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清冷声道:“先不说我承绍城不归半洛国管辖,就算是半洛国的律法中,也没有禁止百姓置办两处房产吧,顾大帅说这话未免太过可笑了。”
顾未殊听到这种话,不怒反笑,他眉目弯弯,翘起一条腿,慢条斯理道:“可是大人能解释解释,为什么那处贯了你名字的府宅会有紫玉石运输的痕迹呢?”
这件事情捅出来,罗清本该惊慌失措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罗清年纪大了见过了许多大世面,听到这句话,眼皮都没掀一下,依然是那副冷淡的模样,淡淡道:“哦?此事我都不知晓,大帅是如何得知的呢?”
朱连闻言,上前将手中的玉石碎屑呼啦啦倒在了地上,紫色的晶石微微闪着光芒。
饶是这样,罗清依然面不改色地道:“所以?大帅就靠着这些碎石屑,便给我贯上一个私运紫玉石的罪名吗?”
顾未殊没说话,罗清就冷淡地笑了一声:“原来此番顾大帅是来诛心的?”
顾未殊意外地笑了笑,他似乎脾气永远都那么好,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是一副笑容满面的神情。
“可能罗大人不太了解我这个人,”顾未殊手指轻轻的在后腰的短剑剑鞘上拍打,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本帅执掌三军多年,自来都是个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个的,我不清楚您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我也不想知道,但是私运紫玉石一事……”
他缓慢踱步到罗清面前,英俊年轻的面孔上满是肆意,乍一对比,罗清那张沧桑的脸庞倒是显得有些苍老无力。
顾未殊微微俯身,压低声音道:“此事圣上查得极其严格,一旦查出那便是掉脑袋的死罪,你真的要为了那窝匪寇而送掉性命吗?”
罗清眉头一动,苍老沙哑的声音响起:“我……没有做便是没有做……”
顾未殊笑容缓慢地消失,从罗清面前退了回来,如同琉璃的眼珠漂亮的没有一丝人气,他淡淡道:“片面之言不足为信——朱连,请罗大人跟我们一同前去他的另外一处府宅走一趟吧。”
朱连立刻领命上前,手腕直接锁住了罗清的一只手腕,那罗清也不知道是如何想的,竟然一动不动,连一丝挣扎都没有就被朱连轻松制住。
在一旁的李望有些害怕,但是还是强撑着颤声道:“老爷……”
罗清转向他,淡淡道:“不必管我,若是我今后回不来,那罗府就是你做主。”
李望满脸茫然。
顾未殊一偏头,嗤笑了一声:“罗大人不必说得这般慷慨赴死,我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将军,还没有胆子像圣上那般说杀人就杀人呢,您把我想得也太过可怖了。”
说着,便带着罗清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顾未殊嘴上说着请罗清一同前去,便真的恭恭敬敬地将他迎上了一辆马车。
罗清上了马车之后便闭目不语,俨然一副“你再怎么说我都懒得搭理你”的神色,但是顾未殊这种人是最懒得看别人脸色的性子,他坐上来之后,丝毫没管罗清那张面无表情的冷淡脸,笑吟吟道:“罗大人不要这么冷淡,我还想着在这一路上问你一些问题呢。”
罗清没理他。
但是顾未殊就算没人理也能一个人嘚啵嘚啵一路:“我在这段时间内让人去查了查半洛国紫玉石的流通量,根本就没有找到从承绍城流出来的那些量,罗大人,你以前好歹也是半洛国的人,何必要将那价值连城的紫玉石私运到楼台国去呢?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懂不懂?若是那些大批量的紫玉石能在半洛境内流通贩卖,我今日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罗清只当他在说屁话。
顾未殊又一个人嘚啵嘚啵一大堆,罗清都没理他,倒是在前面驾马的朱连有些遭不住了,用马鞭抽了门帘一下,怒道:“大帅,你可闭嘴吧,你说得不嫌累我听着都嫌烦。”
顾未殊耸耸肩,这才停止了对罗清的荼毒。
从楼台国的西北大营到承绍城一来一回大概一天的路程,程元河连夜赶了回去,到现在也有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了,但是还是没有一点消息。
易怀歌在客栈等得有些不耐烦,派了所剩无几的几个亲兵去催,自己在一旁审问易长风抓来的那个刺客玩。
那黑衣人也是汉子一条,易长风审问了大半天他一句话都不吭,如果不是易长风把他下巴卸了,他可能就直接咬舌自尽以死明志了。
易怀歌按住易长风的肩膀,道:“严刑逼供可不是你这个样子的,你太温柔了,闪边儿去,让我来。”
李胥看着已经被易长风折磨得不成模样的刺客,听到易怀歌这句话浑身一颤,心道这还叫温柔吗?
