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除草的下人纷纷转过头,神色复杂地看着房里那两位,唯恐他们打起来。
周长吟思绪翻飞半天,越想越觉得这种事易怀歌真的能做出来,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外面的下人一挥手,众人连忙放下手里的活,鱼贯而出。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之后,周长吟才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易怀歌,你不要命了吗?”
易怀歌手肘撑着桌子,支着下颌懒洋洋道:“我当然知道私运紫玉石是不要命的罪名,可是你不说我们不说,又会有谁知道呢?长吟,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死脑筋?”
周长吟冷冷看着她,没有管她的胡言乱语,语气森森:“昭帝在位时就严禁紫玉石私下运输,因为那根本不是什么救命的东西,而是在某种情况下直接置人于死地的毒药。”
易怀歌淡淡道:“我知道。”
“而十五年前,昭帝最宠爱的凌贵妃身着疾患,整个太医院都没有丝毫办法,先帝也是有病乱投医,因为听信民间传言紫玉石有下药延寿的奇效,便让人磨了紫玉石下药,而结果呢?”
易怀歌表情未变,声音依然平稳:“我都知道。”
周长吟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半死,这么一个冷淡的人直接怒气冲冲朝着易怀歌骂道:“我看你脑子才是坏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紫玉石若是佩戴在身上待佩玉还好,但是若是真的有那些药石无医者铤而走险,听信谣言高价收来紫玉石来下药……”
易怀歌直接打断他的话:“天下谣言我们不能阻止,所以先帝才会直接下令禁制紫玉石黑市,每年只下放流通一定量的紫玉石给达官贵族使用——这些我都知道,你不要说废话好不好?”
周长吟道:“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私自变卖这么多的紫玉石,难道不应该将此事禀告皇上吗?”
“你还嫌我死的不够快吗?”易怀歌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周长吟一愣,就听到她叹息了一口气,道:“对不住,我不是冲你。”
周长吟似乎想到了易怀歌的处境,再多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易怀歌道:“我知道紫玉石一旦入药不亚于就水饮砒霜,没有哪个皇帝会让此等剧毒在民间肆意流通,可是如果没有这些紫玉石的话,你靠什么来重整承绍城?”
周长吟正想说自己有的是办法,易怀歌就摆了摆手,道:“你弄清楚承绍城的情况再说吧,等你安顿好了之后可以去找半洛的另外一个大人去商讨商讨对策,那些金银我会尽快派人给你们送来,到时候你们随便用。”
周长吟一肚子话被憋在了喉咙里,面有菜色,不满地瞪着易怀歌。
易怀歌嘀咕道:“我以身试险好不容易才弄来那么多钱财,你们可给我省着点用啊。”
周长吟立刻下定了把那些钱尽快挥霍完的决心。
“还有紫玉石矿的事情,你们尽量在三年之内让皇上下令开采,长吟兄,我相信这点小事情你定然可以做好的。”易怀歌说完朝他眨了眨眼睛,“我十分信赖你。”
周长吟偏头看了看手边有没有趁手的、能砸人的东西,但是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只好冷着脸一指门外,下了逐客令:“滚。”
易怀歌哈哈笑了起来,也不和周长吟废话,滚了。
军中并无多少紧急事务处理,易怀歌也乐得自在,带着亲兵一路优哉游哉,晃到了夕阳西下时才到了西北大营。
不过她才刚从马上下来,冯进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冲着易怀歌道:“将军终于回来了。”
易怀歌看着他焦急的都流冷汗的神色,将缰绳递给了易长风,疑惑道:“有什么紧急军情吗?慢慢说,别着急。”
冯进可不像她那样有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的冷静,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小声道:“半洛国的使者过来了,此时正在营帐中等您。”
易怀歌边解身上的披风带子边跟着冯进进去:“半洛国的使者来了而已,你怎么搞得像是狼撵了一样?”
