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怀歌轻笑一声，道：“半洛的人都在外面，我这回过来真的是真心实意来给你送人来的。”
周长吟知道她的性子，也懒得说穿她，只是要笑不笑地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顾未殊一遇到正事，迅速从痴迷的状态里清醒过来，眉头一挑，道：“当真？”
易怀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带着点尖酸刻薄道：“顾大帅这话问的，是你们先不讲道义往我们大营里面塞人的，我好心好意给你送回来，你竟然在质疑我？莫非你们半洛的人都是这般颠倒黑白是非不明的人吗？”
她这句话说得倒是严重了，顾未殊只问了两个字，她就自作主张地理解出来这么多意思，还曲解别人颠倒是非，一旁的周长吟都恨不得替她的无耻觉得羞愧，连忙端起杯子挡住了半张脸，装作不认识此人的模样。
顾未殊一时间也被她这些话说得愣了一下，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神色复杂地看着易怀歌，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易将军言重了，不过往其他国家安插眼线不是每个国家都做过的吗？我一直以为这个已经是个众人皆知的秘密了。”
易怀歌道：“哦？安插眼线这样不入流的事情那么多人竟然都做过吗？那我实在是高估你们了。”
她说着，嘲讽地看着顾未殊，“你们这群废物”这个信息几乎呼之欲出了。
顾未殊：“……”
每个国家在对于安插眼线这件事情都是采取的统一默许的态度，若是你抓到了，那就是你有能耐，线人任你处置打杀，顾未殊在军中多年见识过各式各样这样的事情，自己安插的眼线被人杀过，同样也处置过无数敌国的线人，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被人直接点着鼻子问为什么的情况。
易怀歌自小跟着她那个大王兄一起在军营中长大，楼台国大皇子易长歌虽说是先帝手把手教大的，也执掌三军掌握无数人的生死，但是本质上却是一个优柔寡断，善良温吞的人，他一直都是规规矩矩地打仗，不会在暗地里施什么阴谋诡计，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曾经下令三军，不要为了一些子虚乌有的情报去让士兵做暗棋，省得为此丢掉性命。
易怀歌大概天生反骨，和她的大王兄性子截然相反，她放纵不羁，刻薄嗜杀，有时候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但是关于暗棋这一点，却是和易长歌做出同样的举措，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人平白无故地去送死。
在中原大营的时候，有副将曾经建议她这样去送暗棋过去，以便能更快地知道敌国的动静，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应对之策，却被易怀歌给骂了回去。
“用人命换来的情报，我不需要，也用不着，若是遇到危险时我连第一时间的应对之法都做不到的话，也用不着做这个统帅了。”
军中大部分人都不赞同易怀歌这个做法，在他们看来，牺牲几个人或许能在紧急情况下拯救无数人的性命，根本就是百益只有一害的，因为这个，易怀歌总是被人私底下斥责骂她优柔寡断，不懂得审时度势，根本没资格当这个三军统帅。
顾未殊此时也和之前楼台那些副将一样，觉得易怀歌这样的想法着实奇怪，执掌帅印兵符的人，首先要做到的便是审时度势懂得夺舍，别说是几个人了，就算是半城的人，能换来一个国家的安定，他们也是眼睛眨都不眨地做出决策来。
易怀歌这样的想法，简直是个异类。
“异类”易怀歌被人骂过那么多次，一看到顾未殊那复杂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浅笑一声，道：“看来顾大帅此番前来，根本是一点诚心都没有啊，那算了，我也不多废话了，直接回去，那些暗棋你若是觉得无所谓，我全都杀了便是，省得给大帅添堵。”
她说着就要转身离开，顾未殊连忙站起来，道：“且慢！”
易怀歌脚步停都不停，竟然真的决定要离开头也不回了，陈音也赶忙站了起来，道：“易将军留步，菜都准备好了，何不用了午饭再走。”
易怀歌摆摆手，道：“不了，我着急回去砍人。”
陈音：“……”
顾未殊见她真的有回去立刻砍人的架势，快步走上前，一把抓住了易怀歌的手臂，挽留道：“易将军，等一等……”
在一旁的周长吟看到这一幕，险些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扬声道：“顾未殊！快放手！”
顾未殊正着急将易怀歌留住，闻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道：“我不过是抓了一下她的手臂，你用得着这么大声吗？而且竟然敢以下犯上直呼我的名字，真是太放肆了！”
