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去月盈轩看看淳儿。”龙祺推开郑文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可身子一动便觉得一阵眩晕,他几乎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皇上,您再歇歇吧。宁贵人那边有太医照顾着,您就放心吧。”郑文秀扶着龙祺又躺回榻上。
“拿酒来。”龙祺淡淡的吩咐郑文秀。
“皇上,喝酒伤身,何况您还服着药呢,不宜再饮酒……”
“朕说拿酒来!”龙祺提高了声音打断了郑文秀,“朕又没病,服什么药?”
“是!”郑文秀哪里还敢再说别的,连忙去给龙祺取酒。
昭太妃今日好事连连,简直是春风得意,待龙祺服药睡着了之后,便打发走所有人,只留下郑文秀为龙祺侍疾,以期望趁热打铁成就好事。
郑文秀自然也是极力表现,争取填补皇上情感失意后空虚的内心。此刻见劝不住龙祺,自然也就顺着他的意去端了酒菜来。
龙祺接了郑文秀递来的酒盏一饮而尽,举过去让郑文秀斟满再一饮而尽,然后再斟再饮。如此三杯饮下,本想借酒浇愁,然而酒入愁肠却更加惹人忧愁。
何曾有过这样的伤痛?即便是面对朝中的波谲云诡明争暗斗,即便是面对钢刀团的威胁,即便是面对赫图的逼迫,即便是面对闵柔依的欺骗,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伤痛!
然而,当他看到桃夭紧紧拥抱着谢隐,听到她激动的叫谢隐“夫君”时,他的心疼得就像撕裂了一般!
她是他的女人,为什么会叫别人“夫君”?他为了得到她的心,纡尊降贵的放低了帝王的身段,像一个普通男子一样给她前所未有的宠爱,让她成为燕齐后宫史上的奇景。不在乎她懂不懂规矩礼数,也不在乎她是否出身富强大国,他如此爱她宠她,她怎么可以投入别人的怀抱,叫别人“夫君”呢?
人家是夫君,那朕是什么?她到底把朕当什么?
今日在暴怒之下,他失控了,将谢隐打得遍体鳞伤。她心疼之下竟说出“错就错在不该遇见皇上”,让他又痛又怒,可即便如此,他抬起了手却仍然舍不得打她。即便在她伤他心的时候,他仍然爱她入骨,她难道就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吗?
是她感觉不到?还是朕给她的爱还不够?还是朕有太多的女人,让她放心不下?又或者,是朕根本就比不上小谢?
想到谢隐,沉积在龙祺心里多年的“瑜亮情结”的旧伤又发作了。
燕齐有三大奇景,小楼西角断虹明,海上明月共潮生,丞相谢隐――那朕算什么?
三百年出一潘安,五百年出一谢隐――那朕算什么?
先帝都说谢隐是难得一见的人才――那朕又算什么?
处处不如人。
燕齐里有女子为了谢隐而装病不来选秀,如今桃夭也喜欢上了谢隐,龙祺此刻从心底里嫉妒谢隐。
唯一强过谢隐的,就是朕是他的君王,而他是朕的臣――可他竟敢夺走朕心爱的女人!他竟敢瞒骗朕!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
……
龙祺的一腔怒火仿佛被浇了几缕凉水,火苗暗了暗――谁给了谢隐这么大的胆子?归根到底还是龙祺自己。其实他才是谢隐和桃夭的“红娘”啊!
“天作孽,尚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龙祺苦笑了一下,喃喃的自嘲着。
“皇上说的是,他们都是自作孽,不可恕的。皇上切莫再为他们伤心了。”郑文秀哪里懂得龙祺的心思,以为龙祺在说谢隐和桃夭,连声附和着。
龙祺微抬醉眼去看郑文秀,她的脸上带着顺从讨好的笑意,正对着龙祺笑得妩媚。可越来越浓的酒意之下,龙祺的眼前却只有桃夭的笑脸,在他面前忽近忽远,忽明忽暗,摸不着也抓不住。
居然敢挑衅朕?
龙祺眯起眼睛深深的看着郑文秀,忽然一把扯过她按在榻上,狠狠的吻上了她的唇!
“你爱朕吗?说!”龙祺猛的一声暴喝。
“爱爱爱……”郑文秀被忽然狂暴起来的龙祺吓蒙了,“臣妾爱……爱皇上。”
“谁才是你的夫君?说!”龙祺又一声暴喝。
“皇上……皇上是臣妾的夫君。”郑文秀的脑子都晕了。
“你是不是朕的女人?说!”
“是,臣妾是……是皇上的女人。”
郑文秀被动的躺在榻上,衣带被粗暴的一根根拽开。她虽然早就盼着再得雨露恩宠,可面对龙祺如此狂暴的临幸,却也被吓得不由自主的想要躲闪。
可她的身子刚刚一动,就受到了龙祺严厉的警告,
“你敢动一下试试!”
以前朕每次要与你亲热,你都试图躲闪。朕原以为你是惧怕或害羞,现在朕明白了,原来你是为了他!如今朕偏不让你躲,你再敢动一下试试!
