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只是有感而发,语气中也没见多少悲伤,庄泽年有些无奈地笑了,道:“直到我长大后,才逐渐明白他的艰苦用心,这些年来我也有写信给北大营过,但是他一直没有给我回信,我想着,他或许已经不想认我这个弟弟了……”
易怀歌淡淡道:“血浓于水,他终归不会忘记你的……”
庄泽年苦笑:“但愿吧。”
“不过说到这里,我好像想起了点什么。”易怀歌摸了摸下巴,做冥思苦想状。
庄泽年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易怀歌想了一会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抬起手朝着远处一个北大军的将士招招手,喊道:“小夏!过来一下!”
远处一个看起来及其瘦弱的小将士听到声音,连忙一溜烟跑过来,站定后姿态洒脱地朝着易怀歌和庄泽年行了一礼,大大咧咧道:“易将军,庄将军,有要事吩咐吗?”
易怀歌摸着下巴,手肘依然撑在扶手的椅背上,姿态十分随意:“我离开北大军有段时间了,记性不是特别好,你来帮我想想,庄主将是不是有个黑木的小匣子,平时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让人看都不准看的。”
小夏仔细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将军是说主将那个盛书信的小匣子吗?哎,记着呢,记着可清楚呢。”
他笑嘻嘻说着,又朝着庄泽年道:“说起来,那里面可都是庄将军每年寄过去的书信,每年中秋的时候他都会催人去驿馆拿信,拿不到一晚上睡不着呢。”
庄泽年一时愣住了。
易怀歌此时也突然想起来了:“对了我记起来了,我临走那一年,你好像没给他写信吧……”
庄泽年愣愣地点头,讷讷道:“我……他一直没回信,我当时以为他不愿再收我的信,所以就没写……”
他说完后,那原本一脸笑嘻嘻的小夏顿时满脸菜色,看着庄泽年的眼神都有些幽怨了,就连易怀歌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
庄泽年原本还沉浸在兄长还如此重视自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看着两人神色各异,有些疑惑道:“那一年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夏幽幽道:“将军啊,你可知道那一年你没寄信,把我们害得有多惨吗?”
庄泽年一皱眉:“什么?”
易怀歌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来,忍俊不禁地替小夏解答:“那年我记得他反复确认,将那几千封信都一一看了个遍也没找到自己的,竟然脸色铁青地跑到人家驿站去要信,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弟弟一定会寄信给他,一定是驿站的人不小心把他的信给弄丢了,死活要找人家讨说法,还是我嫌丢人派人把他给拽了回来,要不然他都要把人家驿站给拆了,啧啧,我还是头一回看到他那么不镇定的样子。”
庄泽年完完全全愣住了,接着,一直冷淡的脸上突然浮现一抹羞愤之色,耳根都红了。
小夏继续道:“回去之后,整个中秋庄主心情都十分不好,中秋过后他又阴沉了大半个月,每天就把我们那些人往死里折腾。”
当时整个北大军里哀鸿遍野的惨状,易怀歌想起来还觉得十分好笑。
在军营中的生活虽然有些乏味,但是有时候还是有很多惹人发笑的事情,一来二去积累的多了,易怀歌只记得当时狂笑的畅快了,有时候将那些原本觉得十分震撼深刻惹人爆笑的事情全都忘了个干净,如果不是小夏提起,她都快记不得了。
易怀歌笑得险些从轮椅扶手上跌下去:“庄泽宇在军中一直都是冷面阎王著称,平日里冷酷无情到不行,又有谁想到他竟然还有这么狂躁又小孩子气的一面,我反正指望这个笑了半年多。”
庄泽年整张脸都红的不行,同时心里也泛起了丝丝暖意,他一直以为庄泽宇不回信是不想认他了,没想到他竟然那样重视那些书信。
“那……那他为什么从来不回信给我?”
