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顾未殊心不在焉地骑着马看着远处的半洛王城发呆,朱连策马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迟疑了许久才驱马上前跟上他,道:“大帅,您这几日到底怎么了?好像自从陛下让您回来王城,你就是一直这么魂不守舍的模样。”
顾未殊被他的话叫醒,“啊”了一声,手中缰绳绕了两圈,紧紧勒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他望着越来越近的王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叫我回去吗?”
朱连道:“非政事他是不会让你从边疆随意回去的,难道这次京城中有什么重大变故不成?”
话音刚落,顾未殊古怪地瞥了他一眼,把朱连看的一脸心虚,没等顾未殊说话就为自己辩解道:“我我我哪里说错了吗?陛下他本来就是无事不唤你回去,这一次指不定又要刁难你。”
顾未殊又叹了一口气,俊美的脸上划过一抹笑意,他道:“他自然是不肯让我安安稳稳地待在京城的,这次大概……”
他欲言又止,片刻之后,在朱连满脸疑惑的注视下,道:“算了,不说了,反正我预感不怎么好。”
朱连险些以下犯上朝他翻白眼,说话说一半这是什么破习惯,但是他也知道,顾未殊不想开口说的话,就算是陛下在此,也从他嘴里撬不出半个字来。
顾未殊将脑海中的一堆烦心事暂时抛诸脑后,懒洋洋地瞥着不远处的城门,唇角划过一抹笑容,他策马上前,马蹄带起阵阵烟尘,有条不紊跟在后面的半洛军将士也连忙策马跟上他。
顾未殊扬起马鞭,扬声道:“快到京城了。”
朱连也朝着坠在后面的亲信道:“快着些。”
众人:“是。”
不过片刻,顾未殊便带着一队人马入了半洛王城。
半洛王城依然和他前些时间临走之前一样繁华,宽阔的主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路边酒肆喧哗一片,看着着实热闹。
一国主城和边疆那破破烂烂的承绍城相比,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顾未殊有些怀念地看着周遭热闹至极的人,叹息道:“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动荡,这半洛主城好像都不会有半分影响。”
半洛军中人可在主街策马,自会有官兵整顿行人让开道路,恭迎他们回去,而在一旁的酒肆勾阑中,还有些盈俏少女言笑晏晏地往下抛手绢,无一例外全都是瞄准了顾未殊砸的。
朱连离他有些近,险些被扑了满脸胭脂味,他错后一步,捏着鼻子,道:“那是自然了,这给大帅丢手绢的人好像有增无减啊,哎我说大帅啊,这一回你怎么没接手绢并且卖弄风骚地朝四周抛媚眼了?”
顾未殊微微偏头躲过一个朝着他头上砸的手绢,满脸风流但是却没有了往日的那种风骚劲,他微微往后靠了些,道:“我打算从良了。”
朱连“豁”了一声,熟练地挖苦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那些清纯可人的无数少男少女终于被您放过,彻底安全了。”
顾未殊:“……”
顾未殊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也想尝尝被我蹂躏的滋味吗?”
朱连连对视都不敢,忙不迭地溜了。
顾未殊依然自顾自地策马缓行,余光一一扫过那路边朝他笑的俏丽少女,不知道为什么,往日里勾动他心魂的笑容和美貌此时却引不起他的丝毫波动,他微微闭了闭眼,却愕然发现自己眼前竟然浮现了一个极其熟悉的面容——那人容貌是他从未见过的昳丽,桃花眸满是潋滟,冷淡看人的时候带着些怪异的勾人,即使是在说着嘲讽的话依然让顾未殊欲罢不能。
那人勾唇冷笑,一颦一笑如同致命的毒药一般,让顾未殊立刻回过了神来。
他揉了揉眉心,将那人的面容从脑海中挥去,接下来策马的速度便变快了,不过多时就离开了人头攒动的主街,拐了两个弯,到了宫城门口。
朱连已经将其他人送回了城中的驻扎营地,此时正好赶来,两人下马,随着等候多时的宫人进去了王城中。
半洛王城极其奢华,三步一门五步一殿,流觞曲水,美轮美奂。
顾未殊在王城中长大,早就对路熟悉得不行,他也没有去管一路上给他行礼的宫人,熟练地走到了皇帝处理政务的大殿中,随便理了理沾了些灰尘的衣摆,这才抬步走了进去。
半洛国一国之主顾星河正在大殿中处理成堆的政事,听到宫人禀报,这才从卷宗中抬起头。
顾星河和顾未殊是一母所生,形貌有些五六分相似,只不过顾未殊相貌更加柔和些,让人第一眼看着生不出恶感来;但是顾星河却不一样,大概是坐在王位上太久了,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即使是面无表情随意看着人时,都带着些令人心悸的威压,让人不敢直视。
顾未殊走到大殿中央,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含笑道:“臣弟见过王兄。”
顾星河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垂下头随意勾了勾手上的折子几笔,才道:“起吧。”
顾未殊就像是没有察觉到顾星河故意的为难一样,喜笑颜开地站了起来。
顾星河头也不抬,眉头有些皱起,道:“你回来了就不知道换身衣服来见我吗?这样一身脏污成何体统?”
