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怀歌漫不经心点了点桌子上的地图,随意戳了几个地方:“这个地方和地图上描得有些差别,而这里是沙海,并不是砾石堆,让人改一下。”
庄泽年低头看了看易怀歌指得几个地方,一一记下了。
易怀歌这几天带着易长风确实走过不少地方,将地图上一些语焉不详的地方都补了个七七八八,虽然有些地方还是不太详细,但是相比之前那副要好太多了。
庄泽年将新改出来的地图送来给易怀歌的时候,苍白的脸色少见地露出几分郝然:“这些事情本该是由我来做的,劳烦将军奔波多日,泽年心中着实过意不起。”
易怀歌是个散漫性子,除了对军中事会走点心,其余时候根本没半点架子,她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随手将桌上沙盘推了推。
外面传来一阵欢呼喝彩声,军中生活素来乏味,每日除了训练、演练排兵布阵之外,没多少乐子可寻,这还是庄泽年头一回听到外面如此热闹,不觉挑了挑眉。
易怀歌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但是看到庄泽年似乎很有兴致,便道:“要出去瞧瞧吗?”
庄泽年:“也好。”
易怀歌绕过来要推庄泽年的轮椅,庄泽年却摆了摆手,道:“不必劳烦将军了——你来,推我出去。”
后面那句话是对门口的亲兵说的,那个半大的少年顿时小跑了过来,为庄泽年推起了轮椅。
易怀歌本质上是个比较懒散的人,也不去想庄泽年是真的不想劳烦自己还是忌惮别人靠近他背后,不用她出力她乐得自在,双手负在身后和庄泽年一起慢悠悠出去了。
营帐外的空地上围了一圈的人,他们大概是刚从训练营回来,手里各个拿着还未来得及放下的长剑长枪,此时聚集在一起看着中央两个人在喂招,时不时发出欢呼声,看着很是兴奋。
在旁边的人余光瞥到庄泽年和易怀歌出来,顿时推了推旁边的人,小声道:“将军来了。”
此言一出,欢呼声顿时减弱了下来,离得近的人齐齐回头看向他们。
庄泽年朝他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继续,但是士兵们还是做不到和之前般自在,纷纷撤开身子,让出了一条道容他们过去。
易怀歌也不客气,率先漫步走上前,离得近了,发现这场中央正在拎着武器对阵的人竟然是易长风和冯进。
冯进大概是前些天几招输在易长风手上有些不甘心,今日易长风一回来就被他拉着要切磋切磋,看起来是挺想找回在之前丢掉的场子。
易长风本来是拒绝的,但是易怀歌在营帐中和庄泽年商量地图的事情,一商量就是大半天,他闲来无聊,加上被冯进烦得不得了,索性在营帐外和冯进打了起来。
士兵们刚从训练营上下来,见状立刻一团围了过来,这才有了现在这个场面。
易长风虽然之前说是师承易怀歌,实际上只是和易怀歌自小一起跟随楼台国大皇子一起习武,他自来聪慧,军营中的兵器样样被他练得风生水起。
这次他选得是把短剑,对上冯进锋利的长枪,兵器相撞发出尖利的兵戈之声,他在一片嘈杂声中面不改色,一身黑衣翻飞,手稳稳地握着短剑,顷刻间便对上冯进的长枪。
只听到“锵锵”两声,冯进簪着红缨的枪头直接被划出了一道白痕。
冯进前些天因为没有准备直接被易长风拎着甩出了大帐,此番终于寻到了个机会可以一雪前耻,自然卯足了劲猛攻。
冯进是个横冲直撞的糙汉子,招式自然也不可避俗的随了他的性子,一招一式全是悍然的力道,只是进攻,很少防守。
易怀歌一边看一边摇头,偏头朝着庄泽年道:“他这种性子是如何当上副将的?靠着这股横冲直撞的蛮劲吗?”
庄泽年笑了笑,视线在两人急速交手的地方转了半圈,才道:“在战场上不需要心思过于深重的人,这一点将军应当比我更加清楚,有时候这种性子的人,反倒更加好掌控。”
易怀歌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将视线转向了场上。
两人已经交手了一刻钟左右,易长风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倒是冯进脸上出了点汗,拿着重枪的手有些不稳了。
易怀歌歪着头看了一会,才懒洋洋开口道:“长风,收手了。”
易长风闻言手中短剑飞快转了半圈被他反手握在掌心,接着朝着冯进猛然袭来的长枪上狠狠一划,红缨枪头直接被他一剑切断,在空中飞速转了几圈,落在沙地上。
一阵寒风吹过,易长风黑衣翻飞,将插回了腰后,冷淡地抱拳,道:“承让了。”
冯进一张脸涨得通红,接着,他将手中那根木棍扔下,跑过来拍了易长风的肩膀几下,哈哈大笑:“小子当真是武艺高强,我冯进甘拜下风!”
