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殊离开空闻房间时已是接近凌晨，她直接拐到厨房，苗神医正抱着昏迷的无昼，几殊赶忙上前问他，“无昼怎么了？”
“我去换个衣服的空当儿，她把药汤煎坏了，我不过说了她几句，她竟然自己跑到庭院用浑身花力生长出来一株新的无昼花，我刚给她输送一些修为，正准备送她回房吃上几颗我的百消丹。”苗神医说。
“好，那苗叔叔你赶快送无昼回房吧。”
“你在这儿等会我，我很快回来。”
言罢，苗神医抱起无昼急匆匆离开，不待多久，便再次来到寺院的厨房，几殊果然坐在厨房门口的长廊上，手里攥着无昼花的花枝，见苗神医过来，嘴角含笑，“苗叔叔，你来了。”
“你早就知道我会回来的是不是？”苗神医接过几殊递来的无昼花，视药材如命的他现在握着珍贵的无昼花却像沾了烫手的山芋，“无昼一发脾气栽出来的这株无昼花差点要了她的小命，还费了我几十年的修为。”
“她现在好些了吗？”几殊问苗神医。
苗神医点点头，“好多了，我留在这里煎药，你不懂医理也帮不上什么忙，回去歇息吧。”
“好，”几殊站起来，刚踏出厨房的长廊，想起什么便回头问苗神医，“苗叔叔，遇见了喜欢的女孩子就放下自己的尊严去追吧，你长那么好看，她肯定会喜欢的。”
“哼，”苗神医往厨房内走去，却是往几殊的方向用妖术施了一个剑术，几殊躲开，耳边却是回响着苗神医的后半句，“小几殊你长得同样好看，还是先关心关心你的空闻小和尚吧，你可是先任妖王钦点给现任妖王段玉瑾的妖后，要是让你那忠于王室的父亲知道你竟然钟情于一个人界的小和尚，肯定打断你的俩条狗腿，比起我这个孤家寡人，你这个拖家带口还有婚约的条条框框太多了。”
几殊撇撇嘴，自己好心劝劝苗叔叔要把握住那个无昼小萝莉，他竟然反将一军来教育自己。
不过，自己跟空闻连八字还没有一撇，且不说自家父亲跟婚约，只空闻身上的那袭灰袍，她可能就突破不了。
‘嘀嘀—’，在几殊愣神的空当儿，司空道人的传音术又出现在眼前，几殊直接接通，司空一看见几殊便怒气中发，“在哪？回不回来？那次在山上怎么突然失踪了？几乎整个师门的弟子都去山上找你俩天俩夜都没有一点消息，现在看你好生生的好像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没有，父亲，我知道错了，”几殊见司空脸上的怒气，便直接耍起赖，想跟往常一样嬉皮笑脸糊弄过去，然而她脸上让一众男妖精看傻眼的笑容在自家父亲的眼里只能证明她的顽劣。
司空依旧紧绷着一张成熟的俊脸，铁面无私地告诉几殊，“明天滚回来，回不来以后就不用回来了。”
给几殊下完‘圣旨’，便利落取消传音术，几殊站在风中独自凌乱。
明天？不可能，自己总得跟空闻把那八字撇一下再回去啊，好不容易偷溜下山一次，既没有吃到人界的美食，也没有喝到人界的美酒，总得让她抱一下人界的美男吧，否则自己被莲青蛇咬的那一口岂不是亏大发了？
打定主意铁下心此次要逆着自家父亲来，几殊回到自己房间便安心躺下，什么回师门之后的重罚或者什么父亲窜天的怒气都可以暂且放一放，如今什么都没有自己眼前的空闻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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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色刚开始蒙蒙亮，太阳都没有来得及在山头冒个泡儿，空闻便被焦急的空旧喊醒，“空闻师兄，空闻师兄，快起身。”
空闻见空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门口，赶紧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怎么了？寺院出什么事了吗？”
“不好了，苗神医把煎好的药汤给师傅喝下去，本来住持已经转醒，看起来气色也是恢复不少，却是在一刻钟前突然吐血，我离住持的禅房最近，苗神医便派我来喊你，说师傅现在要见你。”空旧扶着门框，一边喘气一边告诉空闻。
空闻一听住持吐血，顾不得整理身上歪七扭八的衣服，直接冲出庭院，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往住持禅房所在的庭院飞奔而去。
怎会？苗神医说了，无昼花是住持这病的额药引，只要有了无昼花，这病便有七成几率可以医好。
而且，不是刚喝下汤药便好转了吗？怎么会突然恶化？
住持方丈那么善良的人不应该这么早去往极乐世界，他才刚刚五十岁，怎么能被病痛夺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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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空闻推开住持禅房的大门，脚下一步一颤走到住持的床榻前，苗神医见空闻过来，便站起身给他让路，“对不起，空闻，我尽力了，这几天一直用药丸吊着最后一口气，感觉有了无昼花，以我的医术，七成把握应该没有意外，可是偏偏结果是那留下的三分不好的，住持喝下汤药以后稍有好转，我以为调理调理便能一如往日，结果只是回光返照。”
