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2月28日,南水,实验高中。
“我发现大家在审题上存在很大的问题啊,你题目都读不懂,怎么能做对题呢?”
四大名捕之一的物理老师吴振华是省级骨干教师,一个瘦瘦小小的老头,带着金边厚底眼镜,衣着打扮符合一切老教师的标配,他最喜欢塌着布鞋,一年四季只有在冬天的时候才舍得脱下那双老布鞋,换上暖和的鞋子。
苏良好对他观察入微,她不喜欢老头的物理课,但她喜欢听他唠嗑,有时老头喜欢讲些大道理,特别正能量,虽然事后大家也都不记得了,但至少他的课苏良好一般都不会睡觉。
“苏良好!”老头会在她走神的时候点她的名字,也不刁难她回答巨难的题目,只让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你把资料上的定义给大家读一下。”
杨晨光不动声色的给她指到要读的地方。
“哦,临界值,临界值是指物体从一种物理状态转变到另外一种物理状态时,某一物理量所要满足的条件。用临界状态求解物理量的最大值与最小值——”
“停,光读定义就可以了,你坐下吧,认真听讲。”
老头伸手扶了一下眼镜,继续说:“我们物理用到的很多求解都需要临界值,用临界值来做题首先要分清楚临界状态,我今天给大家做一个小专题,就讲讲临界问题。”
苏良好也不敢再走神了,坐直身子,一副要进入听课状态的样子。
“一些题目会给你暗示词语,比如‘刚好’、‘恰好’、‘最大’、‘至少’、‘不相撞’、‘不脱离’……物体要突变,它变化之前的这个临界状态需要我们分析找到,先讲一个简单的,高一学的运动过程中的追击问题……”
老头在黑板上写下了一道简答题, “这道题很简单,主要让大家明白找到临界条件和临界状态很重要,这个题的临界条件就是速度相等……”
末了,他转过身来,突然放下了粉笔头,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其实,人也是有临界值的,拿学习物理来说,能做对题的临界条件,就是掌握所有物理公式和状态分析。可是做人的临界值就不好定义了,你们要明白,学习不光为了考试,更是为了做人,当外部条件改变的时候,你如果还是你,那才能做到自己。”
老头说完话自己笑了,好像是在自嘲。讲桌下茫然的学生们自然还理解不了这番感慨,老头又把目光重新放回到了书本。
人,也有临界值?
苏良好托着腮始终搞不懂什么意思。
下课铃一响起来,原本空旷的走廊里瞬间变得热闹起来。
林大宇和苏良好抱着物理课本回到班里,苏良好还一直在抱怨走班上课期间自己已经丢了好几本书,林大宇的目光却被兰舟新换的书皮给吸引了。
他拿起兰舟和朱莉的英语书,对苏良好说:“你看,人家朱莉没骗你,她昨天就是去找兰舟玩了,两个人的书皮都换成一样的,‘情侣款’。”
苏良好瞟了一眼书皮,当即不开心了。朱莉把黄老师换成了林俊杰,兰舟喜欢林俊杰,她的书包上有好几串林俊杰的照片钥匙扣。
大课间的尾声朱莉姗姗来迟,她和兰舟有说有笑的从后门跑进来。这些天,苏良好总是找不到她,可是她想不通,像兰舟那样的好学生怎么会选择和朱莉一起玩。
苏良好郁闷又无聊的趴在桌子上,自动忽略了朱莉的问好。
上课铃响起后,朱莉一直朝苏良好招手,可苏良好却故意当作没看见。
焦蝉夹着书本,单手提着录音机走进教室,她把录音机放到桌子上,接通电源,准备给大家放听力。
可是,大课间之后的同学们还没有从兴奋的课间活动中缓过来,教室里始终都有讨论的声音,焦蝉有些心烦。
“安静!你们班怎么回事,上课多长时间了,快点准备好听力报纸!”
焦蝉不断的调试录音机,看着同学们都找到了第15期英语报纸的听力,她余光瞥到了苏良好,只见她心不在焉,眼睛一直往别的方向瞟。
李菁老师总是说苏良好这个孩子很聪明,让焦蝉多上心,可是光她上心有什么用。
“苏良好,你报纸拿出来了吗?找不出来全班同学一起等你。”
全班的目光再度落到了苏良好身上,她早已经习惯了这种集体的注视,终于在一堆分不清日期的报纸里找到了那份和同桌兰舟一模一样的第15期,连忙回答:“找到了!”