顾未殊恬不知耻地笑了,道:“我这不是为了早点见到王兄吗,为了早些回来,我都不眠不休三日了,现在可倦了。”
他话音刚落,一直沉浸在卷宗中的顾星河立刻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看了半天才确定顾未殊脸上无论如何都掩不住的倦色和一身的风尘仆仆,他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无可奈何,道:“你先去偏殿换身衣服休息休息吧,午时我会派人叫你。”
顾未殊似乎料到他会心软,脸上的笑意更加温和了,他连声道:“那臣弟就不矫情了,多谢王兄。”
一旁带他进来的宫人轻轻掩唇笑了笑,接着熟练地带着顾未殊去了偏殿。
顾未殊洗漱一番直接滚到了偏殿床上,大概是累得太狠了,很快就沉沉睡去。
宫人轻轻退出去将门掩住,回到大殿中和顾星河复命。
顾星河虽然眼睛一直落在卷宗上,但是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自从顾未殊来了之后他一个折子都没批。
顾星河将手中朱砂笔放下,想了想,道:“午时了不必叫醒他,让他睡到自然醒后再来和我说,衣服和吃的都给他备好。”
宫人道:“是。”
顾星河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太过温和了,立刻恢复到了原本的面无表情,这才将全部心思放在了面前的奏折上。
虽然顾星河说着不让人叫醒顾未殊,但是顾未殊常年枕戈达旦,早就养成了自己的一套生物准则,午时刚到,他就猛然张开了眼睛,眸中全无睡意,仿佛方才的熟睡都是假象。
半洛国地处北方,虽然已经是三月但是却依然寒冷,偏殿中放着炭盆,温热的如同暖春,床头小案上还放了个香炉,此时香已燃尽,里面全是灰烬。
顾未殊挠着头发从床上下来,将一旁屏风挂着的亲王服勾着穿在了身上,又重新束了发冠,确保自己这身行头不会被自家王兄嫌弃,这才慢条斯理地走了出去。
外面一直有宫人在等候,此时看到顾未殊出来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快醒来,吃了一惊后,连忙道:“王爷,陛下说若是您醒了,可去大殿找他,有要事相商。”
顾未殊打了个哈欠,狭长的眸子中满是水珠,看着慵懒极了,他理了理衣衫,道:“好。”
顾未殊溜达到了大殿中,顾星河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坐姿,面不改色地批改着面前的奏折,看到顾未殊进来,他冷淡瞥了他一眼,道:“不是说累吗?怎么不多睡一会?”
顾未殊随意行了个礼,又打了个哈欠,含糊道:“习惯了,不碍事——王兄叫我来有何要事?”
闻言,顾星河眉头皱了起来,他将已经批改好了的奏折中随意点了点,从中间抽出来一个明黄的折子,朝着顾未殊甩了过去,冷声道:“你自己看。”
顾未殊身手不错,连忙上前一步抓住那几乎散在地上的折子,站稳后他随意展开,在上面瞥了一眼,然后立刻抬起头,道:“王兄,这是污蔑啊,我在边疆兢兢业业,从未做过这种通敌卖国的事情。”
顾星河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又抽出几个折子甩了过去,顾未殊接得不及时,直接被砸在了身上,宽大的折子落了一地。
顾星河道:“谁说你通敌卖国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为何和那楼台国的易怀歌走的这般近?你瞧瞧你瞧瞧,这些全都是参你不务正业的折子,有人还看到你竟然折花送信给易怀歌。”
顾星河越说脸色越难看:“楼台和南锦现在水火不容,你还挑这个时候和楼台的人暗中通信,顾未殊,你和我说说,你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心怎么就这么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