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我的茶都是甜的。我愿每一个人都幸福,祥和。开这禅茶经院的目的,就是让大家歇歇脚,欢喜、愉悦,一定会回来。”朱先生如是说。
至此,夏裹不由得心下大震,朱先生的慈心与悲愿,都在这里——
在经院清透人心的潺潺水声里,在窗台上那盆慵懒盛开的菊叶牡丹里,在木格窗棂前那一盏盏素色长明灯里,在每一位媒之以茶缘的红尘来客的心里。
夜色已酿成了一杯酽香的熟茶。
朱先生将夏裹母女送到门外,一再招手挥别,满目都是清明的笑意,胜过茶香四溢。
在终于消失在经院门前那两盏灯笼覆下的薄光里,礼王妃忽而道出一句禅诗:“虚空为玉盏,云水是生涯”。
当下,夏裹便感无茶盏盈手,却觉唇齿心间,已满是茶香。
回到王府,礼王妃见到秦书册站在门口走来走去,见到她们母女俩,连忙迎上前来。而整个王府也出现了带刀侍卫巡逻的现象。她估摸着漠北的军政上发生了什么事。
见到秦书册告诉夏裹,说是礼王叫她迅速去正殿,便示意女儿赶快过去看看。
夏裹便跟阿娘辞别,跟着秦书册前往正殿。
此刻的正殿,灯火辉煌,一张硕大的漠北舆图挂在正当中。初继之正拿着长长木棍进行着讲演。见到夏裹进来,初继之朝她点头示意。
礼王见她进来,便示意她站在旁边。时任边关的镇守凌悠扬便来到她身旁,轻声跟她介绍发生了何事。
张至曾见此,不由得微微张嘴。他万万没有想到,小宗姬早已在礼王的权力核心中,占有了相当重要的位置。
原来,鞑靼见到漠北的粮食获得大丰收,便起了觑觎之心,分成小股队伍窜入漠北,掠夺粮食,弄得民不聊生。
礼王这边的军队则习惯了守城和护城,一时间对于这些小股游兵束手无策。
当夏裹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后,正殿的人开始进入到讨论声中了。有些人主张集中兵力围追堵截。另有些人则主张组织一些游兵,以游兵对阵游兵。
“裹儿,”礼王瞧到了正在凝望舆图的夏裹。“你的别院可是漠北的粮食重地。这股游兵肯定会光顾那儿。你可有应对的计谋?”
这下,张至曾心里“咯噔”一声响:这个小宗姬难道不仅在政吏和商旅上有一手,在军事上也有自己的谋略?
“诸位,”夏裹清了清嗓子。“这批鞑靼既然以这种形式进入到我大周境内,那就说明他们不再是兵,而是甬(意为佣工)了。既然这样,我们何必以兵来对之,直接用民来迎之就行了。”
此话一出,场上半天没有人回应。
“哦!”但不久,帝长孙夏坚就回味过来了。“我明白了,就跟以前的礼王府那样,在突然没有了强壮劳动力的情况下,组织所有老人和妇懦围歼那些进府来偷盗的贼人一样。”
“长阿兄英明!”夏裹连忙竖起大拇指。
这下,大殿之上属于礼王府的一些旧人,就明白了夏裹所谓的“以民挡甬”为何意了。不甚明白的人,则有夏紧进行现场演示。
很快,所有的人都明白夏裹意欲何为了。
只有张至曾手抚前额:完了,完了,小宗姬不仅具备了中兴之主之神,连开国之君之态也兼而有之了。难道祖神是真的厌弃了大夏的碌碌无为了吗?
“哪小宗姬准备在哪里设置埋伏消灭这股散兵游甬呢?”初继之便开口询问。
“这儿!”夏裹手举长棍指向她乡间别院的地带。“兵家最忌讳单兵深入。明知是条死路,鞑靼还敢深入,那我就要让他们有去无回。”
“那裹儿需要多少兵力支援?”礼王在旁关心地询问。
“一个也不要!”夏裹摆摆手。“对付这些散兵游甬,如果要动用正规兵力,那可就不是领兵者的无能,而是我身为帝家嫡系血脉的无能。”
一时之间,在场无人敢接话。
第二天一大早,夏裹便要离开王府,前往乡间别院。
待走出城门,回首遥望。
隐隐然,飘飘然,青砖匀勒的城墙和揭瓦漫顶的城楼,难以遮掩它悠远的苍凉。
突兀林立的垛口,弥漫着一片凛然的空静,它的一砖一瓦、一阶一柱,似乎都在因岁月光环的笼罩,而显得不同寻常, 也只好感叹这往事依稀,如烟如梦了。
那游心于千载之上,眉间睫下哪还辨得出“秦时明月汉时关”,还不如静下心来,倾听那千年城池的足音……
“宗姬,小宗姬!”
就在夏裹准备策马扬鞭离去时,远去一个人骑着马,喊叫着要追上来。
夏裹凝视看之,发现来人竟然是她的教书先生——张至曾。
“先生,我此去有些凶险,请先生在王府恭候我归之,如何?”
夏裹没有下马,而是在勒紧缰绳,在对张至曾相劝。
“小宗姬,”张至曾并没有就此退缩。“我自幼文武兼修。前生靠文经历了科举,余生就想凭武见识天下。”
听到这话,夏裹对张至曾又增添了一些好感。毕竟能习武的大儒,哪怕在前世的时空也是不多见的。
“那好,先生!夏裹有时无暇顾及你,你可要好好保重自己!”不过,夏裹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放心,我的剑术不会比你差!”张至曾毫不在意地挥挥手。
历史的使命总是有着潜在的或蛰伏的灵动。于是, 一种如云如雾、如丝如缕、一下子都来不及扯清的久违情思,乃至哲思,被轻轻唤起。
于是,在硝烟还未散缺、偏狭还未抖落、门扉却已洞开之时, 开始了大儒与先知的对话。
“小宗姬,似乎对军事颇有谋略!”
“嗯,这也是与天俱来的。没有人教我,脑子里就会突然出现这些莫名其妙的谋略。有时候拿出来试试,还是相当挺用的。”
“既然如此,小宗姬为什么不拿出笔来记录这些谋略,以供后人享用。”
“先生,我还未及笄,著笔立书对我来说,似乎还是一件相当遥远的事。”
“小宗姬,你这次以民当兵的策略,可是相当冒险。你胸中可有必胜的把握?”
“没有必胜,却也有九成的把握!”
“甚好,甚好!九成与必胜之间只有咫尺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