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父精母血所形成,随父随母都有可能,也都属正常。皇上和南阳君没有继承先帝的宝血,应该是都随了母亲的血脉了。”付大人拱手向龙祺说道。
“看来定是如此了。”龙祺遗憾的叹了口气,“唉!随母亲也无可厚非,只是倘若我们兄弟能继承先帝宝血,朕当年不至于在病榻上养了两月有余才死里逃生,龙禧也不会因此毙命,还赔进了欣太妃一条命。都是我们兄弟无福啊!”
“皇上请节哀。虽然先帝有宝血,但皇上和南阳君的母亲却没有,因此您二位能有宝血的机会本就只有一半。只有父母双方都有宝血的情况下,孩子才必有宝血,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与福气无关,请皇上切莫纠结于此。”付大人宽慰龙祺道。
“说的也是,这宝血本就珍贵稀有,哪能人人都有呢,朕也只是……”龙祺说到这儿忽然顿住了,神色微微一凛。
父母双方都有宝血,孩子才必有宝血。付大人的这句话好像是一根小小的针尖,刺到了龙祺的某根神经,让他顿时浮想联翩起来。
“因为微臣母亲的血液异乎常人,可以自行化解蜂毒,因此才幸免遇难。”
龙祺想起了谢隐在鸿山行宫时对他说的话。
先帝有宝血,小谢的母亲有宝血,小谢也有宝血。这其中会不会……难道……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付大人见龙祺说着说着话,忽然顿住出起神来,有些摸不着头脑,等了片刻后轻声呼唤了两声。
“啊?哦!没,没什么。”龙祺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方才的猜疑,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那怎么可能?
小谢有父亲,他的父亲有名有姓有营生,而且与小谢的母亲夫妻俩伉俪情深。小谢的父亲中蜂毒而死,小谢的母亲宁愿撇下儿子也要追随而去,这样可歌可泣的夫妻深情怎么会有别的问题?
再说,先帝是一国之君,而小谢的母亲只是从施车国逃难来燕齐的流民,她怎么可能与先帝扯上什么关系?
龙祺自嘲的轻笑了笑,朕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皇上,南阳君已经去了,人死不能复生。眼下天灾仍在,蜂祸不断,皇上为国为民劳心劳力,因此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节哀顺变。”付大人以为龙祺是因为南阳君的死哀伤过度而心神恍惚,于是再次叩首劝谏。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龙祺点了点头,让付大人退下了。
付大人退出南书房后,龙祺批阅了一会儿奏折,肩膀酸痛停下来休息时,不知为何鬼使神差的又想起了付大人的话。
父亲有宝血,但母亲却没有,因此孩子能有宝血的机会就只有一半。
朕和南阳君是父亲有宝血,母亲没有,他们的机会只有一半。而小谢是母亲有宝血,父亲没有,他的机会也只有一半。
那为何朕和南阳君都没能抓住这一半的机会,而小谢却能呢?
也是,虽说只有一半的机会,但还是有机会,说不定小谢就是这么幸运。
是啊,小谢不是一向得天独厚吗?他长得好,天赋高,悟性强,先帝疼爱他,朝臣敬佩他,百姓爱戴他,桃儿也心仪他,他本来就是个幸运的人。
龙祺越想越有些酸酸的。
幸好这时顺子进来给他送甜的东西来了。
“皇上,这是御膳房刚刚送来的燕窝雪梨羹。天气炎热,皇上又为了天灾和蜂祸操心上火,进些燕窝雪梨羹降降火气吧。”顺子将盛着羹汤的琉璃金丝碗放在御案上。
“宁贵人呢?”见是顺子进来送羹汤,龙祺随口问了一句。
“回皇上,宁贵人说南书房不是她该来的地方,因此在月盈轩候着呢。若皇上传召,才敢来圣驾前侍奉。”顺子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哦,朕知道了。”龙祺淡淡的答道,心中有些凄凉。
宁淳汐原来也是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子,虽严守宫规本分,却并不拘谨。但自从她落胎小产,桃夭被“处死”离宫后,她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对龙祺也不似从前那样热络了。
这一次若不是天灾异常,龙祺焦心劳力令人心疼,宁淳汐仍然会继续关在月盈轩内足不出户。
龙祺知道,桃夭的事是宁淳汐误会了他,而落胎的事是宁淳汐仍然在伤心。
龙祺心生怜意,见碗内的燕窝雪梨羹莹白如玉,散发着清甜的味道,便吩咐顺子道,
“将这燕窝雪梨羹给宁贵人送去,这些天她在朕身边服侍也辛苦了,让她好好歇歇。”
“奴才遵旨!”顺子痛快的答应了,一边将燕窝雪梨羹装入托盘一边说道,“前些日子宁贵人那脸色真把奴才吓了一跳,那叫一个‘青笋汁子洗脸--面有菜色’啊。这几日宁贵人服侍着皇上,整日忙碌着,那气色倒红润了起来,这可真是‘白毛的乌鸦会飞的鱼--奇了’!”