易长风嫌弃地看了一眼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但是还是没挥开他。
军中人一向豪迈,看到两人打完,立刻涌了上来将易长风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称赞他的身手,倒是让易长风多多少少有些不自然。
易长风虽然表面上很是冷淡镇定,但是多年来的相处还是让易怀歌看出了他的一点紧张,她勾起唇笑了笑,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你觉得我家长风和那个顾未殊相比,如何?”
庄泽年沉吟了片刻才道:“我虽在边关镇守多年,但将军应该也是知道的,楼台边疆临两国,半洛国和我国一向交好,还暂时没有过交手的机会,这个问题泽年没办法来相比下结论。”
易怀歌“唔”了一声,摸着下巴想了想,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下了个结论道:“定然是长风更厉害得多。”
庄泽年正在疑惑,就听到易怀歌慢悠悠道:“毕竟长风是我教出来的。”
庄泽年:“……”
庄泽年反应过来之后失笑不已,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这个似乎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将军露出如此小孩子的神色。
而此时,易长风已经推开了围着他的士兵,面容冷淡地走到了易怀歌面前,微微颔首:“将军。”
易怀歌上下打量着他,把易长风看得莫名其妙,半晌,易怀歌又点了点头:“果然,还是长风比较厉害。”
易长风:“……”
易长风满脸茫然,不明白易怀歌为什么突然会夸自己,但是他对易怀歌时常不正常的性子也有了了解,中规中矩道:“多谢将军称赞。”
此时冯进走了过来,看到易怀歌立刻抱拳行礼,咋咋呼呼道:“见过将军!”
易怀歌随意摆了摆手,正在这时,一匹马突然从大营外疾驶而来,还没停稳一人便从马上跌跌撞撞落了下来,一阵尘土飞扬中,程元河灰头土脸地冲了过来,直直单膝下跪,厉声道:“将军!有急报!”
庄泽年看他满脸焦急,立刻沉下了脸色,点了点手,示意他进营帐再说。
易怀歌有些赞叹地看着庄泽年,心道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如此冷静考虑周全的,此人也着实是个人才。
进帐之后,程元河来不及坐下,直接一连串地开口道:“将军,我今日奉命前去承绍城去接押运粮草的军队,但是到了之后押运官却告知我们此次的粮草已经被截了。”
庄泽年闻言皱起了眉头:“被哪方人截了?”
程元河道:“这个暂时不知,承绍城中的贼寇数不胜数,他们也只看了个囫囵,加上此次前来押送粮草的又是新兵,所以……”
“新兵?”庄泽年还没说话,冯进就忍不住地怒气冲冲道,“朝廷怎么会派新兵来押运粮草?脑子有坑不成?”
易怀歌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冯将军,慎言。”
冯进有点怕她,立刻不说话了。
庄泽年这才道:“押运官此时在哪里?”
“因为此时紧急,我便先来报信,他们还在后面跟着,大概不到片刻便能到了。”程元河舒了一口气,才道,“我还听说此次被劫的粮草中,其中还有半洛国的。”
冯进“豁”了一声,面露讽刺。
易怀歌之前在西北大营的时候,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闻言思忖道:“为什么粮草不能直接运到大营来?”
庄泽年闻言苦笑了一声,解释道:“从大营到承绍城大概三十里的路程,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贼寇猖獗,如果没有足够的兵力震慑,粮草有很大几率会被劫走,此番我们的兵不过去得迟了片刻,便遇到了这种事情。”
此言一出,易怀歌皱起了眉:“军饷他们也敢劫?”
“此地偏凉,而且种不出能足以饱腹的粮食来,那些贼寇大多数都是被逼着落草为寇的,他们既然都已经放弃了良知做出这般勾当来了,劫谁的粮草又有什么关系?”
有时候人为了活命,少不得做些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的事情,毕竟不去劫粮草,必死无疑;若是去劫,指不定还有一半的几率能够成功。
人在生死之间总是无师自通的精明,这点小算盘还是会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