汐的为人要纯善多了,因此也愿意让宁淳汐多接近龙祺。
龙祺心存怜惜,宁淳汐挂念龙体,在顺子的撮合下,二人的感情开始升温。
后宫顿时一片酸海翻腾,郑文秀怀着身孕,天气闷热让她更加烦躁,总要小题大做的向龙祺撒娇胡闹。
如今宁淳汐经常在皇上面前走动,更让郑文秀妒恨不已。如国公主被处死后,宁淳汐一度销声匿迹,谁也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够复宠。
郑文秀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努力保养龙胎,争取为皇上生下第一个孩子。
说来也奇怪,她一向身体不错,可这一胎却怀得很是辛苦。从坐胎开始就莫名其妙的气血不足,一直也没能调养好,但脉象却十分正常,御医们找不到原因也是束手无策。
昭太妃也着急,可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三天两头的给郑文秀送补品。她指望着郑文秀能够一举得男,如果郑文秀母凭子贵成了皇后,她就更有资格做太后了。
因为天气异常炎热,为怕引起疫症,南阳君和欣太妃没有过七七便下葬了。
龙祺下旨追封南阳君为南阳王,追封欣太妃为贵太妃,并上谥号“慈悯”,将这母子二人葬于先帝的敬陵。
宫中依旧愁云密布,不知是因为忧伤的葬礼,还是因为诡异的人心。
然而,这一切都与桃夭没有关系。
她依旧每天在相府里做她的丞相夫人,为相府的大事小情操心劳神,同时自得其乐着。
恼人的天气和可怕的蜂祸让她第一次意识到古代生活的落后,解决灾害的办法竟然只能靠祭天。若是放在现代,肯定会有科学家、气象学家、昆虫学家和环境保护专家来解决这些问题。
可在古代,什么“家”都没有,只能“回家”。
关在屋里虽然更闷热,但至少可以躲避乌蜂。因此,桃夭不免为每日都要出去上朝的谢隐担忧不已。
“夫人,丞相大人回来了!”花铃欢喜的说道,这是桃夭每天最喜欢听到的一句话,只有听到这句话后才能放心。
“夫君,你回来了!你……咦?”桃夭兴高采烈的迎上去,刚跑到门口就愣住了。
只见一大群人跟在谢隐的身后进了院子,这些人有的抬着箱子,有的抱着匣子,还有的拎着盒子,在莫然的指挥下全都进了云开馆。
桃夭和花铃看得诧异,谢隐却只是含笑不语。莫然一挥手,这些人纷纷将箱子、匣子和盒子放下,并打开了盖子。
桃夭一见,顿时花了眼。
金石斋的胭脂水粉四大箱,周记绸缎庄的各色绫罗绸缎五十匹,蓝田首饰铺的金银玉首饰各十套,五福居的果脯蜜饯以及干果十大盒。
除了这些名店名品之外,还有象牙围棋两副,瑶琴两张,志怪小说三十册,面人儿五套,皮影儿两箱,孔明锁二十个,九连环十副,细瓷做成的十二生肖一套,拨浪鼓五个,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最有趣的是,居然还有一只白毛的小狗和一对绿毛的鹦鹉。
“夫君,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你不做丞相,要改行开店铺吗?”送货的那群人一走,莫然和花铃也退了出去,桃夭莫名其妙的问谢隐。
谢隐笑着摇了摇头。
“难道是皇上赏赐你的?”桃夭错愕的看了看那只正撒欢儿乱跑的小狗和那对鹦鹉――皇上赏赐朝臣有赏动物的吗?没听说过啊。
“也不是。”谢隐又摇了摇头。
“那这是……?”桃夭看着这一屋子的东西,实在摸不着头脑。
“这些都是为夫特意挑选来给你的。”谢隐上前揽住桃夭温柔的道。
“给我的?”桃夭愣愣的看着谢隐。
这家伙终于良心发现了,知道我对他这么好,为他操持着家务,还天天为他提心吊胆,所以买了这么多东西犒劳我?
