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乃人中龙凤,岂是我等寒贱之辈敢高攀的?妹妹不敢有此妄想。”夏兰若回避着桃夭的目光,违心的说道。
“我知道你喜欢他,但是他已经被我占据了,你恨我吗?”桃夭又坦言问道。
“我……我只恨造化弄人,对姐姐并无半点……”夏兰若神色凄然,越说声越小,连自己都不肯定。
“哎!”桃夭轻轻叹了口气。
这就是封建礼教下长大的女子,固守着规矩和体面,永远压抑着自己的内心,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实感受,爱与恨都不敢大大方方的承认。
“妹妹,其实这些话不该由我对你说,免得你心里更难过。但看你因为我和丞相的事病成那样儿,我心里感觉就像杀了人似的。听我说,别再难为自己了。感情的事勉强了反而不幸福,你这样美这样好,我和丞相都觉得你值得有个人一心一意去爱你,白头不相离。”
这可能是桃夭穿越过来后说的最正经的一番话了,不,她穿越之前也没说过这么正经的话。
夏兰若皱着眉头,紧抿着双唇,还在努力抑制着眼中的泪水。她想起她曾经对桃夭说的,要成全就必须要牺牲、要付出、要舍得。若只是为了自己的不舍,而给别人带来祸患,那未免太过自私了。想到这儿,她再也忍不住,将头埋在抱着双膝的臂弯中大声痛哭起来。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桃夭轻抚着夏兰若微微颤抖的后背。半晌之后,夏兰若终于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将手边的一盏香梨酒一饮而尽。
桃夭劝夏兰若饮酒,是想让她放松下来,并不是要她借酒浇愁。
“来!跟我来!”桃夭从夏兰若的手中取过酒盏放下,拉着她站起来,走到醉花台的栏杆边,放眼望着月色下空旷的花园。
“来,跟着我说。”桃夭将双手围在唇边,对着花园大声道,“姐不过是失恋了,那又怎样?”
“啊?这……”夏兰若这种拘谨的女子,哪里试过这种减压方式?
“来呀,跟着我说啊!”桃夭说完又喊了一遍。
“姐……不过是……失……”夏兰若还是说不出口。
“你们这些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被礼教压迫得太苦了!哭也不敢哭,笑也不敢笑,再这样下去人会疯的!所以你一定要说出来!”桃夭激励着夏兰若,又为她示范了一遍。
“姐……不过是失恋了,那又怎样?”夏兰若这次终于说了出来,只是声音极小。
“对!就这样!再跟着我说!”桃夭又对着花园大声道,“他没有选择我,是他没有福气!”
“这……怎可这样说……”夏兰若大吃一惊。古代男尊女卑思想严重,谢隐没有选择她,她只能认为自己不够好,怎能指责谢隐?何况还是当着桃夭的面。
“有什么不能?来,说啊!”桃夭继续激励夏兰若。
“他没有……选择我,是他……是他没有福气!”夏兰若重复了一遍,桃夭又喊了一次,她又重复了一遍,桃夭再喊,她再重复,且一次比一次大声,一次比一次笃定。
“我讨厌桃夭!”桃夭又喊道。
“我……”夏兰若又停住。
“说啊!别骗你自己。”桃夭催促道。
“我讨厌……桃夭!”夏兰若终于喊了出来。
“我讨厌桃夭!”桃夭又喊了一次。
“我讨厌桃夭!”夏兰若跟着喊。
“我永远不想见到她!”
“我永远不想见到她!”
“我要杀了她!”
“我要……”夏兰若刚要跟着喊,却忽然停住了,“不!我承认我确实嫉妒你羡慕你,可我并不恨你,更没有想过要杀你。”
“兰若,谢谢你!”桃夭心里一热,握住夏兰若的手,她想冲她笑,可鼻子一酸双眼竟有些模糊起来。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丞相为什么喜欢你。”夏兰若轻叹一声看向桃夭。
在桃夭的启发下,她痛痛快快的发泄着,终于敢于面对自己的苦恼,也有了解脱自己的勇气。桃夭是个与她不一样的人,从夏兰若见桃夭的第一面起,就感叹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女子。她的身上没有迂腐沉闷,而是充满激情、率性和洒脱。
谢隐钟情桃夭,夏兰若曾经为此自卑,觉得人家是公主,而自己只是宫奴。此刻她已然明白,情既然不知所起,自然也与身份无关。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她又想起了莫然的话。与风月都无关,又与身份尊卑有什么关系?
