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长风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了,他换了身猎衣,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前去了城门口。
此时已经入春了,寒风依然猎猎,天边春雷阵阵,很快清朗的天空就有些阴沉,仿佛是要下雨了。
易长风到城墙地时候,易怀歌正在和北大军的人许久,此时看到他过来,易怀歌顿时朝他招了招手,道:“长风,来的正好,快来。”
易长风走了过去,对她行了一礼:“将军。”
易怀歌摆摆手,道:“你休息的怎么样了?还累吗?”
行伍中人早就习惯了奔波的日子,休息了三四个时辰也已经足够,易长风道:“已经好很多了,上阵杀敌不成问题。”
易怀歌轻笑了一声,道:“长风跟了我这么多年,仔细想想好像真的没有给过你一个正经官职,等到这战结束后……”
她还没说完,一旁的将士就笑了起来,道:“将军,您不是之前一直说在战前议论战后的事情是不祥之兆吗,等到我们将那些南锦军的乌合之众打回老家再说,而且长风小公子这么些年都没有官职,但是无论是在北大营还是在西北大营,说话的分量比不得哪一个?有时候我们私底下都在议论小公子,说他越来越有你的风范了。”
易长风虽然平日里不言苟笑,但是和这些人也都是玩熟了的,当即几乎直接想翻他们白眼,没好气道:“别在将军面前胡说八道。”
易怀歌也跟着没心没肺地笑。
众人正聚在一起叙旧,一旁突然传来一阵木轮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易怀歌抬头望去,就看到陆军师正推着庄泽年朝他们走来。
离易怀歌最近的小将士仔细看着庄泽年,似乎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偏头朝易怀歌小声道:“哎哎,将军,那人,是不是就是咱们北大军主帅的弟弟庄泽年啊?”
易怀歌离开了北大军之后,原本的副将庄泽宇便成为了三军主帅,再加上他们两兄弟长得极像,众人多多少少也认出来了,看着庄泽年的眼神当即有些奇怪。
易怀歌点点头,“嗯”了一声,抬步朝着庄泽年迎了上去,道:“泽年,怎么了?是有什么要事需要亲自前来吗?”
庄泽年笑道:“并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过来瞧瞧罢了,这些就是从北大军来的兄弟吗?多谢你们前来援助。”
其实说援助根本算不上,就五百人能算的了什么援助呢,不过庄泽年本来就是个能言善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寥寥几句话就给北大军这些人留下了好印象,不再那么敌对他了。
北大军一个将士朝他抱拳行礼:“庄将军多言了,都是楼台子民,守护疆土是我们的职责。”
庄泽年和气地回了一笑。
庄泽年不可能无缘无故在这个时候前来城门口,必定是有要事的,易怀歌也十分了解他,和众人随意打了个招呼,便陪着庄泽年一起往一旁的一处空地走去。
易长风很熟练地派人将他们周遭守住,避免有人偷听。
庄泽年走了老远,直到确定不会再有旁人听到了,才对着易怀歌郑重其事道:“将军,若是真的援兵调不过来,我们为何不考虑和半洛国合作一番?”
易怀歌脚步一顿,抬起头,眼眸中看不出情感:“半洛?”
一旁的陆军师道:“对,我和将军商量了半日,此番若是只靠我们西北大营的那些将士,根本是撑不过南锦军那么凶猛的攻击,与其千里迢迢去北大军调军,倒不如舍近求远,和半洛国合作,反正西北是三国的交界处,若是半洛国顾未殊和我们合作,必定也吃不了多大亏,我觉得他们肯定也是求之不得。”
庄泽年点头附议道:“但是和邻国合作风险太过大,有利有弊,不过就算我们此番得不到多大利处,至少能保证望台城不会沦陷。”
易怀歌苍白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忧色,她抬起手按了按眉心,思忖半晌,这才抬起头,道:“不,我不相信顾未殊。”
两人一惊:“将军?!”
易怀歌道:“虽然因为承绍城的事情,我们和半洛国很是交好,但是谁有能知道,南锦军会不会给他们更多的利益拉拢他们,不对,我不是不相信顾未殊,而是不相信半洛国的皇帝顾星河。”
“顾星河此人心思沉重,年纪轻轻就将众多皇子踹下马夺得皇位,这样的人,自然懂得如何趋利避害,在现在这个趋势下,和我们合作无疑是惹火上身,因为我们不仅兵临城下,寡不敌众,而且还有内乱,京城中人不肯调兵而来,试问你是半洛国,会和我们这种胜算几乎为零的人合作谋事吗?”