自从桃夭嫁入相府这个“豪门”之后,手里掌握着大把的银子,可因她不便抛头露面,也不曾出去有钱任性的买买买。后来蜂祸一起,越发连出门都不能了。
没想到,谢隐今日竟一下子给她买了这么多东西。
想是这么想,可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夫君,你为什么要给我买这么多东西啊?”
“因为为夫要贿赂你。”谢隐挑眉一笑。
“贿赂我?”桃夭更加诧异了,故意板起脸义正辞严的教训谢隐,“你堂堂的当朝丞相竟敢公然行贿,难道就不怕国法森严吗?啊?”
“嗬,了不得啊!嫁给本相后果然有长进,都知道国法森严了。你既知国法森严,也应知家法同样森严,本相今日就定下一项家法――在蜂祸平息之前,你――不!准!出!门!”谢隐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发号施令。
“刚才还说要贿赂我,这会儿又要定家法,你这大丞相还真是‘官字两个口――怎么说都有理’,我不理你了。”桃夭假装生气,嘟着嘴就往外走,被谢隐一把拉回来。
“好夫人,别走别走。好吧,算为夫贿赂你也好,约束你也罢,总之你一定要答应我,在蜂祸平息之前,千万不要出门!”谢隐温言软语的哄着桃夭。
南阳君身份贵重,可几个御医用尽好药也没能将他救过来,令人难免心有余悸。
“我不是说过嘛,乌蜂那么可怕,你让我出去我也不会出去,你还担心什么?”桃夭嘴上这样说,可被夫君如此疼爱关心,心里还是暖暖的。
“我知道,可我更知道你的性子是不喜欢整天被闷在屋子里的。何况如今天气闷热异常,又要关着窗子和门以防乌蜂飞进来,那种烦闷你怎么受得了?真是难为你了。”谢隐的心疼溢于言表。
“所以你怕我在你进宫的时候,忍不住偷偷跑出去,所以就买了这么多吃的喝的、穿的戴的、玩的用的给我,免得我在家里烦闷无聊?”桃夭看着谢隐,心里一热,眼睛忽然酸酸的,伏在他的胸前,“夫君,你真好!”
老公给老婆送东西,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平常之事,可谢隐的东西送得如此有爱,令桃夭不能不感动。
“我就算你答应了啊,答应就要做到。若敢违反家规,为夫定不轻饶。”谢隐笑着轻轻拭去桃夭感动的泪珠。
“这也不轻饶,那也不轻饶,你的规矩还真多。我现在是丞相夫人,不是以前的那个野丫头了,我有那么不听话吗?”桃夭戳了戳谢隐的胸口,“倒是你,每天在外面跑,你才要小心才是。”
“其实你不必担心我,我的血液特殊,不怕乌蜂的。”谢隐本不想说,但更不想桃夭天天为他担忧。
“血液特殊?怎么特殊?”桃夭果然很诧异。
“我的血能够……”谢隐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小安在外面说话。
“丞相大人,中书省紧急文书,急请丞相大人过目。”
“我先去处理公务,晚上再告诉你。”谢隐抬手摸了摸桃夭的脸,低声笑道,“你听不听话,晚上就知道了。”
桃夭的脸顿时热了起来。
天灾当头,但谢隐仍然不辱使命,在他的主持下本届春闱如期举行,又由龙祺亲自主持了殿试。这次春闱为朝廷选拔了不少优秀人才,这些学子们在感念皇恩的同时,对丞相大人也深怀敬服之意。
眼下就只剩下这恼人的天灾要应对了。
这日,龙祺在南书房查问工部开渠引水的情况,又处理了各地上来的灾情奏报,忙完起驾回舒和殿时已是月上中天。
两个小太监提着燃着香樟木的香炉在前面开路,顺子跟在龙祺身后。快到舒和殿的时候,忽然听到从一丛花木后传来一阵凄凄哀哀的哭声。
月黑风高之夜,听到这个“销魂”的哭声,顺子猛的打了个哆嗦,汗毛顿时根根直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