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怀歌那传说中能解百毒的药果真有效,庄泽年和陆军师服下药不到半天,一直连续的高烧就缓慢退了下去,等到了第二天的时候人也已经清醒了。
几个副将看到他醒来几乎热泪盈眶,刚想要围上去七嘴八舌说着自己惶恐不安的担忧之情就被军医给轰了出去,说是将军需要静养。
庄泽年有些虚弱,靠在床边看着几个人被赶出去,觉得有些好笑,勉强提了提唇角,还没笑出来,易怀歌就掀帘而入,姿态很是随意。
几个军医前几天被她数落了一通,拦也不敢拦,看到她进来立刻低着头装不存在,忍气吞声地让她进来了。
易怀歌风风火火地进来了,看到庄泽年醒来,似乎又想起来自己平白浪费的两颗解药,顿时有些来气:“你还活着呢。”
庄泽年勉强笑了笑,道:“托将军的福。”
易怀歌十分不客气:“那是自然,如果没有我,你早就去见阎王了。”
庄泽年:“……”
庄泽年对于她这种丝毫不谦虚的说话方式也有些适应了,再加上方才多多少少也从军医那里知道了自己此番能化险为夷,和易怀歌的药有莫大的关系,他笑容可掬,道:“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泽年来日必当以性命相还。”
易怀歌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随意摆了摆手,道:“得了,不用你用性命相还,只要下次小心点就成了,不要再被人使了绊子。”
庄泽年点头称是。
易怀歌又和他闲扯了几句,这才飘飘然离开了,她刚出营帐门,在外面等着的三位副将立刻朝她看了过来。
易怀歌眉头挑了挑。
那三位副将似乎在嘀咕些什么东西,接着又像是大姑娘一样相互推搡了起来,最后,还是程元河和项穹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将毫无准备的冯进一把推了出去。
冯进猝不及防,险些被吃了个狗啃泥,连忙稳住了身体,回头朝着两人怒目而视:“你们两个给我等着!”
易怀歌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疑惑道:“等什么?你们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敌国奸细,说。”
冯进才刚站稳就被易怀歌铿锵有力地训了一通,立刻浑身上下僵成了一根柱子,干巴巴地开口:“将军……安好啊。”
易怀歌道:“我很安好,不过你再给我废话,我就不能保证你还能不能安好了。”
冯进:“……”
冯进干笑了几声,才道:“那个……什么,这一次多亏了将军,庄将军才能化险为夷,所以我们三个原本想要正式地给将军道个谢,但是那两个胆小鬼……”
冯进说着指了指后面的两人,程元河和项穹立刻装作偏头看风景的模样,就是不去直视冯进的视线。
冯进要被气得爆炸了。
易怀歌这时也看出来了这三位的意图,经过此番的事情,那两位也从心底认同了自己这个统帅,这本该是好事,但是易怀歌的心却凉了半截。
他们接受了自己,是易怀歌一直想要的结果,但是与此同时,他们却仍然把她拒之门外,就像是在感谢一个外人一样,态度客气又疏离。
易怀歌的掌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冷,她勉强提起唇角,淡淡笑了笑,道:“不必这样,举手之劳罢了。”
说着,也不再管一脸疑惑的冯进,转身离开了。
冯进不明所以,程元河和项穹也走了上来,看着易怀歌纤瘦的背影,有些疑惑。
冯进是个大老粗,看不出来什么,只觉得方才易怀歌那最后一句话似乎有些强颜欢笑的意思:“将军这是怎么了?”
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不约而同摇了摇头,弄不明白这个统帅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已经把态度表达得如此明确的,按照道理来说,易怀歌应该觉得高兴才对,怎么回事这么一副受排挤的模样。
三人商量了半天没商议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用“女人的心思可千万别猜”结束了这番商讨。
易怀歌回去了营帐中,易长风正在将所需要她过目的卷宗一一放在桌子上,看到她过来,道:“将军,你去哪里了?”
易怀歌道:“去看看庄泽年死了没,怎么了?有需要紧急处理的卷宗吗?”
“朝中的事情不怎么重要,我整理了一份简报放在这里,你有时间可以过目看一看,还有一个消息,是从江南传来的。”易长风说着,将桌子上一个紫标的卷轴打开,道:“是莫姑娘的。”
易怀歌皱了皱眉,走上前接了过去,摊开看了看,很快,脸色就有些变了,她将卷宗一阖,冷声道:“什么时候传来的消息?”
