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无秋抱着几殊走后,偌大的荆家前院只剩下荆父跟荆一棋俩个人。
还有地上倒在血泊的刘思弦。
荆一棋走到刘思弦的面前,推推她,“喂,你起来呀,别装死。”
“你起来呀,你能吸走她的生命量肯定知道应该怎么给她续命对不对?”
“我求求你,起来呀。”
“我欠她的已经那么多了,你怎么还让我欠她?”
“你快点起来告诉我怎么给她续命好不好?我只想跟她平平淡淡在一起,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她跟以前一样陪在我身边就好。”
“一棋,一棋,”荆父见荆一棋这痴狂的样子,赶忙跑到他身边,想要把他拉起来,结果荆一棋的双腿好像钉在地上一样,任荆父拉扯的气喘吁吁仍是不懂分毫,“荆一棋,你给我起来,你看看你为了一个女妖精成什么样子了?!”
“父亲,”荆一棋抬头看向荆父,眼里的冷漠是荆父从未见过的,“她不是普通的女妖精,她是我的爱人,她的肚子里怀的是你老荆家的孙子,她等了我三百年,本来寿命绵绵,结果就是为了跟我在一起整的她现在只剩三个月的生命量。”
“父亲,三个月啊,九十天,她每日能感受到肚子里孩子一点点成长,却又要承受着必须带着孩子一起前往西天世界的事实。”
“父亲,她想成为妖的吗?她的父亲母亲,她的祖祖辈辈都是妖精,你让她怎么办?”
“难道成为妖精,天生便该死吗?”这句话,荆一棋嘶吼完,便再也承担不了心里的绝望,趴在地面上嚎哭起来,“如果妖精天生便该死,如果我荆一棋注定妖爱上该死的妖精,你干嘛要生下我这个身为捉妖师的儿子,你就让我再寻寻觅觅投胎到妖界不好吗?那样至少我们一开始就是平等的,她不用为了我们身份悬殊做这么好吃力不讨好的事,也不用时时刻刻可担心我是不是会抛弃她回到荆家,更不用现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棋,为父知道自己做错了,让刘思弦改头换面扮做几殊来与你亲近,可是未付真的不知几殊她已身怀六甲,更是不知思弦她竟然明知几殊不余多少生命量还用蛊虫吸走她剩余的生命,”荆父蹲在荆一棋的身边,粗厚的手掌搭上荆一棋的肩膀,片刻言语之间已是瑟瑟抖抖,“是为父做错了,可是一棋,你还要为父怎样?你那段日子不吃不喝,我只能想出来这么一个损招,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把自己整垮呀。”
“垮了,便垮了,现在,我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一护不住自己的爱妻,二护不住爱妻肚中的孩儿,三,如今刘思弦死在我荆家庭院内,我竟是连拿她换来的荆家也护不住了。”荆一棋站起身,从地上拔出自己的佩剑,“父亲,现在,请你把我荆一棋彻底从荆家族谱上移除,我荆家欠他刘家一条刘思弦的性命,而刘家,欠我荆一棋一个妻子一个孩儿,若是日后刘家来荆家兴师问罪,父亲只管把罪名往我这个不孝儿身上推,荆家尚有二弟,不缺继承人,我若是回不来,父亲便当做没有生过我这个儿子吧。”
“一棋,一棋,”荆父见荆一棋迈开脚步,赶忙站起来阻拦他,“你要去哪里?这里是你的家啊,现在你为了她,连自己的家也不要了吗?”