“臣妾不敢了!臣妾不动就是!”郑文秀老老实实的躺在榻上再不敢动,任由龙祺为所欲为。
郑文秀躺在龙祺的身下,心里想的却是一粒白色的小小药丸。那是她的叔父郑万全从成州带回来给她的,说是从赫图人那里得到的一味奇药,让她在为皇上侍寝之前服下,会有意想不到的奇效。
幸亏方才去为皇上取酒菜时,就已服下此药。否则,此时皇上一动也不让动,连服药的机会都没有了。
烛火闪了几下熄灭了,陡然黑暗的窗子将门外的顺子吓了一跳。他皱着眉苦着脸,看了看殿里,又看了看天上,莫名其妙的喃喃自语,
“这可真是‘六月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呐!这叫什么事儿啊?”
还没有等到第二日,皇上寿日当天发生的事情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从朝中官员到街头百姓,人人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情。只是此事涉及到皇上的尊严,因此大家只能在私下里窃窃私语。
如果古代有报纸或网络的话,那么龙祺、谢隐和桃夭三人绝对霸占了报纸头版和今日头条。
一个外族公主竟令皇上和丞相这两个燕齐头号人物同时为之着迷,街头百姓哪会放过这么有意思的“桃色新闻”,不待茶余饭后就津津乐道起来,纷纷猜测这个外族公主到底是什么妖精变的。
另一方面,谢隐被曝心有所属情有所钟,一时间震破了燕齐大江南北的无数闺中少女心,这些女子开始了以泪洗面的日子,那位李大人的千金再不用装病,这回是真的病了。
而朝中的人物更震惊的则是丞相谢隐的倒台。
比起“桃色新闻”,他们更关注朝中权利的走向和变动。这位在先帝的抚养下,从小在宫中地位优越、与皇上情同手足、升任相位后呼风唤雨的丞相谢隐――竟然也有倒台的一日!
除了宫里、朝中和民间之外,南族、北疆,丞相府以及平涵公主府和嬿郡主府都各有各的反应,无法一一细说。
然而,这些风风雨雨桃夭是听不到了,她如今被关在后庭狱里,陪伴她的只有三面墙壁,一面铁栅和一堆枯黄黄的干草。
没有人提审她,没有刑讯逼供,当然,也没有人理她,除了每日会有狱卒给她送两次馒头、咸菜和水。
桃夭什么也吃不下,泪也流干了,每日只是倚着墙壁呆呆的坐着。
后庭狱里终日昏暗,到了晚上更是漆黑一片,看不见狱卒,也没有其他狱友,周围只有一片阴森的死寂。
然而,桃夭并不害怕。郊外小庙的地牢她蹲过,鬼愁山钢刀团总坛的山洞她住过,这后庭狱也无非就是另一个囚牢而已。
桃夭抱着双臂倚着墙壁坐着,回想自己穿过来后的种种。她住过如国的王宫,住过丞相的相府,还住过皇上的寝宫,即便如今被关在牢房里,又能怎样?
本姐睡得了龙床,就蹲得了牢房――有什么大不了的!
此时最令她担忧害怕的,不是眼前的牢狱之灾和杀身之祸,而是谢隐的情况和他的伤势。
隐哥哥被侍卫带下去的时候,浑身血迹,面色惨白,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皇上盛怒之下,还会让太医去大牢里为隐哥哥治伤吗?
想到皇上,桃夭心中又疼又气。
他下手真够狠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啊,堂堂的当朝丞相啊,说打就打,还下那么狠的手,一点情面都不讲!
谢隐的每一滴血都似滴在桃夭的心头,她忽然害怕起来――皇上如此不讲情面,他真的会处死隐哥哥吗?
不,不会的!
上次隐哥哥只是随口说了句不舒服,皇上就担心成那样,一直等到相府派人来报平安才放心,他们这么深厚的友情,皇上怎么忍心处死隐哥哥呢?
忽而,桃夭的眼前浮现出谢隐浑身是血,面色苍白,奄奄一息的卧在牢里的样子――皇上能下这样的狠手和狠心,还会在乎隐哥哥的死活吗?
“朕为什么要处死你?又为什么要处死别人?难道在你心里,朕就是那样一个残暴的帝王吗?”
龙祺曾经这样问过桃夭,当时桃夭的回答是,
“在我心里,皇上是一个好皇上!是一位千古明君!是一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圣明帝王!”
对!皇上是好皇上!他虽然现在生气愤怒,但他会想通的,他迟早会想通的!一定会的!
就在桃夭努力给自己打气,努力让自己怀着希望的时候,就听外面铁门的锁链“哗啦”一响,一个狱卒推开了牢门。
桃夭神情一凛,有些纳闷――现在不是送饭的时间啊,怎么有人来了?
她正要挪到铁栅边看看是什么情况,却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重呛人的脂粉香气,于是她撇了撇嘴又坐了回去。
就凭这股子呛人的脂粉味儿,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