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鞭接着一鞭抽在段骄阳的身上,她咬紧牙关,对旁边衙役的指指点点好像恍若未闻,身上的疼痛似乎并不能够转移她心口上的道道伤疤,脑子里面满是段玉瑾说的那番劝她成婚的话。
劝?不对,不是劝,哥哥那个语气明明是圣旨。
只要碰到跟碧玺有半点关系的事情,段玉瑾就会格外在乎一点,这次她只不过被段玉瑾发现在他藏匿青漪的密室中就被他命令来警示堂领罚。
一百戒鞭啊,寻常妖精三十戒鞭就会昏过去,他真能眼睁睁看着身受内伤的自己来领这一百戒鞭。
瑾哥哥对碧玺的感情从未减过半分,否则也不会日日去酒窖取桑落酒。
那么,她段骄阳陪伴这么多年算什么?妹妹吗?她不甘心处在这个位置上面对段玉瑾。
如果碧玺消失?
对,只要碧玺消失,那么她一定可以取而代之段玉瑾心内的位置。
段骄阳的下颌紧紧贴在长凳上,上牙齿死死压在下牙齿上面,她不想让警示堂的妖差看见自己失魂落魄哭喊的模样,她一向高傲,怎么能让别人见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九八。”
“九九。”
“一百。”
厉安用衣袖擦擦额头上冒出的茂密的汗珠,恭恭敬敬弯下腰问段骄阳,“公主,您这是何苦呢?我们装装样子也就得了,妖王陛下那么疼你也不会深究,你非要我们打得这么厉害,你看看这皮开肉绽的。”
“滚开,你懂什么?!”你什么也不懂,我以为他会来救我的,就算还在怒头上不会亲自来,至少也会派个贴身侍从来喊停。
因为从第一板开始,我就存了这样的心思,可是,到第一百板落下才死了这条心。
段骄阳从长凳上爬起来,结果因为后背的疼痛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厉安见状赶忙跪下来想要扶她起来,被段骄阳狠狠推开,“别碰我,你这身份不配贴近我的千金之躯。”
“是是是,下官不配碰。”厉安赶忙退到一边,心里对段骄阳不禁升起鄙夷,又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要不是占着个跟妖王有血缘关系,谁稀罕搭理,她对妖王那些龌龊的心思还真以为人人都看不出来。
不过心里是这么想,厉安的脸上还是呈现出来对段骄阳的畏惧,嘴里说的话也依旧是谦卑万分,“公主,要不我去您的宫殿把您的侍婢喊来。”
厉安话毕,一个悦耳的声音便从前院传来,“公主,公主。”
厉安拧头去看,扎着双丫髻的小丫鬟迅速跑到内殿,跪在段骄阳面前,捂着嘴巴,双目含泪看着段骄阳后背这一身伤,“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奴婢听闻您自己来警示堂领罚就赶紧跑过来,这是谁呀,下手这么重,万一落疤可怎么办?”
“是,是,是我。”厉安看着这小丫鬟怒瞪过来,当下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道。
小丫鬟正要站起来给厉安一点颜色看看,段骄阳喊住了她,“阿细,不管厉安的事儿,是我让他打得重些的。”
“公主,您这是做什么,平白无故来请什么罚?”阿细的眼睛里面雾气更浓,蹲在地上把段骄阳扶起来,然后把带来的外袍披到她的身上,又把外袍的领口拢了拢。
前日段骄阳回来带着一身内伤,疗了一个晚上的伤依旧不见有任何好转,接着段骄阳说去找妖王陛下要一些甘霖露,怎么最后变成趴在警示堂的长凳上挨板子了?
“回宫。”段骄阳轻轻在阿细的耳边说一句。
她有气无力的样子让阿细的心又揪了几分,狠狠地瞪了厉安一眼,“都怪你。”
瞅着段骄阳被阿细搀扶的背影,这一主一仆着实让厉安有些心浮气躁。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明明我就在这儿休息休息,一个公主跑来要自动领鞭子,还必须让我打重点儿,一个小丫鬟跑来说我让我等着。”
刚才鞭打段骄阳的两位妖差也是满头大汗,看厉安这不停跺脚的样子也不敢上前。
厉安怒视他们一眼,“都怪你们,人公主说打重点你就打重点啊,你以为她跟你们一样吃糟糠长大的呀,人家锦衣玉食,那细皮嫩肉的一打就开。”
“大人,这,这也不能怪我们啊。”妖差低下头,小声地反驳。
“就怪你们,”厉安上前狠狠踢了那位还嘴的妖差一腿,“我不怪你们,难道去怪骄阳公主吗?”