焦蝉单手按下了播放键,录音机里响起了听力测试的音乐,大家都在认真的做题,可是苏良好却听到有人在小声的叫她,她偷偷抬头望了一眼,是朱莉。
朱莉掩着嘴说道:“兰舟。”然后传过来一个小纸条。
苏良好心里不悦,连看都不看,直接扔给了兰舟。
谁知这朱莉和焦蝉这两个人传纸条没完没了。苏良好也有些烦了,她给朱莉打了一个Stop的手势,可是朱莉却没有放在心上。
“良好!帮我把这个给兰舟。”说着她把一本《天使。com》扔到了苏良好的桌子上,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苏良好皱了一下眉头,又把那本《天使。com》扔了回去,谁知朱莉又像赌气似的扔了回来。两人一来一回,谁都不肯退让。最终朱莉扔回去的时候书打在同学的头上。
那位被误伤的同学哀嚎一声,这下彻底暴露了。
听力还在继续,可是她俩的争执显然引起周围一小部分好学生的不满,噪音的波及效应就这样展开了,从后往前。
在前面板书的焦蝉扔掉了白色粉笔头,转过身来,听到底下叽叽喳喳的声音,她走下讲台,顺着声音来到了苏良好的位置。
苏良好想赶紧捡起地上那本《天使。com》,可惜焦蝉眼疾手快,没让她的小伎俩得逞。
“这是什么?”
苏良好默不作声,焦蝉翻了几页,瞬间明白了里面的内容,直接把那本书拍在了苏良好的桌子上,这下全班都听到了,没有人管录音机里的人在讲什么,齐刷刷的目光盯着苏良好与焦蝉。
只见焦蝉走到讲桌前,伸手关上了录音机,整个教室里安静无比,大家都知道漂亮老师生气了,谁都不想撞到枪口上去。
“苏良好,你站起来!”焦蝉的眼睛里都是火光,“父母送你们来上学,你们就在课堂上看这种杂志吗?!我不管你下课干什么,现在上课时间,特别是我的课,我说过,只要让我抓到你做别的事情,我就要和你的家长面谈!”
“我没有看杂志!”苏良好站在那里虽然不光彩,可是她并没有做焦蝉口中的事情。
“那你在干什么?我可没有看到你在做听力,你拿着这本杂志在和谁交头接耳?”
“我……”苏良好顿时语塞,她不想也不能把朱莉供出来,她们是朋友,她不想出卖朋友,这是她行走江湖的准则。
“你说不出来了吧,成绩不好不丢人,只要好好学,肯定会有改变,这句话我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但你呢,考试作弊,现在又打扰到大家学习……你根本资格在课堂上听课,苏良好,你现在出去!”
朱莉听到这句话猛然一惊,心想苏良好是真的撞到枪口上了。
而苏良好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完全没有听到焦蝉的话,她双眼直视焦蝉,一脸的不服气。
她觉得自己委屈,觉得自己被焦蝉冤枉了。不知情的焦蝉却被她此刻的眼神彻底激怒了,苏良好当众让她下不来台,如果今天就这样不了了之,以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人人都和苏良好一样,就是公然挑衅老师的威信。
“你听到我的话吗?你不走,我就不上课了,你们班比别的班少一节英语课,是你们自己的损失!”
焦蝉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苏良好要是再这样僵持下去,眼看成了全班的罪人。
林大宇皱着眉头,苏良好今天是怎么,平时对老师都是点头哈腰的,今天态度这么硬。
苏良好虽然不是老师眼中的好孩子,成绩也不尽人意,却没有做过过分的事情。苏良好认为这个焦蝉老师自从上学期来到他们班处处为难她,考试也盯着她,今天更是看她不顺眼,于是她下定决心就是不走,看焦蝉能怎么办。
林大宇一直暗暗的给苏良好打手势,让她赶紧出去,大不了就是罚站,得罪焦蝉可不是什么好事,可苏良好却一直熟视无睹。
“苏良好,我的话你没有听到了吗?”
全班的目光注视着她,苏良好似乎从他们的眼睛中读出一种恶意与戏谑,此情此景,苏良好更不可能屈服。
焦蝉单手掐着腰,双眼愤视,她已经给足了苏良好思考的时间。焦蝉抬眼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这堂课早已经过去了一半,她收拾好书本,提起录音机。
“好,你不走,我走!”
撂下这句话,焦蝉离开了教室,班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本以为焦蝉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走了,几个调皮的男生欢呼的把书本扔了起来。有人欢喜有人忧,英语课代表和班长急得团团转,两个人第一时间把情况汇报给了班主任李菁。
林大宇望着苏良好无奈又失望的摇了摇头,老班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处理。
苏良好一屁股坐了下来,心情就像坐云霄飞车,连心也突突突的跳个不停,她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当出头鸟居然是在英语课上。
她淡淡的看了一眼朱莉,两个人目光交汇,却什么话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