“叮咚叮咚叮咚……”桃夭又在摇动拨浪鼓,鼓上的女孩儿又冲着夏兰若摇头微笑。夏兰若接过拨浪鼓,自嘲的笑了。
这一晚,桃夭和夏兰若在文澜园中又是笑又是唱又是闹,直到天明时分才各自睡去。这日之后,夏兰若从后园的文澜斋搬到了前面的听雨阁,与莫然的踏雪轩一墙之隔。
一转眼,终于到了秀女入宫的前一天。
晚上,桃夭按着内事府的交待准备着明日入宫的各样物品,一抬头就不见了花铃。
“这个小丫头!我这么忙的时候她却不见了,也不说来帮帮我,准是又被小安给勾走了。哎,这可真是还没嫁出去的女儿,就先成了泼出去的水了!”桃夭一边忿忿的说着,一边端起架上的水盆看也不看就向外泼去。
“哦!”只听门外一声低呼,桃夭回头一看,就见谢隐站在门外一身透湿,连头发上都是水,满脸的惊诧。
“不好!”桃夭一见倒吸了一口冷气,瞪大眼睛看着谢隐,见他一副落汤鸡的模样,想笑又不敢笑,闭着嘴拼命忍着。
谢隐一言不发,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一身,轻吹了一下脸上的水,寒着脸就冲桃夭过来了。
“丞相大人我错了!”桃夭一看这架势转身就要跑,却被谢隐一把抓住扯了过来。
“哎呀,你身上这么湿,快别碰我!”桃夭被谢隐揽在怀里,贴着他湿漉漉的衣裳。
“你也知道湿啊?你这还没进龙宫呢,就先要闹海了?你这闹得本相一身湿,让我一会儿怎么出去?”谢隐紧扣住桃夭,故作责怪的问她。
“这……这怎么办呢?”桃夭也为难了,谢隐在她房中不便脱衣裳也不便换衣裳。为难了片刻,桃夭忽然嘻嘻一笑,推着谢隐坐到了一张扶手摇椅上,“你在这里坐一下,一会儿就会……晾干的。”
“晾干?这样就罢了?”谢隐没好气的问她,随后叹了一声,躺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最近朝中事务繁多,我累得腰酸背痛,一回来又被你泼了一身凉水,本相今日是不是出行不利啊?”
“你今天很累吗?”听谢隐这样说,桃夭顿觉有些心疼,看着他闭着眼睛好像很疲惫的样子,桃夭急切的想为他做些什么,“我怎样能够让你舒服些?你要不要喝茶?”
谢隐闭着眼睛不说话,片刻过后才轻轻说了句,
“你泼了我一脸的水,给本相擦擦啊。”
桃夭一听赶紧去拿了一条巾子来,见谢隐仍然闭着眼睛,便握着巾子轻轻擦上他的脸。谢隐闭着眼睛的脸既没有为国为民的庄严,也没有杀伐决断的霸气,文雅祥和,温润如玉。
桃夭一边擦着一边细细打量着谢隐――好帅啊!我老公真的好帅啊!
她一点点的为他擦拭着,心里忽然生出了一种相夫教子的小女人情结――如果我穿不回去了,那么我和他成亲之后,日子也就是此刻这样吧。
这时,谢隐忽然睁开了眼睛,同时伸手用力揽了桃夭一下,桃夭毫无防备“啊”的一声整个人扑倒在谢隐身上。
一股沉水香的香气扑面而来,随后是一股湿热的男子气息,她一抬头就看到谢隐一脸促狭的笑,在她耳边轻声道,
“多谢夫人!”
桃夭脸一红,赶忙从他身上爬起来,叉着腰虎着脸教训他道,
“亏你还是堂堂的丞相,怎么就没有一点儿正经?这让人家看到,像什么样子?就算《资治通鉴》不行,难道后园的书房里就没有一本书教导你怎么规敛言行吗?”
“你都多久没让我去过后园的书房了?”谢隐忍着笑问她。
“这个……懒得理你。”桃夭语塞住,撅着嘴转过头去不理谢隐――真是的!人家都答应给你做丞相夫人了,怎么还总是调戏人家?
“哈哈!”谢隐大笑着从椅上站起来,哪有一点儿疲惫的样子?“我若不这样,你肯为我做这些吗?”
谢隐走过来要抱桃夭,桃夭堵气故意不让他抱,谢隐握着她的手柔声道,
“桃儿,明日你就要入宫了,我们会有一段日子不能相见,我舍不得你。”
想到小别在即,桃夭心中一酸,不再堵气,轻轻偎进谢隐的怀里。
“隐哥哥,你等等,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片刻过后,桃夭取来一方丝帕递给谢隐,红着脸难为情的道,“这是我绣的,我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东西,绣得不好。送给你,在分别的这段时间里,作个想念吧。”
“你绣的?绣得很好嘛。又黄又圆,这个烧饼简直绣得栩栩如生。”谢隐打量着手帕上的那个微信表情说道,却看到桃夭已经黑了脸,赶忙笑道,“逗你的逗你的!我看得出这是一张调皮的笑脸,就像你。有一阵子你神神秘秘的,就是在绣这个吗?”
“是啊,早就想给你的,只是后来出了潘家茶楼的事儿,我以为你……当时一气之下差点儿剪掉。因为是我好不容易绣成的,这才没舍得。”桃夭抿嘴笑着道。
“谢天谢地!谢谢你的没舍得,否则我只怕见不到这么珍贵的礼物了!”谢隐将这方丝帕小心翼翼的叠好,珍重的揣入怀中,“我收了你如此贵重的礼物,也当回礼才是。可我今日没有准备,只好等选秀过后,用一品丞相夫人大婚的聘礼当作回礼了。”
听谢隐这样说,桃夭心中喜悦,紧紧的依偎在他怀中,轻声道,
“隐哥哥,还记得那晚在摘星台上,我给你唱歌吗?”
“当然记得,一辈子也忘不了。”谢隐拥紧桃夭。
“今晚我还想为你唱首歌。”
“好啊!”
桃夭将面颊贴在谢隐的胸口,轻轻唱起,
“君可见刺绣每一针,有人为你疼,
君可见牡丹开一生,有人为你等,
江河入海奔,万物为谁春,
明月照不尽离别人。
君可见刺绣又一针,有人为你疼,
君可见夏雨秋风,有人为你等。
翠竹泣墨痕,锦书画不成,
情针意线绣不尽,鸳鸯枕……”
歌声融化在缠绵的吻里,一双相爱的人融化在彼此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