龙祺明白顺子这是在替宁淳汐邀恩宠,委婉的表示皇上对宁贵人亲近些,宁贵人心里就高兴,心情一好气色也就好了。
于是,龙祺想了想,向顺子道,
“晚上宣宁贵人来舒和殿见驾。别忘了,派人一路燃香樟木接入舒和殿。”
幼弟新丧,其实龙祺并没有心情想儿女私情,更无心床第之欢,只是他不忍拂了宁淳汐的期盼之意,想着见见面说说话也好,因此他说“见驾”,而不是“侍寝”。
“奴才遵旨!”顺子应了一声,端着燕窝雪梨羹向月盈轩而去。
蜂祸闹得宫里上下人心惶惶,南阳君的死更是加重了人们的恐惧,因此人们宁可关在屋子里闭门不出,也不敢随意去外面走动。
而皇上和上下朝的官员们以及传旨跑腿儿的宫人们,都是必须要外出的。内事府给这些人额外配发了香樟木,以保证朝廷的正常运转。
因此,龙祺能让人燃着香樟木接宁淳汐来舒和殿,已经是格外的恩宠了。
顺子亲自端着托盘,一个小太监举着燃着香樟木的香炉,跟着顺子去月盈轩传旨。
转过一条甬道,顺子忽然听到一阵笑闹声和争辩的声音,从一扇紧闭的大门里传出来。
“刚才明明是三十八册,少了两册的,怎么你数的时候那两册就回来了?定是你要捉弄我,故意藏起两册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愤愤的道。
“嘿嘿,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藏起两册来?不是我故意藏起来,而是你根本就不识数!”另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嘲笑道。
“早上晾出去的时候,我点数时还是四十册,刚刚一数竟少了两册,我心里一急就去叫你。你来了一数,不多不少正好是四十册,不是你故意藏起来了,难道是我方才眼花了不成?”前一个小太监依旧愤愤的争辩着。
“你不是眼花了,而是心花了。我看你是天天惦记着蘅芷宫的那个锦娘,魂儿都被她勾了去,因此连数儿也不会数了,还赖我藏起来了!”后一个小太监低声的笑着,调侃着前者。
顺子抬头看了看,原来这里是专门存放朝廷旧档、记载、史料等典籍的六库馆。
天气异常炎热,又临近入夏,热气中带着越来越重的潮气。六库馆中的典籍最受不得潮湿,一旦受潮便不利于保存。因此六库馆的馆首便命人将这些典籍分批拿出去晾晒,以免被潮湿损坏。
“你们两个在闹什么?关着门儿都听见了!真是‘狗咬鸭子--呱呱叫’!还嫌皇上不够烦心吗?”顺子走进六库馆,板起脸来教训那两个小太监。
“奴才们见过顺公公!”那两个小太监见了顺子赶忙跪倒见礼。
顺子看到馆内的长条桌案上,摆着一摞摞的典籍,便走过去看了看,问道,
“这些是什么?”
“回顺公公,这些是先帝曾经批阅过的一些奏折,只是一部分而已。馆首让奴才二人拿出去晾晒,刚刚收进来。”一个小太监回答道。
“晾晒个奏折,你们也能闹起来,就不怕把那乌蜂招来咬了你们?”顺子没好气的瞪了二人一眼。
“回顺公公,这事都怨小春子。今日晒出去的奏折明明是四十册,他自己点算不清,硬说是三十八册,还诬陷是奴才故意藏起来两册捉弄他。顺公公,奴才冤枉啊!”一个小太监苦着脸道。
“不是这样的!奏折早上晒出去时确实是四十册,可刚刚奴才怎么数都是三十八册,心里一急就去叫了小林子来。结果他一数正好是四十册,不是他藏了是什么?顺公公,奴才也冤枉啊!”小春子也苦着脸道。
“唉!让咱家说你们什么好?”顺子一头黑线,无奈的用手点了点二个人,“眼下天灾严峻,蜂祸不断,皇上为了这事儿愁得吃不下睡不好,你们还有闲心在这儿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吵嘴!我看你们是‘老虎嘴里拔牙--不想活了’!当心咱家禀明皇上砍了你们的脑袋!”
两个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求饶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