说罢，端起床榻旁侧盛满血水的铜盆，走出禅房，给他们二人独处的空间。
苗神医走后，空闻‘扑通—’一声跪在住持的床榻前，把头深深埋进双腿里，“对不起，住持方丈，空闻让您失望了。”
住持伸出瘦骨嶙峋的右手摸摸空闻的头，“没有，你没有错，这是老衲的命数，佛祖既然让老衲挨不这关，肯定是觉得老衲深得佛心，让老衲提前去往西方极乐世界了。”
“都怪弟子没有能力，”空闻把双手放在头部俩侧，无力地趴在地板上，“要是可以早几日取得无昼花，可能结果就不是这个样子的，住持方丈，你不要走好不好？空闻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以后练功再也不偷懒了，往后夜夜抄经书好不好？”
“空闻，事事皆有天命，”住持轻手拍拍空闻的肩膀，“在圆寂之前把你叫过来只是想要把这个我辛辛苦苦维持多年的凌云寺交给你。”
“住持。”空闻抬起头，住持依旧满眼慈爱地看着他。
“你是我精心培养的下任住持接班人，我凌云寺虽说香火旺盛，但是寺院的僧人大多都各有各的心思，只有你心无旁骛潜心向佛，你打小便伶俐，我把凌云寺交给你也放心不少，这才能安心去西方见佛祖。”住持方丈说着，从头下的枕头底处掏出象征住持身份的玉扳指，放到空闻的手里，“你年纪尚轻，幸好我凌云寺一直以来也平安无事，各个部门的执掌也都尽职尽责，你若是有疑惑不可自解便放心向他们虚心请教。”
“知道了，住持。”空闻手心攥着玉扳指，毕恭毕敬重新跪倒在床榻的旁侧，住持见空闻接下便安然躺回枕头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眼睛闭上，这一闭，便再也没有睁开。
几殊跟苗神医还有寺院的僧人几乎全部聚齐在这个庭院，僧人们跪拜在禅房的门前，一直从庭院内排列到庭院外，整整齐齐构成一副盛景，几殊与苗神医则站在庭院的边缘，苗神医低着头心里满是对自己一身百年医术竟对自己恩人无可奈何的愧疚感，而几殊则是忧心忡忡关注着禅房的大门，空闻那日夜深对她诉说的入寺之后的事情她都记得，半句不离住持方丈的交谈让几殊于那时便知道现在在禅房内的住持方丈对空闻来说有多重要。
‘吱呀—’，禅房的大门被空闻打开，僧人们齐刷刷抬头仰视着空闻，在看到空闻手指上佩戴着的掌门戒指，便又是整齐低下头，同时说出一句话，“住持方丈。”
“鸣钟吧。”空闻抬眼，迷惘地看了眼遍地的僧人，等负责鸣钟的声音起身后，空闻视线一转，便看见站在庭院门口的几殊。
一僧一妖便这么隔着距离对视着，几殊眼里的痛苦，空闻眼里的踌躇，似乎都在告诉对面现在近在咫尺且远在天涯的人心中所想。
苗神医看看几殊，又顺着几殊的目光看向禅房门后那个挺拔的身影。
天意弄人是吗？可是天意何时也放过妖精？若是住持活在世上，说不定日子长了，空闻便也就还了俗，跟几殊说不定可以有个好一点的结果。
可是现在不过数日，几殊个空闻刚冒出嫩芽，连树枝都还没有长出，就被扼杀在空闻的那枚住持扳指上。
“申夷叔叔，”无昼一睁眼不见苗神医在屋内，快把整个寺院逛了个遍，这才在住持的庭院里找到申夷叔叔跟小妖精姐姐，看着这跪满整个庭院的光头小哥哥，感受着整个庭院散发的紧张气氛，无昼自然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轻轻在苗神医的耳朵问道，“申夷叔叔，这是怎么了？大家都怪怪的。”
“嘘，”苗神医指指禅房的大门，扭头看向一脸无知的无昼，“有一位很善良很善良的叔叔去一个很美的地方，我们再也看不见他了，所以大家都在跟他道别。”
“很美的地方？无昼可以去么？”无昼度过了漫长的生命，在她的身边这么几百年只有莲青叔叔这么一条蛇陪伴着自己，所以不曾经历过生离死别，对生死也没有任何概念，只是苗神医口中那句‘很美的地方’吸引了她。
“你可能要很久很久才可以去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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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第一声钟声响起，空闻跟几殊仍自对视着。
‘咚—’，第二声钟声响起，空闻低下头，几殊仍然看着他。
‘咚—’，第三声钟声响彻天际，几殊扭过身，面对一直关注着他们的苗神医。
“苗叔叔，我想要在人界再待一段时日。”
“多久？”
“他今年二十有三，那我便在人界再待七十年。”
“他一日活在这世上，我便在人界待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