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未殊将地上的折子一一捡了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王兄息怒。”
顾星河息不了怒，又选了几个折子砸过来，冷漠的脸上满是怒意：“顾未殊，你给我好好解释解释，解释不了，你就别出门了。”
顾未殊解释不了，他索性直接跪在了地上，道：“臣弟有罪，请王兄重罚。”
顾星河道：“你就不解释些什么吗？”
顾未殊抿着唇，没说话。
顾星河按住了额头，看起来气得不轻。
顾未殊还是那句话：“王兄息怒。”
就算顾星河之前没有多大怒气，现在也被他油盐不进的态度给挑起怒火来了，他深吸一口气，冷声道：“你送给易怀歌的信里，到底写了什么？”
顾未殊面不改色，道：“风花雪月，阳春白雪。”
顾星河：“……”
顾星河唇角抽动，又是几个折子砸过来，骂道：“混账。”
顾未殊察觉到他的怒意消去了不少，脸上浮现一抹笑容，道：“王兄，军中之事我还是很有分寸的，绝对不会主动引火上身，这一点王兄就放心吧。”
“我放心什么，放心把你放在边疆和敌国将军谈情说爱吗？”顾星河没好气地瞥他一眼，道，“传言中她杀伐果敢冷漠无情，一介女流却有着活阎王这种称号，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天底下也就只有你有胆子敢去撩拨她。”
顾未殊笑着没说话。
顾星河此番招他回来也不是为了问罪，他随便骂了顾未殊几句，又从成山的折子中抽出来一个暗红的折子，随手扔了过去，被顾未殊眼疾手快地接住。
两人一个扔一个接，似乎都已经习惯了。
顾星河道：“你看看，这是南锦使臣呈上来的折子。”
顾未殊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玩笑之色，一目十行地扫了那折子上的字，很快，他脸色就变了。
顾星河道：“他们想要用南锦边关十年的黑石矿来做交易，让半洛边疆助他攻陷楼台，呵，黑石矿在各个国家极其难得，就算是明面上流通的那一点也是从南锦流出来的，他们一口气将十年黑石矿的量都奉上来，大概是真的打算和楼台不死不休。”
顾未殊也被南锦的大手笔吓了一跳，他原本根据南锦军的猜测，大概也只能拿出金银铁矿等级的东西，但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以有价无市的黑矿石来交易，这是顾未殊万万没有想到的。
顾未殊深吸一口气，道：“那他们是想要如何交易？”
顾星河道：“半洛边疆军全部为他所用。”
顾未殊瞳孔一缩：“所有？”
顾星河点头。
顾未殊心下骇然，他一直以为就算是南锦前来找半洛求援，也只是需要一支军数千人罢了，但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边疆三军之上，顾未殊看着顾星河肃然的脸庞，试探道：“那王兄，是如何想的？”
顾星河道：“这也是我急招你回来的原因。”
他站了起来，华美的锦服曳地，迈着轻缓的步伐一步步走到顾未殊身边，接着将一直跪在地上的顾未殊扶了起来。
顾未殊感觉到顾星河有些微凉的手将自己的手腕扶起，然后意有所指地轻轻点了点他手腕处的脉门，顾未殊猝然抬头，便对上顾星河一派冷然的眸子。
顾星河冷冷看着他，低声道：“我应了。”
顾未殊身体一僵，这才急道：“王兄，他们这般大手笔，若是背后有什么阴谋的话，半洛边疆不稳……”
他没有说完，顾星河就将宽袖一甩，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在考量什么，这些我自有考虑，你只管按照我的话去做便是，不需要来质疑我。”
顾未殊：“可是王兄……”
顾星河：“顾未殊！”
顾未殊被顾星河的一声怒喝惊得怔在了原地，他愕然看着近在咫尺的顾星河。
顾星河冷声道：“我耐心有限，不要再说一些无用的话来惹怒我，回去吧，等南锦使臣离开之后你再起身回边疆，这些日子就不要出去乱跑了，好好待在府上反省思过。”
顾未殊本质上是个为所欲为的性子，但是每每遇到了顾星河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他怔怔站在原地，看着顾星河重新坐回去继续处理那成堆的折子，片刻之后才哑声道：“是，臣弟告退。”
顾星河冷淡“嗯”了一声，顾未殊这才后退几步，转身离开了。
顾未殊从大殿中走出的时候，朱连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见到顾未殊出来他连忙迎上去，道：“大帅，陛下怎么说？”