易怀歌分析的极其有理,一番话下来,庄泽年和陆军师反驳的话也全都噎在了嘴里,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了。
“总而言之,与虎谋皮,自取灭亡,你们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庄泽年沉吟了片刻,这才叹了一口气,道:“将军高见,是泽年想的没有那么深远。”
易怀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用放在心上,因为不光你这么想,我之前也曾经动过这个念头,不过经过一系列的利弊对比之后,最后还是放弃了,我们对抗外敌已经够辛苦了,不能再引起城中内乱,懂了吗?”
庄泽年和陆军师都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易怀歌叹了一口气,道:“这些事情你们不必再想了,此番一战我会出战,到时候布阵和战局应变就全靠你们了。”
庄泽年道:“职责所在罢了。”
易怀歌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要回去,她还没走几步,庄泽年突然开口唤住了她:“将军……”
易怀歌回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道:“怎么了?还有事情吗?”
庄泽年有些迟疑地朝一旁的陆军师投去了一个眼神,陆军师顿时会意,一拱手,悄无声息地跑到一边去了。
等到陆军师走了之后,庄泽年才有些羞赧地问道:“将军,听闻我……庄泽宇将军在北大军曾经是您的副将?”
易怀歌点点头,走了回来,她有点嫌累,直接靠在了庄泽年的轮椅扶手上,偏着头看着庄泽年,道:“是啊,怎么了?我都来西北大营这么长时间了你都没问我,怎么现在突然问起这个来路?”
庄泽年又踌躇了一会,才道:“我……我和我兄长自来不合,所以……不便……”
他一句话说的期期艾艾的,易怀歌还是懂了他的意思,她眸子一眯:“你是感觉自己此番可能会不得善终,所以才想要给你兄长留几句话?”
庄泽年没说话,自然是默认了。
易怀歌几乎被气笑了,她将手肘架在庄泽年的轮椅椅背上,漫不经心道:“庄将军啊,我看你是糊涂了,我是上前线的人,而你是在后方的指挥官,若是留遗言肯定是我留给你,让你给我那什么二哥三哥四哥交代才对,怎么到了你这里,就都反了过来了?你到底是对我有多自信,能相信我能从那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活下来啊?”
庄泽年脸颊微微有些红了,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这个举动有些强人所难,他刚才也是看到了北大军的人一时心急,才脱口而出,此时想要再收回去就有些羞愧,只好低着头不再说话。
易怀歌看着庄泽年这难得一见羞愤的模样,直接来了兴趣,她拍了拍庄泽年的肩膀,好奇道:“我一直很想知道你为什么和你哥不合?你之前也是在北大军吗?”
庄泽年摇摇头:“不,我之前不在北大军,因为……我哥不想让我从军,说从军太过危险,他想让我在京城中平安长大,做个什么都不愁的富家公子……”
他说到这里苦笑了一声,道:“可是当时我年少轻狂,哪里想要被一辈子困在那锦绣樊笼里,所以我不顾他的命令从家里逃了出来,在西北大营参了军……”
易怀歌赞道:“厉害啊,竟然能从京城逃到西北大营来,将军,你年少时可不止是情况,简直算得上是叛逆啊。”
庄泽年没理会她的打趣,有些忧愁的垂下头,低声道:“我庄家满门忠烈,当时偌大个家族中,只有我和哥哥还活着,他那时已经是北大军的副将了,大概是知道了战争的残忍和艰苦,也不想让我重蹈覆辙吧。”
可是哪个男人在年少时没有一腔为国为民的热血,庄泽年自然是不肯好好听从他兄长的安排,无论什么事情都和他反着干,总觉得庄泽宇之所以不让自己从军是觉得他是个废物,所以总是想要干出一番事业来。
就这样,两人分离了十年之久。
易怀歌啧啧称奇,道:“没想到啊没想到,那看起来不通人情的庄泽宇竟然还是个好哥哥,若是我那几个哥哥对我能有他对你的一分好,我都不至于现在在这鬼地方身受剧毒还要强撑病体吃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