易怀歌笑够了,摸了摸眼角的泪水,道:“你自己兄长难道还不明白他那个鬼德行吗?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当时那么气势汹汹地骂你,又怎么可能还会回信给你,闹别扭罢了。”
庄泽年闻言,神色有些呆怔,片刻之后才抿了抿唇,眸中荡漾开来些许暖意:“嗯。”
和他一直从小长到大的兄长,他自然了解至深,只是当时被惊慌蒙蔽了心,一时没有想起来他那个兄长虽然表面上冷漠,但是实际上却是个极其别扭的性子。
小时候每次庄泽年惹了他生气,庄泽宇都是毫不客气的一顿骂,然后怒气冲冲地离开,半天都不和他说话,除非庄泽年和他去主动道歉,他才会做出一副“我是你兄长,就勉强原谅你了”的样子,实际上内心开心的不得了。
庄泽年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昔日的孩子变成了青年,他竟然还是这么一副秉性。
庄泽年幽幽叹了一口气,心道若是早知道庄泽宇是这样的,他早就每年不间断地写信过去道歉了,哪里会将两兄弟的感情弄得这么僵。
易怀歌拍了拍庄泽年的肩膀,道:“所以说你现在知道了吧,想要对你兄长留遗言,倒不如想方设法让我们在这场战役上活下去,到时候和庄泽宇见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有,莫神医说能治好你的双腿,这也是好事一件啊,未来事如此美好,为什么不畅想一下,反而在战前想着自己如何死呢?”
庄泽年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地看着她。
“与其想着怎么死,倒不如想着怎么活下去。”
庄泽年对上易怀歌满是坚毅地眼神,半天才死命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在最后一场战役开始之前,易怀歌总是很担心庄泽年的状态,但是现在庄泽年主动过来说明自己的心结,一起解了后反而让前线没有任何顾忌了。
在后方指挥的主将有了战意,易怀歌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道:“那就交给你了。”
小夏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便一抱拳正想要下去,一旁的易怀歌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小夏跟了易怀歌那么多年,对易怀歌这种想要坑人的眼神已经有了阴影,顿时双手护胸,惊恐道:“将军,有话好好说,属下卖艺不卖身的。”
庄泽年:“……”
这什么鬼属下?
谁知道易怀歌竟然配合的一脸狞笑,胡乱摸了小夏那白皙的脸蛋一把,眸子慵懒地垂着,一副大爷样:“哎呦,都是出来卖的,卖什么不是卖啊,你说是吧,小美人儿?”
庄泽年:“……”
哦,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
小夏顿时嘤嘤嘤哭道:“我可是清白人家出身的,请将军自重。”
庄泽年脸都黑了,重重地咳嗦了一声,这两人这才收起了浑身的戏,仿佛方才无事发生。
易怀歌拍了拍小夏,道:“你再带两个人过来护着庄将军,就不要上战场了。”
小夏顿时像是被强迫卖了身一样,满脸幽怨地看着易怀歌,但是军令不可违抗,他还是道:“是。”
说完之后,他又无奈道:“将军,我们此番过来就是为了帮助将军的,不上前线怕是……”
易怀歌摆摆手,道:“无事,我怕一旦打起来,在城中的人会更加危险。”
她眸中寒光一闪,小夏跟了她多年,自然立刻了解了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立刻点点头,神色也严肃了起来,道:“属下知道了。”
他说着,抱拳撒腿朝着那群北大军跑去,欢快地打算拉几个同僚下水:“弟兄们,有人和我一起卖身吗?”
众人哄然大笑,接着小夏笑眯眯地挑了笑的最欢快的两个人,在他们耳畔一阵嘀咕,顿时,那两人立刻如丧考妣,哀嚎了起来。
小夏为成功拉了同僚下水肆意大笑,接着被那两人按在地上打了一顿。
易怀歌远远看着,眸子都要弯起来了,庄泽年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道:“将军在北大军定然很受人欢迎。”
易怀歌将视线收回,轻轻笑了:“我自小随着我大王兄在北大军长大,有些将士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自然有了情谊。”
庄泽年默默看着她,心想,西北大军就不一样了,她只来西北大营一年多的时间,虽然也十分平易近人,但是除却每日演武场地指导,和时不时的晚上聚在一起将鬼话本外,她几乎不和其他的将士有太多的亲近,平日里也只是和几个副将聊得比较好罢了。
再怎么强悍不催的一个人,离开了一直待惯了地方到陌生的地方,总归是有些寂寞的吧,更何况她刚来的时候,西北大营的人都没给她好脸色,有时候还会有意无意地排挤她,她这样聪明,当时定然也是察觉到了的。
庄泽年想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在两人无言之时,城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响彻天空的号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