他脑子里百转千回了好多念头，实际上现实中只过了一瞬间，他抓住了易怀歌的手臂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易怀歌的手臂正紧绷着微微颤抖，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弓弦一样，酝酿着什么随时准备蓄势待发。
他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易将军何必要这么着急回去，我还没有说完话……”
下一瞬，满脸杀意的易怀歌猛地转身，直接反手抓住了顾未殊扣在她手臂上的手，狠狠用力折了过去，顾未殊猝不及防险些被卸了胳膊，本能地想要反击，却被易怀歌眼睛眨都不眨地抓着肩膀，往前一甩，直接将顾未殊给甩出了门外。
只听到“砰”的一声，顾未殊七荤八素地撞在了外面长廊的柱子上，直接将头撞了个七荤八素，险些背过气去。
顾未殊：“你——”
在场所有人都被易怀歌这一举动惊呆了，前厅中一瞬间寂静的要死，在外面守着的下人看到自家大帅被摔了出来，立刻伸长了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只有周长吟一个人默默地扶住了额头，小声地补了下面一句话：“不要随便碰她，她会敌我不分直接攻击的。”
易怀歌冷冷地站在门口，眸子带着点戾气地看着顾未殊，凤眸弯成一个凌厉的弧度，看着如同一把未开刃的刀，虽然不致命，但是看着却让人暗暗心惊。
易怀歌用这一种让人置身冰天雪地的声音轻飘飘地开口：“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的，老不正经。”
老不正经：“……”
顾未殊后背撞在了柱子上，疼得他险些龇牙咧嘴，硬生生保持住了自己作为三军主帅的形象，皮笑肉不笑道：“将军哪里的话，我不是怕你真的走了吗？你不远千里过来给我们送人，怎么好让你什么都没做就徒劳无功地回去呢？白跑一趟多不值当啊，来来来，进去聊。”
此人也真的是条汉子，被易怀歌这样蹂躏了一通也不见怒意，不知道是脾气天生这么好，还是对易怀歌这样，连周长吟都对他肃然起敬。
方才那一招也是本能，易怀歌将别国主帅差点摔个狗吃屎，也不好意思再这样撂脸色走人了，她干咳了一声，将脸上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收了回去，从善如流地回去坐着了。
顾未殊揉着药走得有些慢，陈音慌忙走出来扶他，小声道：“大帅，没事儿吧？”
顾未殊道：“有事儿，我觉得我腰部以下都不能动了。”
易怀歌慢悠悠地走进来，坐回了原来的座位，周长吟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扇子，“唰”的一声打开，挡住自己半张脸朝着易怀歌窃窃私语：“英雄啊，你真是好大的狗胆，半洛的三军主帅你也敢上手揍，我看要是因为这种小事儿两国打起仗来，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和皇上交代？”
易怀歌将他的扇子夺过来，给自己扇了扇，死猪不怕开水烫地道：“我不怕，反正他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周长吟也许是服了，朝她投去了一个钦佩的目光。
另外一边，说是自己腰部以下都不能动的顾未殊终于磨磨蹭蹭地挪到了座位上，艰难地坐了下来，丝毫不记打地朝着易怀歌扬起一个笑容，道：“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将军别见怪啊……嘶……”
易怀歌看他这么痛苦的模样，也有些后悔，也和声和气道：“我……有些洁癖，一向不能允许旁人碰我，方才情急之下出手当真是对不住，也望顾大帅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才好。”
顾未殊摆摆手，道：“不会不会，是我唐突了。”
两人就这么相互公式化地敷衍了几句，易怀歌这才道：“我一向不做亏本的买卖交易，这次过来能将暗棋交还给你，也希望顾大帅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图穷匕首见，易怀歌也懒得和他打哈哈了，索性直接说了。
此话一出，一旁的周长吟立刻一副“我说是吧，你就是过来敲诈的”表情，被易怀歌狠狠瞪了一眼，这才收回了视线。
顾未殊微微思忖了一下，才道：“你先说什么事情，我再考虑要不要交换，虽然我是统帅，但是你应该也知道，这种天降到边疆的统帅根本没什么实质性的兵权，说难听点根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学话傀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