“父亲,你可能一直没有理解我的心中所想,”荆一棋甩开荆父阻拦他的那只手,“只有她司几殊在的地方,才是我荆一棋的家。”
说罢,荆一棋提着剑便往大门迈去,荆父拦在半空中的手显得格外地孤立无援,在他的印象里,荆一棋虽然自小便有些叛逆,不过于父母算得上孝顺,于荆家弟子也算有情有义,可是他作为父亲,现在却不知用什么理由去挽留这个儿子,此刻说什么都无法弥补自己对他锁犯下的错。
荆一棋走到门口,站在荆家大门的台阶下,看一眼上方挂着‘荆府’牌匾的门头,这个地方养育自己二十多年,它金碧辉煌,它门第高台,可是,它带给自己的从小到大只有冷漠与失望。
现在,他不想再作为守护者来守护这里了,他想站在那个笨的要命的女妖精身边。
生,一起生,她若死,自己也绝不苟活。
。
几殊回到家之后,便一直坐在阳台的秋千上,即将落山的太阳似乎不舍这光怪陆离的世界,正向这面投射来微弱的阳光,暖光打在几殊的身上似在安慰她,几殊双手拂上小腹,眼睛不停盯着自己的腹部,仍是沉浸在自己只剩下三个月生命量这个残酷的真相。
冷无秋倒上一杯水放在几殊身边的茶几上,低声对她说,“几殊,喝口水好不好?你这样低落对肚子里的宝宝也不好。”
“肚子里的宝宝?”几殊抬起头看向窗外的风景,双手仍是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小谷,你看我多无能,本来掐着时间点可以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正正好十个月的时间,可是有人莫名其妙告诉我短了俩个月,作为他的母亲,我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在这里,像一个没用的废物一样。”
“跟你无关,有些事情我们总是想法设法安排好,却又无能为力去做,”冷无秋蹲在几殊的身边,“从我看到你的生命量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为你赴汤蹈火的准备,可是现在我还不是跟你一样像个无能的废物,只能干巴巴坐在这里,等待上苍不知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什么什么样子的制裁。”
“小谷,你知道吗?”几殊眼里沁出泪水,一滴连着一滴打在冷无秋的手上,“我最恨的就是即便是现在这种场景,我对一棋他还是放不下,我会在此刻想着他该有多绝望,他同时失去了我跟孩子,按照他的脾性肯定有苦难言,你让他怎么办?去找他的父亲寻仇吗?还是去找比荆家实力更强盛的刘家?”
“他如何我管不着,我只知道若是他在这里,他绝不想看见你这幅样子,”冷无秋握住几殊拂在小腹上的手,“你放心,顾吝辞跟李无愁他们已经去地狱问地狱主宰了,主宰他那么神通广大,肯定会有办法给你延长生命量的。”
“小谷,”几殊突然拉住冷无秋的胳膊,眼里是雄赳赳的希望。
但是几乎几殊用这满怀希望的眼神看向冷无秋的第一眼,冷无秋便知道她要做什么,“不行,我不同意,那是你的最后一条尾巴,你知不知道九尾灵狐死后若是连一条尾巴都没有,便连投胎转世的资格都失去了,你们这世没在一起,还会有下一世,还会有生生世世,你们每生每世都会有孩子,只要你还有一条尾巴,你就能再次遇见他,司几殊,你不要那么执着好不好?”
“可是,下一世,我不是几殊,他也不再是荆一棋了。”几殊眼眸的光落寞下来,泪珠不停打在冷无秋的手上,灼热的温度在他的感觉似在灼烧。
“你是不是司几殊有什么区别吗?他这世是荆一棋,也不是你等了三百年的空闻呐,”冷无秋把几殊抱在怀里,“你听我说,上苍对善良的人跟妖精都会偏爱一点,他不会让你跟他缘尽于此的,顾吝辞他们肯定能从地狱带回来办法,你就在这里等着就好,若是带不回来,肯定也有其他的方式来处理,以前我不相信人可以复生,可以柳让还不是让他那个叫米可舞的小娘子复生了嘛,如果连复活都可以,那么你只是想要向上苍再借俩个月的寿命,这不是轻而易举的愿望吗?”
“小谷,你说若是当初我没有倔强地非要下山多好,那应该可以在父亲身边多伴他一段时日,我若是在的话,小六兴许也不会下山,最后也不至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局,你性格冷淡,应该也会选择逃避一段蒋将军的追杀就回到师门,那样,一切都是好好的。”几殊眯着眼睛对冷无秋说道,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弱。
“嗯,或许吧,几殊,我。”冷无秋犹豫半天,想着要不要把司空道人去世的真相告诉她,结果他犹豫半天,怀里已经传出几殊微弱的呼噜声。
冷无秋低头一看,几殊已经在他怀里熟睡,本来就体力不支再加上今日忧思过度,现在应该是没有力气再去支撑起一个清醒的大脑了。
把她从秋千上打横抱起,小心翼翼放到卧室的床上,冷无秋靠在窗边,看着床上这个他惦记了数百年的可人儿,“你放心,就算拼尽我的所有,我也不会让你就这么饱含遗憾地离开这混沌。”
再沉重的代价,他冷无秋都承担得起,反正,最多不过也是跟你共赴黄泉罢了。
可是,下辈子,你能不能别一直盯着那个人类看了。
“明明你一回头,我也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