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长风：“将军！”
易怀歌身体没多少力气，听到易长风几乎劈了嗓子的震怒声，头痛欲裂地按住了太阳穴。
直到老先生完全离去后，她才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蠢货，你当真以为半洛国这个时候派人来真的只是为了探病治病吗？”
易长风一愣，还没从方才那救命稻草“华佗”离开的气愤中回过神来，便听到易怀歌令人浑身发憷的这句话，他茫然地看着她：“半洛……不是顾大帅派来的人吗？”
易怀歌冷冷道：“顾未殊，呵，你难道还真的以为他就是什么好人吗？”
易长风愣在原地，许久都没有说话。
易怀歌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理智的，她不会为了私人情感不顾大局，即使顾未殊平日里对她再怎么大献殷勤，看着像是极其钟情她的样子，在易怀歌看来，大敌当前，那些情感完全比不得利益。
“人都是贪婪的。”易怀歌按着桌子轻轻坐下，微微喘着气，哑声道，“这回是楼台有失，导致整个南锦国几乎倾巢出动，大军压境。现在年关刚过，四境刚开，而一个冬天过去 ，我们所剩下的粮草根本没有办法撑多久，朝中押送的军饷补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到。”
易长风这几天一直在为易怀歌的身体胡乱着急，看着她整天游刃有余，有条有理地和庄泽年商讨战时，还以为她有十足的把握能打赢这场胜仗，没想到西北大营，不，整个楼台的情况竟然这般急迫。
“即使我们在年前打了那场胜仗，也根本震慑不住他们多久。”易长风思绪转得飞快，接着易怀歌未说完的话喃喃道，“楼台幅员辽阔，这些年南征北战得罪的人也不少，若是半洛国知晓西北大营主帅中了剧毒无法根治，就算是他与我们再交好，恐怕也难免受不住诱惑来想分一杯羹。”
易怀歌有气无力地点点头，道：“给我煎一碗药来。”
平日里易怀歌生病中毒从未主动要求服过药，所以她这句话一说出口，易长风又愣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
易怀歌无奈道：“我现在精神不太好，喝点药提提精神，你别总是想这么多，弄得我也有些草木皆兵了。”
易长风松了一口气，道：“是药三分毒，我将火盆灭几个，给你泡些浓茶来提提神吧。”
易怀歌一挑眉道：“喝茶你倒不如去给我拿酒。”
易长风没有管她这种孩子气的话语，手脚麻利地将茶泡好，给易怀歌倒了一杯。
在一片烟雾袅袅中，易怀歌垂着眸子看着茶杯中的茶叶，低声道：“越在这种时候，越是什么人都不要相信，刀我们要握在手中一致对外，不必纳入其他人进来，便是最好的存活保命之法。”
这是易怀歌在解释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连同为盟友的顾未殊都不信的理由，易长风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脸上还是郁色不减，大概还是在纠结把那个老先生放走的事情。
易怀歌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会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她淡淡道：“那个什么神医，你不用多在意，他大概也只是知晓一些奇毒罢了，按照他的医术，根本解不了我身上的毒，你不必上心，继续找莫剪衣就好了。”
易长风点点头：“是。”
与此同时，那步履蹒跚的老先生慢悠悠地走出了西北军营，被人扶着进去了一旁早就等候多时的马车上。
老先生一进去之后，一只有力的手便扶着他缓慢落座，光芒洒进来，映出顾未殊那张俊美的脸。
很快马车悠悠动了起来，片刻后终于走出了楼台大营的关口，顾未殊才有些着急地开口问道：“傅老先生，她当真如传言那般还在昏迷不醒吗？”
傅老先生抚了抚胡须，微微摇摇头：“她还清醒着，脸色也有些难看，看起来是重病许久的模样，不过那个小丫头可是警觉得很，一直不肯让我为她切脉。”
顾未殊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重病许久？为什么不让你帮她切脉？”
傅老先生道：“这个就是你们两人之间的问题了，老夫可懒得去想，我当时诈了她几句话，不过那丫头着实聪明，偏是不上当，说自有办法，我虽然精通些医理，但是还没有到只看人便能瞧出来是什么病中什么毒的地步，只好告辞出来了。”
顾未殊稍微动动脑子大概就能猜出来易怀歌为何要这般忌惮了，想通了之后顿时有些无可奈何，不过看她还有精力闲情考虑这些，大概猜出来她心里有数，所以也不再多管闲事，摇头笑了笑不再说话。
