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祺赶到长宁宫的时候,只见里面早已坐了一屋子的人。
桃夭和闵柔依跪在地上,平涵公主站在昭太妃身旁,脸上流露着罕见的怒意。苏嬿蕊和骊夫人坐在下首,面上隐隐的有得意之色。昭太妃坐在座上,阴沉着脸看着跪在地上的桃夭。
宫里人人都知道,在本届的外族秀女中,昭太妃最得意的就是如国公主。但只有昭太妃自己心里清楚,她哪里是真的喜欢如国公主?她推荐如国公主无非是为了维护和巩固郑氏在军中的势力罢了。
因此,昭太妃虽然时不时的向龙祺推荐如国公主,但却从未想过去了解这个女子,觐朝会上的那点印象也渐渐淡忘了。即便龙祺将桃夭送进了相府,昭太妃也根本没有把桃夭当回事,心想一个边陲小国来的女子还能兴起多大风浪?
然而,她万万没想到,龙祺在宫里意外失踪,几日后竟带着这个如国公主回来,然后这个如国公主就受到了盛宠。龙祺竟把自己的寝宫让给她住,天天的去看她,各种好东西流水般的给她送去。这个时候,昭太妃才真的开始注意这个如国公主,这哪里是个公主,分明就是个妖精!
郑氏的两个秀女已有一个落选了,看如国公主如今的圣眷,只怕另一个也不会得宠。这才是昭太妃最担心的问题,她意识到必须要打压一下这个如国公主的气焰,然而龙祺眼下如此宠爱她,昭太妃又不想伤了与龙祺的和气。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平涵公主竟给她帮忙来了。
“本宫原以为你模样好,性子也温婉,想不到你竟是个如此有手段的人,早知如此也不必本宫费尽心力劝皇上纳你入宫,倒枉费了本宫的一片心。”昭太妃紧抿着唇瞪视着桃夭。
“太妃娘娘,您这话我不太懂,我从没用过什么手段,怎能说我是有手段的人呢?”桃夭脸上带着笑,故意顶撞昭太妃。
“大胆!在母妃面前还敢一口一个‘我’的,你还懂不懂点儿规矩?入宫之前掌事女官是怎么调教你的?”平涵公主沉着脸出声教训桃夭。
“哦,我……啊不,臣女想起来了,丞相大人确曾教导过的,只是臣女以前从没守过这样的规矩,所以一着急难免会忘记。”桃夭先维护住谢隐――错是我一个人的,与隐哥哥无关。
“哼!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怕是无心好好调教你吧。”昭太妃冷笑一声,“还说自己不是个有手段的人,皇上刚刚认识你,就不知被你使了什么媚术迷得神魂颠倒!竟连舒和殿都腾出来给你住,任谁的劝谏也听不进去!”
“太妃娘娘,皇上错爱,臣女也无可奈何。”桃夭无奈的说道,可听来更像是狂妄自大的表现。
“你!世上竟有你这种不知羞耻的人!迷惑皇上还恬不知耻,到了本宫面前竟也没有丝毫的愧惧之色,还在本宫面前大言不惭!别以为有皇上替你撑腰你就得了意,在宫里皇上也大不过规矩,本宫今日必要处治你!来人――”昭太妃怒不可遏,尖着嗓子向外叫道。
“且慢!母妃息怒。”龙祺大踏步走了进来,先是担忧的看了桃夭一眼,然后拱手向昭太妃请了个安,“一点儿小事母妃犯不上生这么大的气,您的心口疼刚刚好了些,当心又气坏了身子。”
“小事儿?皇上,这可不是小事儿啊!你瞧瞧她!先是在宫里大打出手,后又冲撞了平涵,现在又顶撞本宫,还未册封就如此骄纵狂妄,都是皇上你宠出来的!”昭太妃伸出一指颤抖的指着桃夭,显然是气坏了。
“母妃教训的是。既是朕将她宠成了这样,那错就在朕,请母妃责罚朕,饶了桃儿吧。”龙祺一番话说出来,在场的人都是一愣。闵柔依更是咬碎银牙,虽然早已知道皇上宠爱如国公主,却不知已经爱成了这样。
桃夭心里涌起阵阵愧疚,龙祺连事情的经过和原由都没问,一进来就直接将错误揽到自己身上,以便为她开罪。她到长宁宫还不到半盏茶时间,龙祺就匆匆赶来,显然是怕她吃亏。
龙祺对她这样好,可她所做的这一切却是为了摆脱他。桃夭不忍心再抬眼看龙祺,眼中竟盈起了水气。
“太妃娘娘,此事与皇上无关。臣女与人打架,得罪了平涵公主,又顶撞太妃您,都是臣女一人的错,太妃就责罚臣女吧。”因为愧疚和难过,桃夭的声音竟带了哭腔。
“桃儿!”见桃夭如此维护自己,听到他要受罚竟急得要哭,龙祺心中感动,欣慰的轻唤了一声。
平涵公主也大为触动,怒气一下子就消失了,怔怔的望着桃夭。从她今日见到桃夭开始,这个女子就始终是一副狂妄自大、牙尖嘴利的样子,可此时一听龙祺要代她受过,她竟急得要哭了,可见她虽然骄纵了些,但确是真心喜欢皇上的。
“母妃,皇上说的也有道理。如国公主从如国来,对燕齐的规矩尚不熟悉,不知者不罪,母妃大人大量,就不要跟她计较了吧。”平涵公主转过来帮着龙祺劝昭太妃。
“本宫就说你耳根子软没主见,听什么是什么!气势汹汹的带了人来长宁宫找本宫整肃后宫的是你,如今要本宫不跟她计较的也是你!你把本宫当什么?给你们取乐的吗?”昭太妃本就不喜欢平涵公主,今日不过是拿她当借口打压桃夭,听了她的话自然大怒,明着是训斥平涵公主,实际上也是说给龙祺听。