冯进面有菜色,跟着她小跑过去,小声道:“其实他虽然说自己是使者,但是元河和庄将军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就这么说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了营帐门口,冯进这句话没有说完,易怀歌就满心疑惑地撩开了营帐的门,视线和坐在里面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那传说中半洛国的“使者”一身风骚的红衣坐在庄泽年旁边,吊儿郎当地敲着二郎腿,唇角嗔着一抹笑,正在和人说些什么。
当易怀歌掀帘而入时,他脸上的笑容顿时灿烂了许多,将腿放了下来,朝着易怀歌笑吟吟道:“久仰易将军大名了,此番一见果然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啊。”
他说着就要过来和易怀歌寒暄,手还没伸过来,易怀歌就平静地移开了目光,朝着庄泽年走了过去,和迎上来的顾未殊擦肩而过,十分不给面子。
易怀歌问道:“听说半洛国使者到了,在哪里?我见一见。”
庄泽年干咳了一声,小声提醒道:“将军……”
易怀歌冷着脸没回头,根本不想理这个自来熟,不过顾未殊脸皮比那城墙拐角还要厚上许多,方才被无视的尴尬被他迅速揭过,他笑容满面地转过来,朝着易怀歌道:“将军可真会开玩笑,半洛国的使者就是我啊,我此番前来是专门邀请易将军去半洛大营做客的。”
易怀歌这才正眼看向他,冷嘲热讽道:“不必了,我们两国虽然互不相犯,但是还没有交好到能去对方大营做客的地步,劳您这位使者白跑这一趟了,回去和你家主帅说,让他刚刚抢回来的军饷在仓库里多留一段时间,别一个筵席就被败坏完了——冯进,送客。”
冯进虽然不敢惹这位活阎王,但是军令如山,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挺直腰,道:“是。”
“这位大人,这边请。”
顾未殊根本不吃逐客令这一套,十分无辜地指了指庄泽年,道:“可是将军没有来之前,这位庄将军已经代你答应了,不信你可以问问他。”
庄泽年立刻抬起了头,皱着眉头看着顾未殊。
易怀歌知道庄泽年根本不可能替她答应这趟鸿门宴,可是没有答应是一回事,顾未殊已经当着全营帐人的面说出来这番话,按照庄泽年的性子也是不会否认的,因为和半洛国的使者闹翻对他来说弊大于利。
没有好处的事情,庄泽年自来不会去做。
庄泽年如易怀歌所料,没有反驳,权当默认了。
易怀歌冷眼看着顾未殊,顾未殊的表情更加无辜,将一个请帖递给了易怀歌,笑吟吟道:“三日之后,半洛大营,顾某恭候将军大驾。”
易怀歌只是看着他,并不打算伸手去接。
顾未殊嬉皮笑脸地蹭上前,压低声音道:“也当是为了承绍城往后的规划来商议蓝图,易将军不会连这个都不想参加吧——哦,对了,楼台国的周大人倒是兴致勃勃,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呢。”
易怀歌脸色终于变了,恨恨看了顾未殊一眼,这才一把接过了请帖,冷声道:“送客。”
顾未殊也不介意,朝着她风流地眨了下左眼,被冯进恭恭敬敬送了出去。
顾未殊走后,庄泽年才有些羞赧的开口:“将军,方才我是迫不得已才没有出口否认,方才你来之前,我们根本就没有谈到邀请你去半洛赴宴的事宜。”
易怀歌随意摆摆手,道:“我知道,不必放在心上,正好我要去半洛大营探探他们的虚实。”
庄泽年还是有些担忧:“万一是鸿门宴……”
易怀歌道:“若是我到了第二天还没回来,到时候你们就带兵直接杀进去。”
庄泽年被易怀歌这么轻飘飘的话给说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是看着她不似在开玩笑的神情,只好称是。
易怀歌说完之后,脚步生风地走了,回到了自己营帐中,直接摊开了一张纸,道:“给我研磨。”
易长风走了过来,道:“要写信给谁吗?”
易怀歌含糊“嗯”了一声,脸上有些别扭,易长风一看就知道是写给谁了,低低浅笑了一声,开始给她研磨拿笔。
易怀歌挥挥洒洒写了四张纸,大概有三张的内容都是骂人的,直到最后一张她才简短地将此次前去半洛大营的事情给交代清楚,这才臭着脸坐在椅子上等墨迹干。
易长风道:“将军此番真的要去赴宴吗?”
“嗯,”易怀歌应了一声,没好气道,“顾未殊那小子都已经把请帖送到了庄泽年那里了,我还能怎么样?更何况,周长吟个不知死活的混账,竟然不和我打声招呼就答应了去半洛那个鬼地方赴宴,死在那里我都不去给他收尸!”
虽然嘴上说着让周长吟自己去死,但是她还是将一应事宜交代好,将信封上,让易长风亲自去送,务必在那里等到周长吟回信再回来,可见是操心得可以了。
冬日的冷意已经悄无声息地散去,就算是在边疆中,吹来的风也带着点青草湿润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