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女入宫的日子终于到了。
这一日,几百名秀女按着时辰齐齐入宫,被统一安排在专供秀女待选的积秀宫里。一时间红红翠翠、莺莺燕燕,积秀宫顿时热闹了起来。
负责积秀宫事务的掌事女官姓孙,四十多岁的年纪,生得一脸精明相,是个十分乖觉的人。这一点,从她安排秀女们的住处上就体现得淋漓尽致。
本朝秀女皆住在积秀宫东侧,外族秀女则住在积秀宫西侧。因房间有限,大多数都是几个秀女同住一间房子。能够单独住一间房的秀女非富即贵,即便不富不贵也必有强硬的后台。
在外族秀女中,有单独房间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闵柔依,另一个就是桃夭。
闵柔依不用说了,她是外族秀女中母国实力最强的,又有平涵公主的这一层关系,而且骊夫人早就上下打点过,待遇自然不一样。
桃夭的母国是外族秀女中实力最弱的,但她有“丞相义妹”的名分,又有昭太妃的支持,孙掌事便找了个理由,力排众议让桃夭单独住了一间房子。
桃夭虽然无意中选,但对选秀这件事倒很感兴趣。她以前总在电视剧里看皇帝选秀,现在能亲身体验一下,觉得也挺好玩儿的。只是看着人家几个秀女住在一起,嘁嘁喳喳有说有笑,她反而不情愿单独住了。
白天,秀女们在孙掌事的监督下跟着几个教引女官继续学宫规练礼仪,还有几个教习专门教她们学习琴棋书画、歌舞曲赋。没有孙掌事的差遣,秀女们也不准擅自离开积秀宫。
秀女在中选之前,在宫里的地位还是很低微的,因此平时也要做一些洒扫取送的工作,不过那些家里有钱的秀女只要悄悄给孙掌事塞了银子,自然也就不会被派去做活计了。
秀女们聚在一起,话题自然围绕着皇上。
龙祺正当年轻,血气方刚,身旁尚无任何嫔妃。按照祖制,皇上在正式大婚之前,可以先纳几个侍妾在身边,但昭太妃却以“皇上年少亲政,正是励精图治之时,纳了侍妾难免牵扯精力,对皇上的龙体也不利”为由,一直没有为龙祺纳侍妾。
这样一个“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皇上,秀女们怎能不心动不神往?她们各自怀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从住进积秀宫的第一天开始,就无时无刻不盼望着能见到皇上。
然而,龙祺此刻可没有去积秀宫见秀女的兴致,因为他正焦头烂额呢。
就在秀女们入宫的这日一早,皇上的贴身内卫佟海阴沉着脸急匆匆走进舒和殿。龙祺尚未起身,听了顺子的通禀,不由得神情一凛,起来只在寝衣外披了件衣裳就急忙召见了佟海。
“佟海,你一早急急的来见朕,是不是宫里又出现了刺客的踪影?”龙祺接过顺子递来的莲子汤,来不及喝上一口,就急忙问道。
“回皇上,正是!”佟海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堂堂七尺的汉子竟紧张得微微发着抖,可见是出了大事,“皇上,今日天亮时有侍卫来报,发现昨晚在明政殿执守的侍卫被杀了,明政殿内被翻腾得一片狼籍。卑职方才率人去查看,发现……发现……”
“发现了什么?”见佟海声音发颤舌头打结,龙祺不由得也紧张起来,下意识的捏紧了手中的碗盏。
“回皇上,发现……明政殿御案上宝匣中的玉玺……不见了!”佟海说完叩头于地,“皇上,卑职等无能,请皇上赐罪!”
只听“啪零”的一声脆响,龙祺手中的莲子汤被他连碗摔在地上!碗盏摔得粉碎,盏内的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龙祺脸色铁青,双拳紧握,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着,顺子等在殿内侍候的宫人们见了,吓得纷纷跪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出。
“查了这么久都查不出他们如何出入,如今竟连玉玺也被他们盗走了,真是岂有此理!朕偌大一个皇宫,满朝文武百官,就被几个刺客玩弄于股掌之上,简直可笑!他们以为朕可欺吗?”龙祺愤怒的咆哮着。
也难怪龙祺会龙颜大怒,其实,在此前的一个月里,宫里就出现了刺客的影子。
先是有一天早上,有人发现南书房上夜的太监被打晕扔在甬道旁,而南书房架子上的书籍被翻阅后抛掷了一地。
龙祺大怒,下旨彻查,然而却始终查不出刺客的身份,更查不出刺客是怎样出入皇宫的。龙祺无奈,一面令法刑司继续严查,一面加强了皇宫各门的执守。
然而,几天后的一天夜里,佟海在舒和殿外值夜时,竟又发现了刺客的影踪。佟海与之交手,那刺客一身黑衣且蒙着面,完全看不清模样。佟海喊来巡夜的侍卫,那刺客一见不妙转身就跑,佟海在后紧追不舍,可那刺客转过元吉殿后就消失不见了。
刺客猖獗如此,宫中人人自危。龙祺盛怒,将整个皇宫翻了个底朝上,也没有发现可疑之人。龙祺怀疑宫中是否有内奸与刺客内外勾结,于是下令撤换了一批宫门守卫,并加派人手和装备将皇宫各门包括宫墙守了个固若金汤。
如此高度戒备,便是有一支武装军队想攻进来也不容易,龙祺刚刚放心了些,却万万没料到,昨晚刺客竟第三次闯入皇宫,竟还盗走了他的玉玺!