不过片刻,不知道易怀歌到底使了什么办法,那黑衣人身上半点伤痕没有增加,反倒是主动开口了。
易怀歌轻飘飘将手中短刀扔下,道:“长风,过来审问了——对了,还有那小孩,李、李胥是吧,你也来旁观一下,学着点。”
李胥哆哆嗦嗦地跟了过来,战战兢兢地围观易长风审问。
易怀歌出去洗了个手,这才优哉游哉地拿着酒小口小口地喝着,不到片刻,易长风就将他们所需要的信息得到了七七八八。
易长风将那半死不活的刺客一掌切晕,正要和易怀歌说说自己审问出来的消息,但是门突然被一个亲兵推开,他神色匆匆,刚刚进来就直接跪在了地上。
“将军,急报。”
“起,说。”
亲兵道:“我奉命保护罗清,但是方才半洛国顾未殊将罗大人带走了。”
“顾未殊?”易怀歌眯了眯眼睛,“他手脚倒是很快,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吗?”
“说是去罗清在承绍城的另外一处房产,看方向大概就是小公子跟踪过去的私运紫玉石的地方。”
小公子是指易长风,他在军中并没有什么军衔,但是自小一直在易怀歌身边长大,久而久之易怀歌的亲兵都称他为小公子。
易长风:“将军,那个地方四面临水,极其难找,咱们要一同前去吗?”
若是私运紫玉石这件事被半洛国的人先一步查出来了,那已经开采出来的紫玉石大多数都要落到顾未殊手中了。
易怀歌自己都没想到此番前来搜查军饷会查到这样一件大事儿上,她当机立断:“你在这里留下,若是程元河带兵来了,你便带着他前去追上我们——长风,李胥跟我走。”
她将披风披在肩上,拿起短刀只带着两个人便迅速离开了。
“此事怕是有变,”易怀歌边走边朝着易长风道,“我算漏了一件事。”
易长风:“什么?”
易怀歌脸色有些凝重,翻身上马,低声道:“我只按照楼台国并无紫玉石运输而认定罗清那紫玉石矿是往半洛国运的,但是漏了一点,若是那些开采的紫玉石,也不是往半洛国运的话……”
易长风一惊。
“驾——”易怀歌驾马,此时天色已暗,马蹄撒开朝着已经没多少人的街道上驰去,声音就像是被吹散在风里,但是耳聪目明的易长风还是听到了。
“若是紫玉石是往半洛国运输的话,按照顾未殊那个性子,不……只要是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去为了在眼皮底下的利益而前去缴获私运紫玉石的山匪。易地而处的话,承绍城的紫玉石是往楼台国运入的话,我可能只会闷声发大财,才不会如此兴师动众的去找罗清。”
李胥在一旁也听到了,他愣了一下,道:“将军的意思是,半洛国的顾未殊认为那紫玉石是往楼台国运入的,所以才会这么急急地打算对那些山匪一网打尽。”
“重点不是这个,”易怀歌双手勒紧了缰绳,因为声音太过僵硬而泛出了些异样的冷淡,“重点是,承绍城的紫玉石不是归楼台国,也不是往半洛国,那该会是往哪里运入呢?”
“而那些山匪,又真的只是普通的鸟为食亡的山匪吗?”
“山匪自来劫道时,难道不会事先探查情况吗?更何况是连劫两个国家的军饷?如果假设他们的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军饷,而是想要把我们引过来的话……”
易长风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脸色也有些难看。
“只希望程元河那个废物能有点用,尽快将兵调过来,否则咱们这一去,还不晓得有没有活路,而那顾未殊……”易怀歌微微咬牙,“也真是个蠢货,就那样单枪匹马前去匪窝,是嫌活的不耐烦了吗?”
三个人衣衫翻飞,朝着不远处的黑暗中疾驶而去。
停了没多久的雨又开始缓慢地落了下来,还没一会便成了瓢泼大雨。
按照道理来说,在这边疆蛮荒之地,很少会下这种连天的大雨,但是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回事,雨一直不停,连绵不绝得有些烦躁。
顾未殊撩开帘子,弯腰走了出来,朱连撑着一把伞挡住了他头上的雨,低声道:“大帅,这个地方便是前去湖中心的码头,船已经准备好了。”
顾未殊“嗯”了一声,举目朝着那不远处的漆黑一片望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微微闪着波光的水面上仿佛潜伏着一条巨大的凶兽,只待他们一踏进去便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们悉数吞进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