顾未殊神色有些难看，他随意摆了摆手，道：“回去说。”
大殿之外是高高的长阶，顾未殊脸色苍白地往下走，但是还未走到底，他突然捂住了胸口，脸庞上泛了痛楚，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从台阶上直接摔下去。
朱连立刻扶住他，几乎被吓了个魂飞魄散：“大帅？！”
顾未殊微微闭了闭眼睛，长长的羽睫微微颤抖着，宛如松柏坚不可摧的腰却微微弯下，脸上冷汗簌簌落了下来，他死死抓着朱连的手腕，有些痛苦地开口道：“我……”
朱连立刻明白了，他手忙脚乱地扶着顾未殊在原地坐下，在原地急得团团转：“大帅，您……您先缓一缓，我这就回去禀告陛下让御医前来……”
他正要走，一直捂着胸口的顾未殊却一把抓住了他，朝他摇了摇头。
朱连：“大帅！”
顾未殊急促地喘息着，仿佛下一瞬就会直接昏厥过去，俊美的脸上全是冷汗，已经顺着他的下巴落到了衣襟上，看着分外狼狈。
“不……不必和他说……”顾未殊断断续续道，他实在是痛极了，说出的话都没多少力道，看着许多极了，“我缓一会就好，除了宫门后随便寻个郎中来就好了……”
朱连急道：“可是您的心疾可不是普通的郎中就能治好的，以往都是宫中御医来医治的，若是耽搁了……”
顾未殊摇摇头，他死死咬着唇，在苍白的下唇下咬出一道咬痕，他急喘了几口气，惨白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道：“我……惹了王兄生气……他现在正是盛怒，不会管我的……”
朱连急的眼圈都红了。
顾未殊笑道：“怎么了？我又死不了，这么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马上就要升天了。”
朱连瞪他，以下犯上地嘲讽道：“你能不能说点好话？”
顾未殊笑了笑，朝他摆摆手，他坐在台阶上，十分熟练地调整自己急促的呼吸，片刻之后胸口处的钝痛才一点点的缓和下来，等到他有了些力气时，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了。
朱连一直站在旁边守着他，此时看到他脸色好了许多，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顾未殊拂开朱连的搀扶，扶着一旁的石栏缓慢站了起来，虽然心口还有些痛但是相比较方才的痛不欲生已经好了许多，他抹去脸上的冷汗，轻轻吸了一口气，再缓慢吐出来，道：“没什么大事，回去吧。”
虽然他口上说着没什么大事，但是走了几步，脚步还是有些踉跄。
日落西沉，袅袅炊烟升起，霞阳布满半边天空。
三日一次的拔毒刚刚过去，易怀歌正依靠在床榻上脸色苍白，一旁莫剪衣收着散落在布上的银针，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半天后，易怀歌缓慢张开眼睛，将一旁的外衫拿过来披在身上，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幕，道：“什么时辰了？”
莫剪衣在一旁净手，闻言头也不抬：“你醒的正是时候，刚才长风已经送来晚饭了，快起来吃。”
易怀歌皱着眉揉了揉酸软的手腕，“啊”了一声又躺了回去，道：“我没胃口，先睡觉了，你自己吃吧。”
莫剪衣冷笑一声，走上前一把将她拖了起来：“想逃避吃药？你还嫩了点，给我起来，那些药我让人熬了大半天。”
易怀歌绝美的脸庞都扭曲了，她捏着鼻子道：“那还能喝吗？我看你是真的想让我死。”
莫剪衣“哼”了一声，扯着她一溜烟跑出了内室。
外厅中，易长风正在将饭菜放在桌子上，看到两人出来，连忙道：“莫神医，你吩咐的药膳已经派人送过来了。”
易怀歌脸都绿了：“还有药膳？”
莫剪衣没理她，自顾自走上前，将瓷碗上的盖子掀开，轻轻嗅了嗅弥漫出来的药香，沉吟了一会，道：“嗯，药没错——怀歌，冷着干嘛啊，快来吃，这些药我都找了许久的，白白便宜你了。”
易怀歌一脸菜色，但是还是走了过来，坐下拿着勺子一口一口持吃着那满是药香味的药膳。
易长风在一旁给她盛了一碗汤放置在桌子上，道：“王爷这些天还是没有去驻扎营地，看起来他真的没有打算来接管西北军。”
莫剪衣在一旁嗤笑道：“那个镇南王看起来就是个终日风花雪月的人，哪里有心思去主动接管军营中的事，怀歌，你是不是警惕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