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莫剪衣听到她要讲故事,脸都黑了,还没等冯进欢天喜地,就冷冷道:“讲什么故事,你病好了?”
易怀歌顿时蔫了,冯进瞧见莫神医发话,也不敢再多停留,一溜烟跑了。
易怀歌的大帐中布置和之前无二,只是直接填了张桌子和木柜子来给莫剪衣用,就连榻上的被子也多了一床。
莫剪衣将自己的一堆瓶瓶罐罐放在了桌子上,想了想,又让人进来帮她拉了个帘子隔绝开。
易怀歌东西比较少,很快收拾完,坐在中间的凳子上好奇地看着她摆弄:“这是在做什么?”
莫剪衣道:“我磨药的时候你还是不要看比较好,要不然那些药你可能就喝不下去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易怀歌就开始胡思乱想自己每日入口的那气味难闻黑乎乎的药到底是用什么熬制的了,她面有菜色:“你可别加其他别的东西啊,不过话说回来,解毒有你这么解的吗?”
莫剪衣在帘子里四处摆弄,含糊道:“你中的也不是普通的毒啊——哎,你把包裹里那个红色绳子给我扔过来。”
易怀歌“哦”了一声,将绳子隔空甩过去后,又道:“那到底还要喝多久?我现在都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药味,都要把我自己熏死了。”
“啧。”莫剪衣有些不耐烦,“你别管了,把一切交给我就好了——庄泽宇?!庄泽宇死哪里去了,我让他给我送个木板来,怎么就这么麻烦?庄泽宇!“
很快,庄泽宇就有些无奈地掀帘而入,手中还拎了个精致的木楔子,他扬起手,道:“给你,方才别人送来的我看着有些粗糙,所以我用匕首把上面削了一下,免得伤了你的手。”
帘子后面哼唧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了。
庄泽宇将手里的东西送出去之后,一转头就看到了易怀歌正手撑着下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庄泽宇顿时有一种被她看穿了心事的错觉,他强装镇定打了声招呼,转身就走。
易怀歌直接笑出了声。
莫剪衣道:“你在笑什么?”
易怀歌看着庄泽宇似乎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漫不经心道:“我只是觉得,之前我好像错了。”
莫剪衣不明所以:“什么错了?你在说什么?”
易怀歌道:“没什么。”
她原本也一直以为庄泽宇那厮整日里整蛊莫剪衣,是为了自己某种恶趣味,但是几年不见,现在看来,似乎真的不是这样。
庄泽宇这看起来八面威风,沉稳淡漠的人,似乎真的对莫剪衣……
果然如易怀歌所料,吃完晚饭,易怀歌还是如愿在篝火旁和其他人谈天——代价便是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并且对莫剪衣再三保证不会脱衣服,这才被允许出大帐。
庄泽宇不喜和人聚在一起谈天,他在军中威严极深,若是他在场的话,所有人大概都要拘谨的要死,连笑都不敢笑。
他披着薄披风,面如沉水地从一众将士面前走过,十分有威严地在整个大营转了一圈,然后趁所有人不注意,身形猛然闪到了易怀歌的大帐中,三下两下将打开的门帘甩下,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还没转身,一旁莫剪衣的声音就幽幽传来:“庄将军,大半夜的,您做贼呢?”
庄泽宇立刻转身,便瞧见莫剪衣正坐在大帐中央的椅子上,手中捧着一本医书,正在对着灯漫不经心翻着,她大概是刚沐浴过,垂在背后的头发还是湿淋淋的,看着有种异样的平和。
庄泽宇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莫剪衣没得到回答,顿时有些不耐烦地拍了拍手中的书,道:“你到底来这儿干嘛的?说话!”
庄泽宇干咳了一声,这才磨磨蹭蹭走到了莫剪衣身边,明知故问道:“你……你在做什么?”
莫剪衣顿时像是傻子一样看着他,半天才道:“你真的没事儿吧?怎么今天终于说人话了?需要我给你开点治脑子的药吗?”
庄泽宇:“……”
往日两人只要一见面,必定针锋相对唇枪舌战,但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莫剪衣的错觉,总感觉庄泽宇有些奇怪,她都这么讽刺了,庄泽宇竟然没有丝毫反应,要是放在平日里他早就反嘲讽回来了,哪里还会让她这么欢快地蹦跶。
莫剪衣一时间沉默了下来,看着庄泽宇的表情有些微妙,她迟疑片刻,才将自己脸上的怒意和嘲讽收的一干二净,小心翼翼道:“那什么……庄将军,您该不会……是中了什么剧毒吧?”
要不然怎么一副命不久矣的反应?
