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怀歌回了大帐后,便愣愣地坐在桌子旁,双目有些茫然地盯着虚空,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知晓自己可能会毒发后,不去抓着易行歌质问,也不去找军医来探脉,只是像是什么事情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坐着发呆。
原本其他人还以为易怀歌是因为闯祸被易行歌骂惨了,纷纷过来准备落井下石,但是一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都是一惊,都觉得易怀歌不像是被人骂了,反倒像是被人屠了满门。
冯进和程元河相互对视了一眼,才轻轻坐在了她身边,低声道:“将军?怎么这副表情?是不是殿下他数落你数落得太厉害了?”
易怀歌愣了一下才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缓慢摇了摇头,道:“没事,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紧急事情再来找我——哦,对了,让长风进来给我把蜡烛换一根。”
程元河眉头皱了皱:“到底是怎么回事?”
易怀歌双手放在了桌子上,将额头埋在臂弯中,有气无力道:“真的没有事,你们太操心了吧,都闲着没事干吗?赶紧散了散了吧,再不散我要揍你们了啊。”
两人还要再说什么,但是看着易怀歌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都叹了一口气,告辞退下了。
很快,易长风便掀帘而入,将桌子上的残烛换了根新的。
易怀歌依然将头埋在臂弯中,就算易长风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让她动上分毫,易长风换完后将烛台上的蜡泪清除掉,轻轻扣了扣桌子,低声道:“将军,天色晚了,还是回床上躺着吧。”
易怀歌轻轻“哼”了一声,含糊道:“不用管我,你先回去休息吧。”
易长风还想再劝,易怀歌头也不抬,手使劲拍了拍桌子,有些不耐烦道:“赶紧出去,不要再烦我了!”
易长风愣了一下,这才抿着唇,躬身退下了。
易怀歌只觉得头疼无比,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因为毒发的原因,她蜷缩起身体,死死抱住了头,半天才放下。
一旁的烛台缓慢地烧出蜡泪,顺着铁质的烛台滑落下来。
一夜过后,天边破晓,军中已经有许多将士早早起床聚在了演武场,而平时总是第一个到来的易怀歌却是迟迟不到。
程元河指挥着其他的将士在演武场中练武,左右望了半天都没有看到易怀歌的身影,他走下演武场,抓住了一旁路过的冯进,低声道:“易怀歌呢?她每天都是雷打不动过来的,今天怎么不在?昨天看到她那副难看的脸色,是不是身体又不好了?”
冯进正忙着去见庄泽年,挠了挠头,道:“我也不知道啊,等我去见了庄将军之后再去那看看她,你先在演武场待着吧。”
说完他便匆匆离去。
程元河越等越觉得不对劲,让项穹过来顶替他的位置,自己匆匆前去易怀歌的大帐,不过他才刚到大帐门口,还没掀开帘子,易怀歌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程元河:“将军?”
易怀歌似乎一夜没睡,神色恹恹地看了他一眼,脸上也没了平日里的淡笑,她不耐烦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快说,没有急事就别来烦我。”
程元河:“你……”
易怀歌最烦别人吞吞吐吐的模样,不耐烦地越过程元河朝外走去,程元河看着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迟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亦步亦趋地在她身后低声道:“将军……”
易怀歌闭了闭眼睛,道:“程将军,我现在没时间和你闲扯,能不能不要在我身边转来转去了好吗?”
程元河愣了一下,易怀歌大概是心情真的很不好,说完之后快步甩开他,很快就消失在程元河的视线中。
易怀歌的确是一夜都没有睡觉,她此时觉得满脑子一阵嗡鸣声,头疼欲裂,易长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轻巧地抓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将军,你……你还好吗?四殿下和庄将军要您过去一叙。”
易怀歌愣了一下,才紧皱着眉头,停住脚步:“现在?”