龙祺气得脸都绿了,打发走佟海后便召见了大司马郑万全,令他调兵保护皇宫,并严令对玉玺失窃之事不可声张,责郑万全会同法刑司秘密调查刺客的来历和玉玺的下落,务必要追回玉玺。随后,又召了丞相谢隐入宫,与他商量对策。
刺客先后在南书房、舒和殿和明政殿出没,明显是冲着皇上而来,盗走玉玺更说明对方图谋不轨。谢隐深感此事关系重大,玉玺是皇上发号施令的明证,必须尽快追回来。
还有一件事更令谢隐担心――桃夭今日刚刚入宫,宫里就出了这样的事。不知刺客还会不会再出现,万一刺客闯到了积秀宫被桃夭撞上,以她那个性子……
谢隐越想越担心,不行,得想办法给桃夭传个信儿,叮嘱她一下。
积秀宫里的秀女们并不知道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她们眼下最关心的事是即将到来的宫舞比试,比试优胜者可以获得一次去舒和殿给皇上送福袋的机会。
说是给皇上送福袋,但能不能见到皇上其实很难说,然而仅仅是一次机会就令秀女们争抢得几乎打破了头。桃夭觉得好笑,她既不会跳舞,也不想中选,她只盼望着选秀之后与谢隐重聚长相厮守,因此乐得在一旁看好戏。
这日轮到桃夭打扫院子,一早她便提了扫帚来到庭院里。尽管孙掌事很少打发她做什么,但桃夭并不领她的情,更厌恶她那副见钱眼开的嘴脸,总会令她想起潘家茶楼里那个下药诬陷谢隐的陈六。
“这螺子黛是我的,分明就是你拿了我的!被我寻到了,你如何还不承认?”桃夭正在东一下西一下的扫着,忽然听到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哈,这倒好笑。你说这螺子黛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叫它一声它肯答应吗?若你说这皇宫是你的,难道也是你的不成?”另一个声音更是牙尖嘴利。
桃夭循声望去,争吵的声音听着是从不远处的一间房中传出来。
若不是看过《甄嬛传》,桃夭还真不知道这螺子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现在她知道那不过是古代的一种高级眉笔。
昨日,后庭府给秀女们送来了一些胭脂水粉和钗环妆品,本来人人有份,但总有一些出身高贵的秀女仗势欺人,不但抢尖儿还要多占,有时见到别的秀女得了好东西还要抢,就使得有些秀女什么也得不到。
现在房中那两位想必就是因为这事吵起来了。这种事时有发生,弄不好很容易得罪人,因此孙掌事也懒得管。
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引来了许多秀女围在门外看热闹。桃夭放下扫帚也凑了过去——有热闹怎能错过呢?
“这螺子黛昨日送来便是我抢到了,可今日一早我要用时却不见了,此刻却拿在你手上,明明就是你拿了我的!”房中一个穿蓝色罗裙的秀女气愤的冲着一个穿桃色豫锦的秀女道。
“呵呵,你这话倒有趣。你不见了东西就疑是我拿的,你当场抓住我的手了不成?官府拿贼还要讲证据呢,你见我有螺子黛就断定,是你的,你比官府的县太爷还厉害啊!”穿桃色豫锦的秀女并不高声,坐在那一面对镜描眉,一面气定神闲的嘲讽那蓝裙秀女。
“你……你蛮不讲理!”蓝裙女子气得脸色紫涨,却又明显说不过人家。见那秀女得意洋洋的用螺子黛画着眉,蓝裙女子更是咬牙切齿,忽然扑上去伸手就夺。
“滚开!你这个疯子!”那穿豫锦的秀女吓了一跳,尖叫一声就用手去推。可那蓝裙女子死死抓着她手中的螺子黛,两个人都不放手,开始较起劲来。
“哎呀,打起架来了!”
“那螺子黛究竟是谁的?”
“怎能说得清是谁的?谁抢到就是谁的呗。”
“这样吵下去如何是好?咱们还是进去拉一拉吧。”
“我劝你千万别多事!说不好将来谁就成了主子,此刻万一得罪错了人,日后有你好果子吃!”
“嗯……姐姐说得是,我险些冒失了。”
门外看热闹的秀女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却谁也不敢进去拉架。桃夭暗暗叹息着,真是一群现实的人啊!
屋里的两人已从争抢升级成互殴,拽头发、扯衣裳,用指甲抓,招式跟现代正室街头暴打小三没什么区别。
哎,就为了一个眉笔大打出手至于吗?桃夭摇了摇头,抬腿就要进去。
“你们在看什么?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桃夭正要越众而出进去拉开二人,就听到了孙掌事的声音。
“掌事来了!”有个秀女喊了一声,围在门口的人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来,孙掌事沉着脸迈进房中。
房中的两个秀女听到孙掌事来了,早停止了缠斗,各自匆忙理了一下衣裳和头发,垂着头站在那里。
“你们两个吵什么?”孙掌事严厉的问二人。
“回掌事,她偷了我的螺子黛,被我抓到了还百般狡辩!”蓝裙女子道。
“掌事,她的螺子黛不见了,就疑是我拿的,这是何道理?我的螺子黛是进宫时从家里带来的,怎么就成了她的?”穿豫锦的女子道。
“这螺子黛我昨日得到时,曾细细看过,我认得!你与我同屋,不是你偷的还会是谁?”蓝裙女子仍不罢休。
“你说你认得,谁知道你是不是……”对方也要反唇相讥。
“罢了!都给我住嘴!”孙掌事脸拉得老长,脸上像下了霜。
她本不想管这档子事,可是眼看着练宫舞的时候要到了,这些人却还围在这里看热闹怎么行?再说,若真出了什么事,后庭府问起来也无法交待,孙掌事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