傅老先生看着顾未殊脸上的笑容，突然道：“大帅这是对易将军动了心？”
顾未殊一愣，这还是旁人头一回这般直白地指出来这个事实，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傅老先生似笑非笑的眼神注视下，耳根有些发烫。
顾未殊故作镇定地干咳几声：“那个……不、不算动心，我就……我就……”
他“我就”了半天没就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又干咳了几声，生硬地转移话题：“我这次要回承绍城一趟，顺道将老先生送回去吧，这次劳您亲自跑一趟，我真是有些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傅老先生年轻时是在半洛行宫任职太医院首座这一职位，有好些回救了命悬一线的皇帝的性命，也被老皇帝当成老友，尊敬有加，直到年纪大了这才离开了半洛行宫，顾未殊自小便受这位老先生的照料，所以长大后成了大帅，也不曾对他摆任何架子。
傅老先生是看着顾未殊长大的，对他的秉性自然是了如指掌，他也没有再打趣顾未殊，只是道：“若是真的担心，为什么此次不跟着我一起进去？在外面等不会觉得太可惜了吗？”
近在咫尺却触碰不到，是个人都会觉得惋惜不甘的。
顾未殊微微低着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笑，道：“现在楼台国正被其他列国虎视眈眈，我若是此时前来西北大营露面，怕是又会引起一阵风言风语，到时对楼台对半洛都是不利的。”
他说着，又苦笑地撑了撑额头，道：“我王兄也定然不会绕过我。”
若是在楼台四面受敌的情况下，顾未殊直接现身在西北大营中，定然会被其他列国认为这两国已然结盟，半洛也会无端受这种无妄之灾，被牵连进去战局。
傅老先生微微点头：“这种大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马车奔向遥远的承绍城，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中留下一道道车辕痕迹，很快消失在了苍茫尽头。
两日后，边境的南锦大军再次来了大批援军，整体数量竟然比整个西北大营要多出两倍来，看模样这一仗迟早就要打起来。
易怀歌也意外地没有再多出状况，每日会清醒但是有时候却虚弱到下不了床，只能让易长风在她旁边读战报给她听。
此番战争来的太过急迫，饶是易怀歌也感觉到了有些力不从心，但是在西北大营的人又哪里是贪生怕死不战而退的人，军营中即使是这般困境下也没有任何的落魄绝望，反而满满的战意勃发。
易怀歌头微微靠在一旁的小案上，低声道：“方才，说军需还有多少？能撑几天？”
易长风将卷宗翻了回去，回答道：“没剩多少了，都被上次那场战胜消耗得差不多，最多只能支撑半个月的时间。”
易怀歌勉强笑了笑，道：“半个月，足够了，南锦国那些大军看起来来势汹汹胸有成竹的样子，实际上也只是不知道从哪里东拼西凑出来的杂牌军罢了，在战场上那种散兵还不如后勤有用。”
“虚张声势，他们也只是想要速战速决，根本撑不了多久的。”
易长风看着她说的十分游刃有余，但是手指却不着痕迹地抓紧了身下的被子，易长风一愣，才低声道：“我们，真的有胜算吗？”
易怀歌抓着被子的手一松，她意外地愣了片刻，才低声道：“有胜算，不过要看援军什么时候能到了？”
“援军？”
“前几日我便派人去我之前待过的北大军调兵了，只是北大军的虎符被我来时交给了皇帝，不一定能调来兵，不过他们或许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先发一部分兵力过来抵达一阵。”
易长风道：“那京城中？”
“那边自然也早就派了人去调兵了，恐怕现在已经到朝中，”易怀歌道，“不过朝中派不派人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易行歌回到京城中之后自然会将姜姑左身死的消息和皇帝说，而那皇帝指不定知道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率先给我派援兵前来支援呢。”
易长风道：“那我们现在只要撑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那便……”
易怀歌打断他的话，神色有些凝重：“不，就算我们撑到了援军过来，胜算依然很少。”
“为什么？”
“因为你不能确定他们会不会笼络其他国家来一起攻打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