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玥和肃奕临走出长公主府的时候，宾客们几乎都已经走干净了，所以原本来时拥堵的土道此刻却只有他们这一辆马车悠悠的行驶着。
早晨出门的时候天还未亮，加上清晨的雾气和旁边紧挨着行驶的马车，根本就什么都看不到，而如今，阳光驱散了雾气，撩开窗帘，没有任何的遮挡，所有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这郊外的风格还是别有一番风味的，道路外散落的长着已经掉光了叶子的树，光秃秃的树枝挡不住远处那重峦叠嶂的青山，地上枯黄的树叶辉映着远处的翠绿，好似时代的变迁一样。
而看着这样的风光，楚玥脑子里想着的却是另一件事。
一件让她有些开始怀疑自己的之前认知的事。
考虑了一路，终于，在临近城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落下了窗帘，转过头来，看着靠在软枕上正翻看着奏折的肃奕临问：“王爷，你今日是不是想要保住耿太傅？”
肃奕临微微顿了一下，随后如常的翻动着这奏折，头也不抬的问：“为什么这么问？你为什么觉得本王想要保住耿太傅？”
“耿太傅刚开始出言不逊的时候，王爷便急着呵斥他，若王爷不想要保住他的话，根本没有必要开口，完全可以置身事外，做壁上观。”
“耿太傅指着太后口出狂言，身为臣子，有是摄政王，本王理应呵止他。”肃奕临淡淡的说着，好像这事压根就没什么。
“王爷可不是这么好心的人，更何况，这个耿太傅和王爷还有过节，对王爷那是恨之入骨，王爷理应巴不得他死，别挡路才是，就如太后这般，所以，按理说，王爷已经看透了太后的意图，不添油加醋也会静眼旁边，而非出言呵止。”
其实肃奕临呵斥耿太傅的时候，楚玥还不觉得什么，正如肃奕临说的，他身为摄政王，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耿太傅如此指着太后的鼻子不敬，他的确该出言阻止。
但当耿太傅大骂肃奕临的时候，从他那些话中明显能听出他对肃奕临有深深的过节，而且他是完全将肃奕临当做彻彻底底的奸臣逆贼的。
由此可见，这一年来，耿太傅应该是没少找肃奕临麻烦的，而对于这样一个绊脚石，肃奕临应该是想要处之而后快的，有这样好的机会，还不用自己动手，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他根本没有任何的理由去阻止耿太傅，和他想要的东西，完全的背道而驰的。
肃奕临绝不是一个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人，他如此做必然有目的的，而阻止了耿太傅，不让他说出后面那些找死的话，无意就是保住了他。
毕竟他是先帝任命的大臣，又是三朝老臣了，就那么一点逾越的话根本没什么的。
可偏偏这耿太傅太一根筋了，也确实有些老糊涂了，根本听不出肃奕临的提醒，一门心思的往死路上撞，最终，谁也保不住她。
“既然你都分析得如此透彻了，为何还问？”肃奕临不再狡辩，他也明白，楚玥已经看透了，他再怎么说也掩盖不过去。
“我想不明白，王爷为何要保耿太傅。”楚玥看得透肃奕临有心保耿太傅，却怎么都看不明白，肃奕临为何要这样做。
“耿太傅是皇兄留下的老臣，忠心耿耿。”
“就因为这王爷就能够容忍他对王爷的辱骂？”不得不说，那耿太傅骂得实在是难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而且有不少还是江湖上的人，这样指着肃奕临的鼻子骂他狼子野心，不忠不孝，几乎是把肃奕临的脸面踩在了脚底下还粹了几口唾沫。
哪怕肃奕临是司马昭之心，可也不能如此谩骂，莫说是肃奕临，就是寻常人也不会咽下这口气，更别提过去这耿太傅是如何同他作对了，不用听，楚玥都能想象得出。
可他却就因为耿太傅是老臣，就能忍？
“这世上骂本王的人还少吗？”肃奕临笑问一句，仿佛这说的不是他自己一样。“不过是话语罢了，你不听，也就没什么了。”
“王爷可真够洒脱的。”楚玥不禁有几分佩服肃奕临，这话说来轻巧，可这世上能做到的又有几人呢。
“不过是没办法而已，悠悠众口，本王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堵不住，无论你如何做，众人都会把你按他们想要的说，与其较真，不若随他们去，再说了，耿太傅说的也没错，本王可不就是狼子野心吗？”肃奕临开玩笑一般说着，手里的朱笔在奏折一划，一切就好像这一划一样，那么的轻松，似说着旁人的事。
看着肃奕临眼里丝毫不在乎的笑意，楚玥这心里却刺疼了一下，摇了摇头否定道：“王爷若真是狼子野心就不会为了皇上想要保住耿太傅了。”
楚玥清楚，肃奕临根本就不是因为耿太傅是先皇留下来的老臣而保，而是因为他忠于小皇上，为了小皇上可以做任何事，所以才要保住他。
若他真想要越俎代庖，想要篡夺皇位，他根本没有必要给皇上留忠心的人，这是在给自己留绊脚石。
而肃奕临听到楚玥这话，眉心惊得微微跳了一下。
“我记得王爷曾说过心愿是远离皇权，游历山水，住在山涧摆弄农务花草吗？”这句话楚玥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楚。
“你不是不信吗？怎么，现在相信本王的鬼话了？”肃奕临也清楚的记得当时楚玥眼里的鄙夷和不信。
“半信半疑。”
楚玥毫不犹豫的回答，现在她真的是相信了一半，这么久相处下来，楚玥越发的觉得肃奕临和传言相反，虽说深不可测和喜怒无常这一点和传言没有什么出入，但他所作所为，却压根不像一个想要谋反的人，而今日，就更是了。
肃奕临看着楚玥眼里的认真，突然笑了，真心的，打从心底的笑了。
他没想到会有人信他，这么多年以来，所有人，就连江言才，太后，甚至肃清柔，都没有一个人完全相信他没有反心。
所以，多年下来，就如所有人对他的认定一样，他开始不在乎，无所谓旁人这么说，也无所谓旁人相信与否，他做他该做的，任由旁人去说道。
他从未想过，有一日，有人会信他。
而且他什么都未和楚玥言说，就这么一件事，就那么一句过去一时兴起表露的话，她便就信他了。
哪怕是半信半疑，对于他来说，也是从未有过的理解和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