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怀歌刚到了大帐之后,腿一软险些摔倒,被莫剪衣一把扶住了。
她只是出去说了两句话,整个人就像是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被莫剪衣扶着坐在了榻上。
莫剪衣皱眉道:“你说好好的你跑出去做什么?就这么着急见那庄泽宇啊?”
易怀歌急喘了几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在否认什么,她低声道:“我真是受够了这副身体。”
莫剪衣嗤笑一声,按着她的肩膀将她的衣服脱掉半边,将一只手伸在外面,然后用一旁的药酒擦了擦,很快,白皙的皮肤上便传来一股火辣辣的触感。
易怀歌“嘶”了一声,继续道:“自从中了这个毒,我这身体就没好受过,真是烦死我了,我往日里……嘶……慢点慢点,有点疼——我往日里最讨厌那种弱不禁风的人,没想到我现在竟然变成了这种,连走个路都站不稳……”
莫剪衣用药酒擦了两遍,没好气道:“少啰嗦了,将毒解了再抱怨吧。”
易怀歌满脸都是冷汗,没有再抱怨,任由自己昏昏沉沉地睡去,将身体交给莫剪衣来摆弄。
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日上三竿了,整个房间里都是浓浓的药味,她手腕处已经重新包扎好了,只有一点点微痛,不太碍事。
易怀歌撑着身体从床上下来,发现那污血去除了之后,身体轻便了许多,只是手脚还有些发软,她将衣服换上,正要出门看看,门突然被人打开,莫剪衣端着药从外面走来,看到她微微挑眉:“醒了?身体怎么样了,好受些了吗?”
易怀歌点了点头,看着她手里的药,眉头一皱,本能地想要抗拒,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吃药根本不会好那么快,只好接过来一饮而尽,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
莫剪衣将他乱糟糟的长发理了理,梳了个发髻,漫不经心道:“庄泽宇一早是从庄泽年大帐里出来的,我看到他脸色似乎有些不太好,你知道他们两兄弟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怎么看着好像有些不和?”
易怀歌往嘴里塞蜜饯的动作一顿,含糊道:“是有一些吧,不过泽宇会自己处理好这件事情的,我们不用为他担心。”
莫剪衣闻言险些将易怀歌头发拽掉下来几根,她怒气冲冲道:“我才没有担心他!”
易怀歌疼得“嘶”了一声,抱着头,道:“好好好,没担心他没担心他,你能别拽我头发吗?疼死了。”
莫剪衣这才不情不愿地继续梳头发,脸上满满的不开心。
两人收拾好了之后又用了些饭,易怀歌这才恢复了些力气,披着厚厚的斗篷,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雨已经停了,太阳当空,天朗气清。
易怀歌好几天没见到太阳的,被暖阳照在身上,惬意地叹了一口气。
莫剪衣道:“你就应该好好出来散散心,不要总是窝在房里,这样也对身体有些益处。”
易怀歌无奈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两人正说着,一旁传来一阵轮椅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易怀歌一回头,就看到陆军师将庄泽年推着朝他们过来。
易怀歌微微挑眉,看着庄泽年苍白的脸色带着些忧色,道:“怎么了?”
庄泽年微微弯了弯腰算是行礼:“见过将军——没什么事儿,将军好些了吗,我听说昨日你连床都下不来。”
易怀歌道:“那个小兔崽子敢造谣?你给我说,我去演武场把他揍一顿。”
庄泽年顿时失笑,正要说什么,一旁新扎好的大帐中走出来一个人,顿时将他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
庄泽宇目不斜视地走过来,看了看易怀歌,毫不客气地将她未系好的衣领重新理了理,冷淡的数落道:“连衣服都不会穿吗?”
莫剪衣一把拍掉他的手,冷冷道:“男女授受不亲,庄将军,您管的未免太宽了点,有些逾越了吧。”
庄泽宇只是不喜欢别人衣冠不整的样子,去整理也只是本能作祟罢了,但是听到莫剪衣这么一说,顿时有些郝然,只好摸了摸鼻子,没再说什么。
易怀歌没有管两人的争锋相对,她看了看天气,道:“今日天气正好,左右也没有什么大事要忙,我们去演武场旁边的空地聚一聚,喝喝酒叙叙旧吧。”
一听到喝酒,莫剪衣顿时炸了:“你还想喝酒?!”
