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行歌犹豫了一下,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一旁的大帐中,莫剪衣端着药走了过来,走到近处疑惑地看了易行歌一眼,道:“四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易行歌暗道不好,偏头一看,果不其然,方才还是言笑晏晏的易怀歌脸上一僵,往上扬起的唇角也落了下来,似乎有些不高兴。
易行歌干咳一声,道:“无事,原本想要找怀歌说几句话的,既然她要进药,我就不叨扰了,择日再说。”
说罢,不等易怀歌反应过来,便转身飞快离开了。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耳畔,易怀歌才恍惚反应了过来,脸上有些怔然之色。
莫剪衣不明所以,将手中的药递给易怀歌,抬起她的手让她自己捧着,疑惑道:“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呢?怎么他的神色这么心虚?”
易怀歌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你没来之前我都不知道是他。”
易怀歌皱着眉头将那黑乎乎的药喝进了嘴里,道:“我眼睛还有什么能好?”
莫剪衣耸耸肩,道:“大概十天半个月吧,我听庄泽宇说,易行歌来的时候带来了消息,让你不日便启程会京城,西北大营的事情全权交由庄泽宇来接手善后。”
易怀歌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把庄泽年给我找来,问问他到底有没有把我险些英勇殉国的事情写在战报里一起呈上去,那皇帝是缺心眼吗,我都这样了竟然还要我启程回去,啧,这倒霉玩意儿!”
莫剪衣:“……”
莫剪衣幽幽道:“你可仔细着点说话了,易行歌带来了蛮多人,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人听到了,你还要不要命了?”
易怀歌摸着眼睛上的白纱,没好气道:“我都被伤成这样了,难道还不准我发发牢骚吗?”
莫剪衣只好道:“好好好,咱们回大帐里去发成不成?别在这里丢人了。”
易怀歌哼唧了一声,没有反驳,被莫剪衣扶上了轮椅,优哉游哉回了营帐中。
易怀歌因为受了伤,战后的一应事务完全不需要她操心,庄泽宇和易行歌整日里来回奔波,南锦的使臣也一波一波的来,也不知道到底交涉成什么了。
易怀歌也不关心,她知道庄泽宇和易行歌两人都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人,索性当了甩手掌柜,安安心心养她的伤。
又过了几日,身上的伤口彻底结痂,西北大营和南锦交涉的事情也忙得差不多了,具体的易怀歌也没多问,反正自己回到了京城之后,那些朝中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自然会将西北大营大败南锦军,并且谋得了多少利益的事情宣扬的满国皆知。
当易怀歌的腿能勉强站起来走几步时,当时京城的皇帝易楚歌定的一月之期也很快就要到了,易行歌每日明里暗里地催易怀歌回去。
易怀歌冷眼旁观,反正她现在眼睛也瞎,就当成看不见,就算听到了也当做听不出来,满脸茫然,装得很像那么一回事。
不过易怀歌虽然能和易行歌对着干,却是不能无视皇命,在四月底的最后几日,这才幽幽启程,带着易长风和李胥开始出发回京。
离开那日,庄泽宇和那几个副将全都丢下了要忙的事情来送她,各种叮嘱,唯恐她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易怀歌无奈道:“我都带了这么多人,哪里会出什么事情啊,你们啊,别太操心了。”
庄泽宇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到了京中之后,你不要和皇上顶撞,他说什么你就听着,现在战争刚结束,你立了大功,他总不会这个时候刁难你的,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大事,北大营的旧部你可以调动一部分……”
易怀歌听着直接笑出来了,口无遮拦道:“怎么,你还担心我要逼宫篡位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脸色都一沉,不赞同地看着她。
但是奈何此时易怀歌是个瞎子,完全没有看到,她随意摆了摆手,道:“不用管我了,你们继续忙吧。”
她正想要将帘子放下,人群中突然窜出来一个人,莫剪衣捧着一个小木箱飞快冲了过来,道:“怀歌!”
易怀歌愣了一下,停下了动作。
莫剪衣将那个小木箱塞到了马车中,叮嘱道:“现在西北大营用得着我的地方很多,我不方便和你回去,你要服的药我全都和长风叮嘱过了,你不要不喝药,要是少喝一顿,被我知道了,你就等着喝黄连吧。”
易怀歌无奈道:“我哪敢呐?”