易长风道:“是,就是现在,恐怕是为了商议如何处置姜姑左吧。”
易怀歌的表情似乎下一秒就要骂街,但是很快就被她忍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道:“好,我现在就去。”
易长风看她似乎站都站不稳的模样,忧心地扶着易怀歌的手腕,低声道:“他们此时要处置姜姑左,恐怕是来者不善,前些日子你不在的时候四殿下一直都没有提姜姑左的事情,似乎就是专门等你回来的。”
易怀歌“嗯”了一声,道:“按照我王兄的性子,他们这次恐怕是铁了心地想要放虎归山了。”
易长风没再说话,就这么几句话的时间,两人便到了庄泽年的大帐门口,易怀歌挥开易长风,理了理衣衫,直起身体,面若冰霜地走了进去。
庄泽年和易行歌已经在里面等着她了,易行歌原本在喝茶,乍一看到易怀歌苍白的脸色,整个人就是一愣,接着似乎有些复杂地偏过头,不敢再去直视易怀歌的眼睛。
易怀歌走进来,给易行歌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礼:“见过四王兄。”
易行歌一愣,继而脸色有些难看,昨天晚上易怀歌还和他没大没小地插科打诨,他那时只说了句“你什么时候能懂点规矩”,没想到只是一夜,易怀歌便懂得和他行礼了。
不过想起来昨天晚上两人谈论的那些,易行歌知晓这个礼行的绝对不是因为懂事,而是因为疏离。
只有不再把他当亲人,所以她才会这么生疏又严谨的不愿意令人抓到任何能发作的把柄。
易行歌愣愣地看着她,片刻才干咳一声,不自然地开口,道:“不必多礼,起吧。”
易怀歌站起身,又和庄泽年打了声招呼,从善如流地坐在了庄泽年身边,垂着眼睫不再主动开口说话。
平时这种局面的时候,总是易怀歌在掌控着局面,无论要说什么话题商讨什么事情都是她先开口,此时她一不说话,庄泽年莫名有些尴尬。
易行歌知道自己此番到来的真正目的,就算易怀歌是这副模样他也不好不开口,只好率先打破了沉默,道:“我们先来商议下如何处置那些战俘和姜姑左吧。”
庄泽年点了点头,道:“姜姑左是南锦国的一员大将,此番我们险些损失一名将军才能将他生擒,我和几个副将商议后的结果是万不可将他轻易放回南锦国,否则日后必成大患。”
易怀歌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要商讨的意思,到了之后除了行礼时说了那句话外,其他时候全都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虚空发呆,安静地如同一尊精美的花瓶。
庄泽年看着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有些担忧地敲了敲桌子,低声道:“将军?您身体不太舒服吗?”
易怀歌摇摇头:“没事,你们继续说,我在听着。”
但是看到易怀歌这个样子,易行歌就算是准备了再多的话也不知道要如何说出口,只好道:“今日就先这样吧,怀歌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等会让随行的御医为你探脉看看吧。”
易怀歌“哦”了一声,偏着头冷淡地看了易行歌一眼,道:“不谈了?那好,我先回去了,不必御医来,我皮糙肉厚死不了。”
她说着又礼数周全地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易怀歌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持续了三天左右,直到承绍城寄来了一封信才彻底将她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易怀歌将信摊开,随意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
信是周长吟寄来的,上面显示繁文缛节地写了一大堆的嘘寒问暖的废话,一看就知道是陈音代写的,接着讲的正事才是周长吟的手笔。
周长吟一句废话都不多说,言简意赅:“乌鸦嘴,紫玉石矿坍塌,幸而并无人员伤亡,不用前来,塞翁失马,让我寻到另外一座更大的紫玉石矿。勿念。”
易怀歌看着周长吟的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轻轻笑了起来,她将那封信扔在火盆中,一直空洞无神的眸子缓慢闪出了些许光芒。
易长风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露出笑容的脸色,他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走上前,道:“将军,周大人来信说了什么?”
易怀歌轻轻笑了笑,道:“说我是个乌鸦嘴,前些日子在承绍城中见到了那紫玉石矿,便随口说了句‘要是坍塌了怎么办’,没想到我才回来没几天,他那边矿就直接塌了。”
易长风听着顿时哭笑不得,道:“怪不得他要写信来骂你了。”
易怀歌心情转好,脸上也不再像前几天那样阴郁了。
易长风道:“对了,庄将军让我来告诉将军,南锦国那边又派人过来交涉了,此时正在大帐里候着。”
易怀歌闻言一挑眉,道:“又来了?那易行歌呢?他去了吗?”
易长风道:“恩,去了。”
易怀歌冷笑了一声,道:“他去了我便不去了,反正去了也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