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未殊笑了笑,道:“你觉得我会认输吗?”
易怀歌看着他,淡淡道:“你的手已经拿不稳剑了……”
顾未殊依然在笑,他的手在轻轻发着抖,声音却十分平稳,似乎是在自言自语:“拿不稳剑?嗯,谁说拿不稳剑便不能杀人呢?”
一旁的木屋被烈火焚烧着,突然轰的一声砸了下来,火焰冲天。
在火焰灼灼的那一刹那,在原地站着的顾未殊突然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易怀歌瞳孔一缩,接着耳畔骤然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她反应极快,飞快地一弯腰,堪堪避过那呼啸而来的长剑,。
顾未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边,他拿剑的手一直在抖,但是脸上的笑容却依然温和如旧,在易怀歌飞快离开的那一瞬,将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抵在了易怀歌的脖子上。
只是一招,便尘埃落定,而顾未殊的脸色却更加惨白了,嘴唇殷红,仿佛下一刻就要吐出血来。
易怀歌惊魂未定,愕然看着面前的顾未殊,正要当她说出什么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接着眼前光芒一闪,废墟崩塌的声音响彻耳畔。
脖子上的剑似乎被收了回去,易怀歌来不及管,愕然偏头,看着一旁两层楼的木楼猛地爆发出来一阵剧烈灿烂的火花。
易怀歌瞳孔一缩。
是火药石!
她离那木楼太近了,几乎是一瞬间那爆炸便波及到了她,易怀歌完全没有逃离的时间,而下一瞬,她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人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死死压在了身上。
接着,耳畔便是一阵崩塌爆炸的声音,身上传来一阵阵剧痛,接着,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耳畔一阵嗡鸣声,身上也传来剧痛,易怀歌缓缓抽了几口气,这才缓慢张开了眼睛。
她的眼前一片白茫茫,看东西都看不真切,只能恍惚瞧到一个人影冲了过来,似乎在她耳边急切地说些什么。
易怀歌皱起眉头,嘶声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到。”
那声音停了一下,接着人影飞快地冲了出去,片刻后,一群人便蜂拥了过来。
莫剪衣拨开人群走了进来,脸色苍白,道:“全都走开,不要围在这里。”
西北大营的几个将军几乎都围在了这里,担忧地看着榻上的易怀歌,看到她有些茫然的眼神,全都沉默不语。
莫剪衣坐在床边,轻轻摸了摸易怀歌的手,用手在她掌心一点点写了几个字。
别怕,你现在在西北大营。
原本浑身是刺的易怀歌嗅到了莫剪衣身上常年不散的药味,又知道了这个信息,这才缓慢安分了下来,她哑声道:“我怎么了?”
莫剪衣写道:战争已经结束了,你在火药石爆炸时伤了眼睛和耳朵,不过别怕,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贺现当时被俘后,说出的那句“也不见得”,庄泽宇并没有在意,过了片刻后,他才弄明白贺现的那句“也不见得”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们竟然将挖出来的火药石放置在了屋舍中,火焰蔓延过去后,能直接将火药石点燃,将偌大个屋舍炸成粉末。
而易怀歌运气就不太好,正好站在了一座屋舍之下,被炸的暂时耳聋眼瞎,不过好在当时顾未殊以身护住了她,并没有让她受太重的伤,只是腿受了伤,暂时走不了。
得了,现在西北大营有两个瘫子了,可喜可贺……
易怀歌恍惚间想起来了自己昏睡之前的事情,大概是觉得周遭的人太多,她抿了抿唇,才抖着手在莫剪衣手上写了个名字。
莫剪衣沉默了半天,才写道:他受了重伤,我为他医治了一番好险保住了性命,不用担心。
易怀歌这才松了一口气,迷迷糊糊地想着要找个时间感谢一下顾未殊。
她还是伤得太重,没清醒一会就支撑不住,再次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莫剪衣探了探她的脉,对一旁的人道:“没事了,让她在休息休息。”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主帅重伤,所以战后的事宜全都是庄泽宇和庄泽年在负责。
他们将落之城整个占了,将剩余的南锦军全部都俘虏住,因为顾未殊救了易怀歌一命,所以庄泽宇也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地任由白钩玄趁乱带着半洛的人飞快逃离了落之城。
顾未殊重伤,被莫剪衣忙活了三日这才勉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等到他好了一些后,便任由朱连带着他回去了半洛。
一切,全部尘埃落定,剩下的和南锦的交涉,楼台京中会派人过来,不必他们来担心,庄泽宇也乐得自在。
易怀歌昏昏沉沉睡了整整七日,知道眼睛能看见点东西,耳朵恢复听力后,一切都已经被庄泽宇和庄泽年处理的差不多了。
她腿伤到了骨头,暂时没办法行走,被易长风抱到轮椅上,推着出了大帐。
这几日,易怀歌一直都是躺在床上,今天终于好了些,被莫剪衣解了禁令,放了出来。
她的眼睛不能见强光,莫剪衣用药浸在白纱上,一层层地缠在她的眼睛上。
易怀歌虽然看不见,但是好歹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听着耳畔军营中忙忙碌碌的声音,这时才像是彻底相信了一样,轻轻道:“真的结束了。”
易长风低着头,道:“是的。”
易怀歌笑了笑,道:“京城中来人了吗?”
