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相府怎么这么大啊!小桥流水,曲径通幽,桃夭绕到了后园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书房。
这丞相也是够腐败的,一个人住这么大的一间相府。后园的书房这么僻静,住在这种地方他夜里就不害怕吗?桃夭撇了撇嘴,打量着面前的文澜斋。
文澜斋说是一间书房,实际上是一间宽敞的别院,庭院、游廊、前堂、卧房等一应俱全。桃夭在这里转来转去,也没找到谢隐在哪。
她穿过一条游廊,又拐进一个月洞门,眼前出现了一个小花园。此时已近初夏,花园里一片片的月季、牡丹和芍药正开得如火如荼,甚是喜人。桃夭惊叹一声,跑进花园中去看花。
“丞相,您看了一早上的文书了,喝盏茶歇歇吧。”一个清灵婉转的声音从花园的另一边传过来。桃夭正蹲在一丛月季旁看花,听见这声音后起身寻找声音来处。
“多谢你了,以后这种端茶送水的事儿让下人们去做就是了。”是谢隐的声音,也在花园的另一边。
桃夭循着声音穿过花园,见有一间书房,声音就是从书房里传来的。见书房的窗子开着,桃夭蹑手蹑脚的走到窗下,偷偷向里面张望。
书房中,只见谢隐正坐在一张紫檀木大书桌后,翻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书。有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立在书桌一侧,正抬手抚袖为他研磨,却是夏兰若。
“丞相您忘了,兰若也是相府的下人。”夏兰若看着手中的磨锭在砚台中画出一个个的黑圈,轻声说道。
谢隐闻言放下手中的文书,抬眼看着夏兰若,温声道,
“这段日子真是委屈你了,如果府上有什么关照不周的地方,你尽管告诉我。等过些日子,浙州案的风头过了,我就劝皇上恢复你的身份,到时你就可以回家了。眼下只好请你再耐烦几日。”
“不,丞相,兰若在相府一点儿也不委屈,丞相处处关心我照料我,若是没有丞相,兰若这条命只怕早就送在浣衣局了,兰若情愿一辈子服侍丞相。”夏兰若抬眼望一下谢隐,随即又红着脸低下头去。
我去!这什么情况?我在这里也住这么久了,他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委屈,有没有什么关照不周的地方?处处关心她照料她?怎么没见他处处关心我照料我啊?桃夭忽然就生气了。
“啊,这……对了,昨日放在我桌上的《东坡词集》是你抄录的吗?”见夏兰若深情款款,谢隐有些尴尬,赶紧转移了话题。
“正是,这些日子兰若发现丞相似乎很喜欢苏东坡的词,于是就趁闲来无事时将东坡词整理出来抄录在一起,以便丞相随时翻读。只是兰若字丑,丞相姑且将就着看吧。”夏兰若向谢隐莞尔一笑,又垂下头去研磨,娇羞的女儿态尽显无遗。
“你的字写得很好,清俊秀雅,与东坡词的豪放旷达正好相映成趣。”谢隐拿起案头上的那本《东坡词集》,向夏兰若微微一笑。
“兰若也喜欢东坡词,不过比起丞相最喜欢的《念奴娇》,兰若却更喜欢那首《定风波》,喜欢‘莫听穿林打叶声’的泰然自若,喜欢‘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奔放豁达,喜欢‘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洒脱超然,仿佛在豪放中加入了一点禅意,令人读来忘忧。”夏兰若侃侃而谈。
“不错,东坡词的妙处就在于豪放中的那一点禅意,就像他说的‘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想不到你竟对东坡词理解得如此透彻,难怪你遭逢无妄之灾却能泰然处之,夏姑娘当真可称得上是位奇才女了!”谢隐对夏兰若才情的赞赏也是尽显无遗。
“丞相过奖了,从小家父就教导兰若做人要坦荡为怀,亦要随遇而安。”夏兰若放下研好的磨,眼中闪着喜悦。
“不错,夏学政为官清廉,志虑忠纯,教女更是有方。”谢隐点了点头。
有方你个头啊!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夸起人来毫不吝啬。夸人家字好、才学好、爹也好,还奇才女!人家就是奇才女,而我就是野丫头?!人家在屋里坦荡为怀,我为什么要在窗外偷偷摸摸?