易长风:“今日一早。”
易怀歌神色冷淡,捏着那木质的卷轴半天,才轻轻松了松手,将卷轴放在了桌子上,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你不必回消息,我会派人前去江南一趟。”
易长风:“是。”
春日很快过去,夏日炎炎,在这满是黄沙的边疆中更是明显。
在边疆的日子很是枯燥乏味,易怀歌每天早上起来,在演武场中蹂躏小将士一番,接着便带人出去巡查,有时候还会去承绍城中和周长吟对骂一番,接着心满意足地回来。
承绍城中已经被陈音和周长吟治理得井井有条,贼寇悍匪也越来越少,性命得以保障之后,承绍城这连同两国的枢纽强项就逐渐显示了出来,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边疆之地行商通运,不到一年的时间,那原本满是流民的承绍城中竟然成为了一座热闹繁华的行商之所。
因为边疆越来越安稳,楼台国和半洛国的交流也越来越少,刚开始的时候,顾未殊和易怀歌还会每个月在承绍城中会面一次,之后相隔的时间越来越少,到了秋日的时候已经不再提这件事情了。
边疆的秋日来得格外的快,生长在大营中的杨树本来就没多少叶子,一夜秋风吹来后,第二天树枝上就变得光秃秃一片,看得分外凄凉。
易怀歌系着披风,风一样从外面卷着凉意进去了接待的大营中,里面已经有了很多人在等着。
每年秋日的时候,朝中必定会派人再运送一次粮草过来,约摸着是能让将士们吃到明年春日的数量,而此次的押送官,还是今年春日运送粮草的李胥。
李胥相比较春日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脱胎换骨一样,面容坚毅冷然,再无之前那仿佛小白兔一样的软糯气质,此时他正坐在凳子上,和庄泽年说着什么,看到易怀歌进来,他有些冷淡的眼中顿时像是燃起了火苗一样,整个人就像是有了烟火气一样。
冯进、程元河和项穹正站在一旁,看到易怀歌抱拳行礼道:“将军。”
易怀歌将肩上的披风解了,紧跟其后的易长风立刻走上前将披风拿在了手上,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李胥也站起身,眸子闪着写光亮看着易怀歌,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柔和:“将军,您来了。”
庄泽年有些唏嘘地看着李胥,自从李胥到了这里之后,就像是一块冰块一样,说话都是冷冷的,根本连个表情都懒得施舍给别人,这易怀歌一来,庄泽年就有种万年不变的冰雪缓慢融化了的错觉。
易怀歌将李胥上上下下看了看,赞叹道:“你还真是脱胎换骨啊,也就一年没变,我都差点不敢认了,不错不错,这次又是你来押送粮草过来吗?”
李胥摇摇头,道:“不,我本来是京城中防卫军的副将,此番是过来给圣上传召的,顺便押送粮草罢了。”
易怀歌“啧啧”两声:“一年时间,都变成了副将了,小子,可以啊,前途无量。”
李胥难得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道:“运气罢了,和将军比还差得远。”
一年不到的时间,从一个小小的押运官变成了京城中防卫军的副将,这根本不可能说是运气问题了,如果他自己不努力的话,就算是再好的运气,也不可能在一年时间爬到如今这个位置。
易怀歌越想越觉得欣慰,李胥之前那副杀了个人都害怕得要死的怂样子就像是昨天的事情一样,如今看到他这么一副冷静至极的模样,差点有些不适应。
李胥道:“皇上下召……”
他说了前面几个字,除了不良于行的庄泽年,其他人都本能地要下跪接旨,不过易怀歌见到李胥正开心着,哪里还会管皇上下召了什么东西,毫不在意,道:“别管他下召什么,现在当务之急就是为你接风洗尘,冯进,你去吩咐人准备一下,晚上咱们聚一下。李胥,来来来,走,我带你出去随便走走。”
众人:“……”
众人的膝盖还没弯下去,顿时又想给易怀歌跪了——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如此蔑视皇上诏令的,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无语,还是该告知易怀歌的做法不对了。
易怀歌才懒得理他们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朝李胥打了个响指,率先走出了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