。
段骄阳回到自己的寝宫之后便老老实实趴在床上,阿细早已吩咐侍婢去唤妖医。
现下无人,阿细轻轻揭开段骄阳披在身上的外袍,泪眼朦胧看着被鲜血染红的白裙,“公主,您为何要这样对自己?”
“哥哥让我去领罚,我若是不去,他该生气了。”段骄阳把头撇在身体一边,“他的命令我什么时候不听过?”
“您犯了什么错啊?妖王陛下竟然这样严惩您,奴婢一直以为陛下对您宽厚是因为您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知道您有内伤还这样狠心惩罚您,不是亲自送您去阎罗殿吗?”阿细替段骄阳不屈道。
段骄阳听到阿细这番话却是厉声呵斥她,“闭嘴,你的身份也配在我面前编排哥哥的是非吗?”
“公主,”阿细赶紧跪在地上,嘴里却是还依旧自说自话,“就算您今天打死奴婢,奴婢也要说,妖王陛下这次真的是太过分了,您好歹也是妖界唯一的公主,现在满妖界都在疯传您失了妖王陛下的恩宠,甚至,甚至。”
段骄阳看阿细这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由问道,“甚至什么?”
“甚至,”阿细的眼球不停乱转,“满大街传言说您跟段玉瑾是亲兄妹却还违背纲常伦理,您区区一个妖界的公主不停向妖王献媚却还是得不到妖王的一丝眷顾,是因为,是因为您连碧玺仙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过。”
“碧玺,”段骄阳把指甲嵌入手心之中,“又是她,她就是个祸害。”
。
此刻在家正坐在床上癔症的李无愁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而她身侧的顾吝辞则是睁开眼,瞧着李无愁把手指放在鼻下来回摩擦的动作笑起来,“感冒了吧。”
“不可能呀,这几天入秋,我听你的话每天都穿的很厚实,怎么还会感冒,”李无愁眯起眼睛,左手轻轻揪住顾吝辞的耳朵,“人界说有人说你坏话的时候也会打喷嚏,说,你刚才是不是在腹诽我呢?”
“我哪敢啊?”顾吝辞把李无愁一把拉过来,好好藏在自己的怀里,“你这么厉害,我可不敢在心里说你坏话。”
“我有多厉害,比你还厉害吗?”李无愁从被子里钻出来,认真地问顾吝辞。
“比我厉害,比天界的天君还厉害。”顾吝辞伸出手指轻轻刮刮李无愁俊秀的小鼻梁。
她可不比天君还厉害,他为了她能连天君都断了联系,那是嘚多厉害才能让他做出如此决定。
“那我这么厉害,下次你跟刘无极去妖界的时候必须带上我。”李无愁狡黠一笑,眼里全是得逞的洋洋得意。
“带你,”顾吝辞枕在枕头上,认真地看着李无愁这幅小人得志的样子,“不过你干嘛非要去妖界,以前有单子巴不得全部丢给我,可是从柳让开始你就每个单子都亲力亲为,我又不要你的赏金。”
“因为我觉得这个单子肯能跟我丢失的那段记忆有莫大的关系。”李无愁实话实说,她不想每天面对顾吝辞的时候还猜来猜去,既然顾吝辞问她,她也好告诉他自己的想法。
“有恢复记忆的征兆吗?”顾吝辞正在缠绕李无愁头发的手指扯了一下,李无愁感觉到头皮一疼不禁滋了一声,可是顾吝辞依旧那副无所谓的语气接着问道,“你对五百年前的那段记忆,很期待吗?”
“不期待,”李无愁回答道,“既然选择忘记,那么只能说明那段记忆有多么的不堪,可是我不想像现在这样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这混沌还有没有我的亲人,就好像《西游记》里面凭空从石头缝儿里面蹦出来的孙猴子一样。”
“我知道,”顾吝辞的眼睛盯着指尖的那缕属于李无愁的头发,眼神开始有些涣散,“这么多年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你的性情我都了解。”
“我有记忆以来见到的第一眼就是你,虽然不知道你是否晓得我的那段记忆发生了什么,可是我们随遇而安就好,我不刻意恢复记忆,你也不必刻意挡着我恢复记忆的那些苗头儿,”李无愁重新钻进顾吝辞的怀抱,“你只需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我是你的李无愁,你是我的顾吝辞,你陪在我身边五百年的每时每刻我都记得,知道了同你在一起这么快乐,那么说什么都休想我会放开。”
顾吝辞想到自己那日同冥灭说的也是同样的话,不禁勾起嘴唇,“好,你不要放开我。”
就算你要放开,我也不会松手的。
同样是那句,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