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郊外,谢隐一人一骑在旷野上拼命的飞驰着。秋天干燥的尘土在他的马蹄下扬起滚滚的风暴,就像他此时的心情一样。
皇上之前明明对桃夭无意,眼看选秀之后他们就可以好事成双,谁会料到竟因为一场意外,令皇上喜欢上了桃夭,这是天意难违还是造化弄人?
往昔的情景一幕幕的在谢隐的脑海里一遍遍重演,他甚至怀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还只是一场梦?
鬼愁山的山洞里,龙祺小心呵护的抱着桃夭,就像怀抱着一个新生的婴儿;
从卫州回京的途中,龙祺在御辇上亲自照料昏迷的桃夭;
南书房的台阶上,龙祺幸福的说有了桃夭他就不会再孤独寂寞了;
发生潘家茶楼那件事时,龙祺曾坚定的对他说,“小谢,朕了解你,也相信你。”
他曾玩笑的对他说,“若是朕看中的女子,你想也不许想。”
他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他一直视他为兄弟。
一边是爱人一边是兄弟,都沉甸甸的压在谢隐心上。烦闷的情绪仿佛是肆虐的风暴却找不到出口,只能在他的心里、头脑里、身体里横冲直撞,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挥舞着马鞭。
“丞相,您别再折磨自己了!”谢隐汗流浃背精疲力竭却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当他再次挥动马鞭时,小安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上前不顾一切的攥住了谢隐的缰绳。
“你别管我!”谢隐抽动缰绳想甩开小安的手,可小安攥紧了缰绳就是不松手。
“丞相,小的知道您的心,更知道您现在心里难过,可是您这样折磨自己并不能解决问题!”小安一手抓着缰绳,另一手干脆抢下了谢隐的马鞭。
“我就是不折磨自己也解决不了问题!”谢隐冲着小安怒吼了一句。他骑在马上,仰头向天,眼中竟泛出了星点泪意,“我真恨我自己!我恨自己狠不下心对皇上说出实情,更恨自己对桃夭现在的处境无能为力。我这个丞相有何用?竟保护不了我心爱的女子!”
谢隐闭目片刻,随后用力一甩头,伸手就要去拿小安手中的马鞭。小安退后一步,忽然跪在了谢隐的马旁,
“丞相,小的自幼跟随丞相,还从未见丞相如此伤心过。小的没什么见识,但却自认比谁都更了解您。您狠不下心对皇上说出实情,是因为您太善良,您放不下与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您对桃夭公主无能为力,那是因为您面对的是皇上。丞相,这不怪您,求您别再自苦了!”
听了小安的话,谢隐长叹了一声,从马上跳下来扶起了小安。看着这个自幼跟着他,也似发小儿一般的人,谢隐心中的无助感顿时一泄千里,他疲惫的靠在马背上,闭上眼睛轻声道,
“小安,我很担心。”
“丞相,小的明白您的担心,您担心桃夭公主在宫里的处境,您担心皇上对她的宠爱,您担心会失去她,也担心这样下去会伤了您与皇上之间的情份,小的都明白。可是丞相,如果您因为担心而逃避而自暴自弃的话,那桃夭公主她该怎么办?”小安努力的开导着谢隐。
谢隐身子一震,忽然睁开了眼睛――小安说的没错!我究竟是在纠结还是在逃避?虽然出了这样出乎意料的意外,可如果我挺不住逃避了,那桃夭该怎么办?
她忽然得知与自己一路历险的人竟然是皇上,随后就得蒙圣宠被扣在宫中,桃夭此刻一定又担忧又害怕,以她的性子如果冒然的得罪了皇上,后果将不堪设想!
谢隐举目望着眼前开阔的旷野,似乎从最初情急关心的烦闷情绪中忽然醒了过来。
桃夭需要他,她此时一定在焦急的渴盼着他的音信,一定有一大堆的担忧要告诉他,一定在热切的期待着他去解救她的无助,而他呢?居然在这里纵马?!
谢隐的脸上浮现出愧疚的神色,眼中却重新焕发出精锐的光芒,他拍了拍小安的肩,坚定的道,
“我要想办法见桃夭一面!”
桃夭住在皇上的寝宫里,每日吃御膳,睡龙榻,但确实是又担忧又害怕。龙祺每日都来看她,虽然对她亲切宠溺,但倒也规矩守礼。
桃夭记得他曾说过,在正式册封她之前不会对她做什么,那么册封了之后呢?