莫剪衣道:“知道就好。”
易怀歌这才放下帘子,车队前呼后拥地护送着离开了西北大营。
从西北大营回京,必须要经过承绍城,易怀歌在马车上睡了一会,便感觉耳畔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人声鼎沸,她迷迷瞪瞪张开了眼睛,撩开帘子一看,发现竟然已经到了承绍城。
她大病一场后,整个人精气神都有些不好,稍稍眯一下就能直接睡死过去,易怀歌也逐渐习惯了,她敲了敲车壁,很快,易长风策马前来,俯下身,道:“将军?”
易怀歌道:“让军队先出城,在城外驻扎一夜,我要去找周长吟。”
易长风皱起了眉头,道:“我们必须要快些启程回去,耽误一夜怕是……”
易怀歌又敲了敲车壁,淡淡道:“不用管这些,有事情我会担着,去吧。”
易长风不再说什么,颔首一礼,便去安顿车队去了。
易怀歌的马车被一小队人护送着到了周长吟的府邸,周长吟似乎接到了消息,此时正在外面的台阶上候着,远远瞧到马车前来,眼睛微微一亮。
很快,马车倏地在周府停下,周长吟立刻迎了上来,道:“易怀歌!”
易怀歌撩开了帘子,接着被易长风扶着,缓慢下了马车,脚步踉跄着坐在了一旁的轮椅上,一副病弱至极的模样。
周长吟瞧到她一身还未愈合完全的伤口和蒙着白纱的眼睛,眼眶瞬间红了,他急急忙忙冲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易怀歌,有些心疼道:“你怎么伤成这样啊,不是说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吗,怎么这眼睛……”
周长吟心疼的都要抽气了,易怀歌无奈道:“好了好了,都没什么大事,很快就能痊愈了,你别这么小题大做。”
周长吟怒瞪了她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她根本就看不到,只能没好气地收回视线,绕到她身后推着轮椅往周府里走。
“你是要准备回京了吗?在承绍城要待几日再回去吗?”
易怀歌看着开了满院子的牡丹花,轻轻摇了摇头,道:“不了,我明日一早便要起身,京中催的太急了,我要是再晚个几日,他们指不定要怎么骂我呢。”
周长吟也知道她在京中的情况,轻轻点了点头,推着她到了厅堂中,道:“我让人给你准备些吃的,你想吃什么吗?”
以往易怀歌来周府,周长吟每次都是自己想吃什么做什么,完全不会管易怀歌的意见,此时难得一回问了易怀歌一次,将易怀歌吓得够呛。
易怀歌悚然道:“长吟兄,我还没死呢,你突然这么殷勤我反而有些惶恐。”
周长吟认真道:“饿死你算了。”
易怀歌哈哈大笑。
易怀歌在周长吟府上待了半日,午时正要去午睡一会,外面突然有人传禀,说是有客人来访。
周长吟正在给易怀歌盖毯子,闻言皱起眉头,道:“是谁?”
下人道:“似乎是半洛的哪位将军。”
在一旁的易怀歌一愣,疑惑道:“半洛的?”
下人道:“是,正在外面候着,大人您看……”
周长吟看了易怀歌一眼,想了想,道:“请进来吧。”
不一会,那半洛的将军便从外面被人引了进来,周长吟一瞧,正是传言在战场上受了重伤的顾未殊。
只不过现在顾未殊脸色还好,只是神色有些苍白,在这半个月以来,莫剪衣曾经到半洛去了三次,一方面为了他身上的伤,一方面则是为了他的心疾,一来二去,好险控制住了他的病情。
顾未殊进来先是朝着周长吟一颔首,然后将目光放在了靠在软榻上,蒙着白纱的易怀歌身上,他眸子轻轻动了动。
那脚步声进来之后便一直没有人出声,易怀歌等来等去有些着急了,恨不得将白纱扯掉自己去看看来人到底是谁。
不过很快,顾未殊便出声了:“我今日正好在陈大人那里交代事情,听到易将军路经此地,所以前来探望一二,希望周大人不要嫌我叨扰。”
周长吟连忙道:“不会不会。”
易怀歌听到顾未殊的声音,神色有些恍惚,嘴唇轻轻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顾未殊看了周长吟一眼,面露难色道:“我……我有些事情想要单独对易将军讲,不知道方不方便……”
周长吟左思右想,觉得既然顾未殊在千钧一发救了易怀歌,便不会在这个时候害她,便点了点头,道:“方便,你们就在这里说吧,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不等易怀歌出声,便悄无声息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