“母妃,儿臣……”平涵公主被昭太妃当着别人的面一顿训斥,立时窘得满脸通红。
“母妃,桃儿的规矩朕以后会亲自教导她,后宫里难免会有些鸡争鹅斗的事儿,母妃看在今日是朕大选的喜庆日子上,就别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儿生气了。”见平涵公主都受了训斥,龙祺只得温和的好言哄劝昭太妃。
“皇上,不是本宫要与她计较,而是她太不像话了!你问问平涵,她满口说的什么话?她说……哎哟,本宫都羞于出口!她说她不想做弃妃,要做宠冠后宫的妖精!还说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她恃宠而骄是体现皇上龙恩浩荡呢!这这这……这哪里是一个贤德的嫔妃说出的话!”昭太妃皱着眉头嫌恶的道。
“真的吗?你真是这样说的吗?”出乎众人的意料,龙祺听完这番话不但没恼,反而竟露出了惊喜的笑容,转身温和的问桃夭,眼神充满欣喜。
“啊……这……”桃夭低了头,不敢看龙祺――这话我确实说过,不过是说给她们听的,不是说给你听的。
龙祺以为桃夭害羞了,笑了一下也不追问,又向昭太妃道,
“母妃,桃儿就是这样豪爽的性子,朕觉得也不必太拘束了她。”龙祺又向昭太妃求情。
“皇上不是不知道,这宫里的女人最要不得的就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若是人人不拘束自己的性子,那还要宫规做什么?”昭太妃死咬住规矩不松口。
“母妃,桃儿是母妃力荐朕选入宫的,看在母妃和桃儿也算有缘的分上,就饶了她这次吧。”见说理不行,龙祺开始对昭太妃动之以情。
“皇上,正是因为她是本宫力荐入宫的,本宫才更要做出表率,以示公允,以儆效尤才是。若是连本宫都行事偏颇,枉顾宫规,皇上将来可要如何管理后宫啊?皇上也说了,今日是皇上大选的日子,这还没册封呢,选秀当日就出了这样的事,若不好好管管,将来后宫人人都效仿起来,那还得了?”昭太妃对龙祺却是长篇大套的晓之以理。
“唉!”龙祺轻叹一声,知道是说不动昭太妃了。
这对母子就是这样,表面上看起来母慈子孝,可实际上只要占住了理,谁都不会向对方让步。龙祺按着规矩不肯选郑天秀入宫,如今昭太妃也按着规矩不肯放过桃夭。
“那母妃打算如何处治桃儿?”龙祺无奈的问道。
“犯了搅闹宫闱这样的错,按说是要打板子的。”昭太妃看了一眼龙祺惊讶的表情,也不愿闹得太僵,赶紧转了折,“不过,念她是初犯,而且皇上又如此挂心,本宫姑且法外开恩,就按惯常的做法将她贬为宫女,以观后效吧。”
昭太妃此言一出,桃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不禁暗暗佩服谢隐——隐哥哥真是料事如神!
其实谢隐只是对龙祺和昭太妃都太过了解了而已。
“母妃如此处治也好,朕正好想起来,宁则生的女儿宁淳汐是本届的中选秀女,朕打算封她为才人。她入宫时也没带什么人进来,不如就让桃儿去她那里好了。”既然眼下扭转不了什么,龙祺就想尽量给桃夭安排个舒服的地方再图后计。宁淳汐是桃夭的朋友,自然不会亏待桃夭。
“宁则生?就是那个从五品的恒文阁侍郎?皇上,如国公主虽出身小国,可毕竟是丞相义妹,让丞相义妹去服侍一个从五品侍郎的女儿,这只怕不妥吧?”昭太妃今日是死死占住了理。
“那母妃的意思是……?”龙祺挑了挑眉毛看着昭太妃,心里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嗯,让本宫想想……”昭太妃装模作样的沉思了一下,一抬头道,“这样吧,不如就放在文秀那吧!文秀出身高贵,把她放在文秀那,既不至辱没了如国公主,也不至辱没了谢丞相。”
桃夭得皇上宠爱,因此她就像是一个诱饵,放到哪里皇上就会去哪里,这样的好事昭太妃自然要想着自家人。
龙祺“嗯”了一声,无奈的看了昭太妃一眼,仿佛在说“朕就猜到会这样”,但这回轮到昭太妃只装作不觉。
事已至此,昭太妃一挥手,两个掌事女官上来要将桃夭带下去。
“桃儿!”龙祺大步走过来,目光坚定的看着桃夭,掷地有声的说了句,“有朕在,你放心。”
“皇上……”桃夭心里满是歉疚,看了龙祺一眼,又惭愧的低下头,“皇上,对不起!”
龙祺目送着桃夭出了长宁宫,这才将目光投到闵柔依身上。自从龙祺进殿来之后,闵柔依的目光就一直追随着他。此刻见他看过来,却是一副微愠的神色,闵柔依不由得暗暗一惊。
龙祺的脸色变了变,如国公主和南族公主在宫道上大打出手,可一个巴掌拍不响,若说桃夭有错的话,难道闵柔依就没错?就不应该受罚?
因顾念着两国邦交,又看在以前的情意上,龙祺忍了又忍,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向昭太妃告辞后离开了长宁宫。
望着龙祺扬长而去的背影,闵柔依知道自己是彻底失去了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