到时候本姐贞操节操掉一地,还怎么去见我的隐哥哥?桃夭想想就闹心,一见龙祺就紧张,对着他更笑不出来了,看得顺子都不禁替她着急。
然而,这日桃夭终于笑出来了,因为她见到了花铃。
“公主,和你分开这么久,奴婢总算见到你了!”花铃穿着宫女的装束,进了舒和殿奔到桃夭面前,刚说了一句眼泪就掉下来了。
“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桃夭说着花铃,自己却也红了眼眶,“倒是你这丫头看着瘦了,准是小安没照顾好你,等我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公主,那你什么时候能回去啊?公主不知道,丞相大人可想公主了!自从公主进宫之后,你不在的这段日子,丞相时常来月明阁,什么也不做,就只坐在窗下看着你送给他的那方手帕,连奴婢看着都感动。”见殿内没有别人,花铃轻声对桃夭说道。
“我也很想他啊!可是……”花铃的话勾起桃夭对谢隐更深的思念,得知谢隐在相府亦在日夜思念着她,桃夭心里又酸又暖,一道宫墙成了阻隔他们的天堑。
“公主,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被皇上留在宫里了呢?当时听说公主失踪了,我们都担心得要命,后来丞相和莫大人出了门几天都没回来,再回来时丞相的脸色阴沉得吓人。奴婢还没等问呢,就被宫里的人叫进宫里来了。”花铃这两日在宫里经过好一番培训,才被送到桃夭身边。
“哎,总之就是你公主我倒霉不走运呗!”估计也就只有桃夭会认为得蒙圣宠是倒霉不走运。
“对了,公主,还有这个。这是奴婢进宫前,夏姑娘托我带给你的,当时急匆匆的也没说上几句话,她只叫你别气馁,好生保重。”花铃将一样东西递到桃夭面前,竟是桃夭送给夏兰若的那个拨浪鼓。
桃夭瞬间就明白了夏兰若的意思。当时桃夭送这个拨浪鼓给夏兰若,是想提醒她乐观振作,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笑对生活,想来夏兰若的意思也是如此吧。
桃夭接过拨浪鼓转了转,拨浪鼓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她看了看花铃坚定的说道,
“我要想办法见隐哥哥一面!”
然而如今的情况,谢隐和桃夭想见一面谈何容易?
自从桃夭住进了舒和殿,宫里已是满城风雨,人人都在背后议论着她的盛宠,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连提一下谢隐都是过份,更别说见谢隐了。
而因为桃夭住在舒和殿,龙祺就改在南书房接见臣属,谢隐别说见桃夭,就是舒和殿他也去不了了。
两个人一个在皇宫一个在相府,却都是一般的焦虑和思念。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不过,桃夭有了花铃陪在身边,至少可以不那么寂寞了。
这几日,龙祺命谢隐和郑万全共同清除了钢刀团的残余人马,这个反朝廷的组织终于土崩瓦解。对于龙祺落井后被抓这件事,朝廷对外说成是皇上微服出宫亲自带兵清剿钢刀团。
龙祺始终记得那个二团主说过的一句话,“难怪胡顺虽在浙州却能与京中的高官结成同党……”那么,这个与钢刀团有勾结的“京中高官”究竟是谁?
龙祺沿着这条线索对朝中的官员进行了大清查,却只查出了在宫里做内应,并且制造舆论隐藏那条秘道的风水郎以及钦天监的几个人,并没有查出任何一位“高官”。而此时钢刀团的人已全部被清除,线索又中断了,龙祺无奈只好暂且放下此事。
料理了钢刀团之后,龙祺这才腾出手来处理宫里的事。
因为他的突然失踪,选秀也中断了,剩下的秀女还都住在积秀宫里,他本想先完成选秀的事,可眼看就是中秋节,到时宫里大宴小宴有的忙乎。于是龙祺下了旨意,定于中秋节后将耽误了的元吉殿选秀进行完毕,选秀后就要对中选秀女进行册封。
消息传来,谢隐和桃夭都吃了一惊。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一次桃夭必定中选,而中选后哪怕只是封个才人,也是真正成了皇上的女人了。
这可怎么办?这真是一道难题!中秋节眼看就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哪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桃夭正在冥思苦想,就看到龙祺大踏步走进了舒和殿,脸上带着笑吟吟的表情。桃夭呼的一下紧张起来,赶紧迎上去请安。
“别拘礼了,快起来吧。”龙祺依旧扶起桃夭,温和的笑着,“怎么总在宫里闷着,也不出去走一走?”
“回皇上,臣女不想出去,就在这里呆着挺好。”桃夭低着头,战战兢兢的回道。
“你喜欢朕的舒和殿吗?”对于桃夭这个应付式的回答,龙祺竟然很高兴,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嗯……唔……”桃夭恨不得咬断舌头——说什么不好,偏偏好死不死的说这么一句,这下让皇上误会了不是?还以为我喜欢住在他的寝宫里。
见桃夭低头不语,龙祺以为她是羞涩,笑了笑没有追问,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摇头笑道,
“回宫之后就不见你出去走走,话也不多说,朕纳闷小谢怎么会说你是个野性子?不对啊,你和朕一起在井底时,确实挺野啊!”
听皇上开玩笑,桃夭逼着自己咧嘴笑一笑,可连她自己都知道,她笑得一定比哭还难看。
“朕将你从如国带来的侍女传进宫来陪你了,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朕,若是朕不在,就吩咐顺子去办。”龙祺的关照令桃夭心里又翻腾起强烈的愧疚感,不由得将头垂得更低。
“朕今日还带了一个人来,朕想也许你见到了会高兴。”龙祺神神秘秘的说道。
桃夭却一点儿也兴奋不起来——现在让我见到会高兴的人只有隐哥哥,可皇上又怎么可能带隐哥哥来见我呢?
龙祺拍了拍手,只见一个人走进殿里。桃夭抬眼看了一眼,虽然不是谢隐,却也真的让她有些高兴,迎着那人就跑了过去,
“淳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