易长风道:“来了,昨日刚到。”
易怀歌道:“是谁过来了?”
易长风沉默了一会,才低声道:“四皇子,易行歌。”
易怀歌也沉默了,不过脸上却没有多少怨恨,反而是一种仿佛听到陌生人名字的漠然,她淡淡道:“是吗?”
易长风“嗯”了一声,不敢再说话了。
易行歌前来,是庄泽宇负责接应的,庄泽宇不想插手皇上那边的决策,便只是将西北大营和南锦交手的一些情况全部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了易行歌,其余的一句话都没有多说,表明了西北大营没有任何不忠之意。
易行歌似乎很满意,两人商议了大半日,这才双双从大帐中出来。
只不过刚刚走出来时,便瞧到了不远处在草地旁半躺在软榻上晒太阳的易怀歌。
易行歌眸子一缩。
易怀歌双眼蒙着白纱,腿垂在一旁似乎不能动,一身白衣将她身形衬得极其消瘦。
她比之前还要瘦。这是易行歌的第一个反应,然后片刻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是因为自己间接导致她中了毒,身体才会这般孱弱。
易行歌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痛色。
庄泽宇走了过去,道:“怀歌,今日好些了吗?”
易怀歌迷迷瞪瞪地“嗯”了一声,一副被吵醒的样子,庄泽宇立刻道:“抱歉,吵醒你了?”
易怀歌支起身子,半靠在软榻上,微微摇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想东西罢了,怎么,事情处理好了?”
庄泽宇道:“差不多了吧。”
易怀歌勾唇笑了笑,道:“四殿下应该很好说话吧,晚上的时候你定要好好招待他,我身子弱,就不便招待他了。”
庄泽宇偏头看了一旁的易行歌一眼,抿了抿唇,道:“好。”
易怀歌朝着庄泽宇伸出手,庄泽宇立刻上前抓住了她的手,道:“怎么了?”
易怀歌摇摇头,她眼睛乍一看不见,和别人说话总感觉有些没有安全感,非得抓着什么才行,她松了一口气,道:“对了,我大帐里有封信,是长风替我写的,现在他应该在忙,你差人帮我送到承绍城去吧。”
庄泽宇道:“给周长吟?”
易怀歌点点头:“嗯,我前些天一直病着,一直都没有和他好好报个平安,他指不定急成什么样子呢。”
庄泽宇道:“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让人给你送信。”
易怀歌叮嘱道:“让人去送信的时候,顺便给我买点蜜饯回来,我这几天一直在喝药,嘴里哭得要死。”
庄泽宇哭笑不得,道:“好。”
他同易行歌行了一礼,转身去找人给易怀歌送信了。
易行歌原本是想要跟人一起去落脚的大帐的,但是瞧到易怀歌孤身一人躺在软榻上,脸色似乎有些茫然的样子,挥退了左右,缓慢走了上前。
听到脚步声,易怀歌顿时有些警惕,将方才茫然的样子收的一干二净,偏头皱眉道:“谁?”
易行歌没有说话,而是将一旁落在地上的小手炉捡起来,轻轻塞到了易怀歌掌心里。
易怀歌拿到了手炉,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没之前那般草木皆兵了。
身边的人还是一句话不说,易怀歌有些奇怪,皱了皱眉,道:“你是哪个军的人,是庄泽宇让你瞧着我的。”
易行歌压低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易怀歌没有听出来易行歌的声音,笑道:“不必如此了,我就在这里待着,不会乱跑了,就算是想走,这双腿也是走不动的,你不必一直看着我,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