易怀歌连忙道:“只是这么说罢了,不会真的喝的,别……别这么看我啊,成成成,他们喝酒我喝药,行了吧?“
莫剪衣这才放过了她。
很快,演武场旁边的草地上便被人铺了一张巨大的油毡布,上面放了几个小木案,一副春游的架势。
忙得天昏地暗的冯进和程元河听到了他们的动静之后,顿时嫉妒的眼睛发红,但是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任劳任怨地继续忙事情。
庄泽年让人送来了一堆吃食放在小案上,几人盘腿坐在地上,开始胡乱闲聊。
易怀歌和庄泽宇一年多没见,自然是有很多话要说,所以两人的座位离得比较近,庄泽宇小案上只放了一坛酒和一个小酒杯,而易怀歌小案上却放满了蜜饯糕点,还有一碗黑乎乎的药。
莫剪衣不想和庄泽宇说话,离他们远远的,和庄泽年在一起也没有其他话说,只好开始询问他双腿的伤的具体情况,气氛也还算和睦。
庄泽宇道:“将军走后没多久,京城中便来了旨意,将我提为北大军三军主帅,托付帅印,与此同时也送来了一个新的监军。”
易怀歌自来不喜欢监军,皇帝送来几个她杀几个,十分狂妄,偏偏皇上又奈何不了她,所以她在北大军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监军敢来,而她走了之后,皇帝便没了顾忌,赶忙将监军送来,可见对易怀歌旧部还是不太放心。
易怀歌也知道皇上忌惮她的心思,嗤笑了一声,捏了个蜜饯放在嘴里,嚼了两下便咽下去了,她道:“他早就想做这件事情了,只不过因为当时我行事太过放肆,所以他不敢。”
易怀歌的这个“不敢”将庄泽宇吓了一跳,不过还好这么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了易怀歌的胆大妄为,也只是轻笑一声,道:“看来皇上忌惮你,并不是没有道理。”
“然后呢?”
庄泽宇继续道:“我没你这么大胆子,自然不敢对那监军动什么手脚,只是约束了手下让他们不要胡作非为,平白落了人口实,也算是平和度过了一年。”
虽然烈阳当空,但是天气还是有些微冷,易长风熬出来的药很快就被风吹得有些凉了,易怀歌端起来,轻轻吹了两下,便小口小口喝了下去,因为习惯了,脸上也没有见到难受,她道:“所以,此次你过来,是皇上让你过来支援西北军,夺下南锦了?”
庄泽宇叹了一口气,道:“将军果然料事如神。”
易怀歌轻笑了一声,道:“好歹我们也是同胞所生,若是我再猜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思,大概可能是因为我的命数到了头。”
庄泽年道:“那将军打算如何做?”
“自然是要打。”易怀歌舔了舔唇边的药渍,柔声道,“这一次我平白栽了这么大个跟头,自然是要讨回来啊,我不能攻打坑我的京城,当然是要将刀口对向外人了。”
庄泽宇点点头:“南锦这一次确实太嚣张了,以为以人数便能取胜。”
易怀歌无意再提起这个,转移了个话题,道:“你和泽年怎么样了?我听说你昨晚是和他挤在大帐里凑合的,怎么,你和他说开了吗?”
庄泽宇一愣,接着有些恼怒:“说……说开什么?我们有哪里需要说开吗?”
易怀歌奇怪地看着他:“可是有一年中秋,你没有收到家信的时候……”
庄泽宇立刻道:“不要提家信!”
他有些恼羞成怒,声音没有控制住有些大,话音刚落,一旁正在和莫剪衣说话的庄泽年就有些诧异地看向他,满脸都是疑惑。
庄泽宇有些狼狈地将头转回来,将面前的酒坛抓起急促喝了几口烈酒,冷静了片刻才有气无力道:“将军,别说了……”
易怀歌一直在旁边手指撑着下颌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看到他这一系列的举动,眸中荡漾开了丝丝笑意,她压低声音轻声道:“你该不会还在闹别扭吧?”
庄泽宇头也不抬,飞快回答道:“我没有。”
易怀歌笑道:“那你们昨天晚上说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庄泽宇回想了一下昨晚两人见了面之后说的那几句话,脸色都有些白了,他思考了一会,还是没忍住,将身体挪了挪,靠易怀歌近了些,凑近易怀歌耳畔,压低声音,道:“昨晚,他一见面就唤我将军。”
易怀歌也明白庄泽年也是个别扭性子,这两兄弟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别扭,旁人一眼都能瞧出来的事情,偏偏两个人却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毛病,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