庄泽宇又沉默了,低着头和坐着的莫剪衣对视片刻,才轻轻将手从背后的披风遮挡下伸出来,顿时,一股淡淡的清香味扑面而来,莫剪衣顿时被一捧细碎的扑了满脸。
莫剪衣愕然看着面前一碰五颜六色的话,脸上的震惊挡都挡不住。
庄泽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捧着那束花的手如同磐石般稳得不行,他看着莫剪衣脸上的惊骇,低声道:“今日你不是说让我采来吗?”
莫剪衣满脸茫然。
庄泽宇又道:“现在我采来了,你愿意收吗?”
莫剪衣大概是被吓住了,愣了半天,才呆呆地伸出手,本能地接住这束迷人眼的野花,无意识地开口道:“谢谢。”
庄泽宇:“……”
庄泽宇一时间有些弄不明白她这个“谢谢”到底是什么意思,站在原地,和依然没有反应过来的莫剪衣对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说:“那我先走了。”
莫剪衣本能道:“不送。”
庄泽宇:“……”
庄泽宇有些火大地走出了大帐,走了几步似乎又有些不甘心,回头眸光沉沉地看着背后灯火通明的大帐,愣了片刻才离开了。
有些生气。
庄泽宇心想。
不过气了半天之后,他又开始胡思乱想,莫剪衣那个反应,到底是懂自己的意思还是没懂啊?如果懂了的话,为什么要说谢谢,难道不应该回应自己吗?如果没懂的话,她又为什么接自己的花……
也不对啊,我都说的这么明确了,我只给自家夫人摘花,她也听到了,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
是拒绝吗?
七尺男儿庄泽宇活了这么多年,就算是百炼成仙也没有丝毫动容,运筹帷幄,杀伐果决,但是此时却因为莫剪衣而陷入了自我否定又理性肯定,最后再否定的恶性循环里。
庄泽宇回去自己大帐的时候,还在想着:“她到底懂没懂啊?”
易怀歌和西北大营以及北大军的一些旧部絮絮叨叨了一晚上,直到夜半时分才意犹未尽地回去了,让她觉得诧异的是,自己明明过了莫剪衣定的时间才回去,莫神医竟然也没有出来把她拖回去。
易怀歌裹着披风,小心翼翼掀开大帐的帘子往里面瞧了瞧,发现莫剪衣依然坐在桌子边,手中还拿着一本医书,只是神色似乎有些呆愣。
易怀歌觉得有些奇怪,她干咳一声,掀帘而入,笑吟吟道:“啊哈哈哈,不好意思啊,谈得太开心了,一下子忘了时间,现在什么时辰了来着?”
她明知故问,而奇怪的是,莫剪衣似乎被她的话惊醒了一般,“啊”了一声,道:“你回来了?”
易怀歌坐了下来,视线往她手中的书看了一眼,发现书竟然是倒着的,她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你怎么了?刚才有谁来过?”
看医书不至于把自己看发呆吧?
莫剪衣闻言,脸庞顿时有些赧然,她胡乱将书放上,欲盖弥彰地摇摇头,站起身道:“没谁来过,好了,别愣着了,快去睡觉。”
易怀歌“哦?”了一声,危险地眯起了眸子:“真的吗?”
莫剪衣掀开大帐中的布帘,将医书放在了里面,又从那小柜子上拿出来了一片药香,用火点燃放在了小香炉里,轻声道:“别问了,快睡觉,明日又要解毒了,你好好养精蓄锐。”
易怀歌没再追问,将自己收拾了一番,便滚到了床上。
莫剪衣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红晕,仔细看之下,还能发现她耳根也有些发红。
易怀歌迟疑道:“你……”
莫剪衣顿时暴躁道:“都说了没什么了,你怎么还一直问问问!”
易怀歌顿时有些无辜:“我只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帮泽年医治腿而已,天地良心啊,你觉得我是那种非要追根究底的人吗?”
莫剪衣顿时连更红了,直接翻了个身不再对着易怀歌了,她闷声道:“等到你五次放完毒后,我便有时间去给他医治了,他之前受伤伤了身体底子,若是想要完全康复怕是需要花些时间和精力了,最重要的是看他自己是否有这份毅力了——啧,这灯光晃得我眼睛疼,把灯灭了。”
易怀歌头也不回地反手一掌,掌风直接将不远处桌子上的烛火熄灭了。
易怀歌道:“放心吧,庄泽年性子十分坚毅,就算天底下所有人都没毅力,他都不可能没有的,毕竟,他是自小在庄泽宇身边长大的,自然是随了兄长的性子。”
莫剪衣:“……”
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提到那个登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