桃夭本想跳进去吓二人一跳,但此时越想越生气,也不想进去了,干脆一转身走了。
桃夭回到月明阁,一头扎在榻上一动不动。花铃拿了两个小瓶子走到榻前,向桃夭道,
“公主,这是您让奴婢调的胭脂,奴婢已经调好了,您看看。”
“先放着吧,我现在不想看。”桃夭没精打采的道。
“对了,公主,这是宫里送来的荷叶糕,可香甜呢,您尝尝?”花铃又端来一盘子糕点。
“放着吧,我现在不想吃。”桃夭依旧躺着动也不动。
“公主,您怎么了?这是在跟谁生气?皇上送了您那么多东西,您还不高兴吗?”花铃不明所以的问道。
“根本不是皇上的事儿。我说他为什么要搬到后园去呢,原来那里又清静又雅致不说,还有一朵美丽的解语花天天陪着,又是茶又是诗的,两个人你夸我我夸你,让人听着都肉麻!”桃夭气鼓鼓的说道。
“什么后园?什么花?公主,你说什么肉麻啊?”花铃听得一头雾水。
桃夭不理会花铃听不听得懂,自顾自愤愤的道,
“我就说嘛,那么空旷的一个大园子,他一个人住在那里,到了晚上难道他不害怕?现在我总算知道了,原来人家是有人陪着,人家……”
等等!有人陪着?难道他们……?桃夭忽然一翻身从榻上坐了起来,把花铃吓了一跳。
“公主,您到底怎么了?”
“他们不会是晚上也在一起吧?”桃夭莫名奇妙的觉得又难过又愤怒。
晚上,桃夭出了月明阁,又向后园的文澜斋而去。绕过星移楼,就看到文澜斋透出的点点灯光。
哼哼,本姐倒要看看,这深更半夜的你们还在后园干什么!
桃夭悄悄潜到白天的那间书房外,窗子还开着,可里面却没有人。
都去哪了?这文澜斋这么大,找个人还真不容易。桃夭暗恨自己没有古代侠客那样飞檐走壁的轻功,否则要找谢隐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桃夭正无计可施,就听到游廊的另一侧传来脚步声。她赶紧躲在一丛花木之后,只露出两只眼睛向外望。只见小安提着一只水桶从游廊那头走过来,转过月洞门向前堂去了。
桃夭悄悄从花木丛后走出来,顺着小安过来的方向望了望,只见游廊尽头有一间屋子,门上有个匾额,写着“水生居”三个字。
“水生居”是什么居?桃夭想不出来。算了,既然小安从这里出来,那就说明谢隐一定在里面。桃夭在心里嘿嘿一笑,轻轻推开门就进去了。
走过一条穿堂,前面有一架紫雕屏风,后面隐隐的有水声传来。桃夭不明所以继续向前走,绕过屏风,竟一眼看到谢隐正浸在黄杨浴桶中洗澡!
桃夭猛的用手掩住嘴,险些叫出声来。这下终于明白了,原来“水生居”就是洗澡的地方。
她转身要走,忽然又停住了。她想起谢隐曾经两次“调戏”她,又想起了白天谢隐和夏兰若相处时的情景,不知为什么桃夭竟没有离去,而是鬼使神差的径直走了进去。
“丞相大人,您安好!”桃夭笑嘻嘻的故意大声说了一句。
谢隐浸在热水中正闭目养神,听到声音吓了一跳。睁眼一看竟是桃夭,不禁大吃一惊,道,
“桃夭?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个公主还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在男人洗澡的时候闯进浴室来!
“别人能来,我怎么就不能来?”桃夭斜了谢隐一眼,却一眼看见谢隐赤祼且结实的上身。这男神身材真不错哟!
“桃夭公主,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公主回避。”谢隐见桃夭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下意识的用手挡住了上身。
哼!白天你们躲在书房里相谈甚欢、温情款款,那会儿你怎么不让她回避?怎么不说男女授受不亲呢?这会儿倒守上规矩了。
“你把我当什么了?你让我走我就走,那我多没面子。”桃夭不但没回避,反而走近了两步。
“桃夭公主,你说你一个堂堂的如国公主,就不能约束一下自己的言行举止吗?你忘了那《资治通鉴》上怎么说来着……”谢隐引用了桃夭说的话。
“我不知道《资治通鉴》上说什么,我也不明白苏东坡说什么,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搬到这后园来?”桃夭忽然生了气,大声质问谢隐。
“我……”谢隐有口难言。这可怎么说呢?我能说因为你是皇上的秀女,我要与你保持距离,以免我情难自禁吗?
“你什么啊?”桃夭更生气了。看吧,说不出来了吧,你不就是想和那个夏兰若单独相处嘛。人家可是奇才女呢!
“桃夭公主,你还是先出去吧。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谢隐有些着急,今晚的事若是传出去,只一条行为不检的罪过就会让桃夭名誉扫地,说不定还会有牢狱之灾。
“不走!说不走就不走!”桃夭却很固执。
水生居里水气氤氲,谢隐和桃夭就这样对峙着。如此“香艳”的画面,如此萌动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