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宫四周环绕着宽阔的护城河,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中,宛如仙山楼阁,巧夺天工,不是蓬莱更胜蓬莱;又仿佛禅隐洞天,野逸旷达,不是桃源胜似桃源。
蓝天白云,黄瓦红墙,白台青砖,假山怪树,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帝宫,你这么绚丽多彩的人间天宫,起居其内,何必做那天上的神仙。
金碧辉煌的宫殿,雕梁画栋的楼台,配以茂林修竹,绕以曲水清流,帝宫,你这华美秀丽的天上人间,徜徉其间,方才羡人间至尊。
女帝也频频召见夏裹。什么话也不多说,就带着她游览这宏伟的帝宫,并时不时讲些关于这其间的典故和小故事,倒还真像一个祖母带着小孙女,介绍着家族的发展史。
“这里的所有一切,”女帝在兴致勃勃地说。“待我百年之后,都将归你阿父所有。指不定,你阿父百年之后,就要归你所有了……”
“帝阿母慎言,”夏裹上前行一礼。“我是帝姬,不是帝孙。孝敬阿父,是我的首要职责。所以,阿父百年之后,我自然要归隐,为阿父守护帝陵。”
“裹儿,”女帝伸出手来,抚抚这个小孙女的脸。她的相貌不像女帝,像她自己的阿娘。但那股性子,却跟女帝如出一辙。“有时候,会形势所逼啊!”
“那我,”夏裹握住了女帝的手。这是臣对君的对峙。“就逆天而违之。”
“裹儿!”女帝也是凤目怒睁。“我也只有你阿父一个帝子了。我就是再毒,再狠,也不会让自己死后没有捧灵牌的人。”
“陛下,你知道就好!”听到这话,夏裹才放开了女帝的手。
人生如水。瞧着夏裹离去的背影,女帝的胸中突然冒出这样的话来。
童年时,是山间的一泓清泉,随心所欲地喷涌着,溅起的每一滴水珠都分外纯净,不染纤尘。
少年时,是荒原的一条小溪,无忧无虑地流淌着,时而与落花嬉戏,时而与水草玩闹;溪水流到哪里,笑声就传到哪里。
青年时,是一条澎湃的大河,冲过礁石,绕过大山,奔涌着、呼啸着,向前、向前,向着远方的大海。
中年时,是一片湖泊,湖水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波光,显得分外宁静分外坦荡。然而,当风暴袭来,湖水也会掀起滔天巨浪;但当风暴逝去,湖水很快就恢复了原有的澄澈与安宁。
老年时,是一口古井,一年四季,井内波平如镜,即使在风狂雨骤、雷电交加的时刻,井水依然波澜不兴。是啊,对一口古井来说,宁静是永恒的。
人生如水啊,随着岁月的流转,渐渐地从泉水转变成了井水。
但人生,真的如水吗?水是会变的,遇冷则凝结成冰,受热就蒸腾为汽,但无论如何变化,水的本质如一。
那么人呢,无论经历多少沧桑,都能保持自己的本质吗?无人敢肯定。这些年来,女帝见过无数善良的少年,在成年后换了一副冷酷的心肠;她也见过无数正直的青年,在老年时成了“变色龙”。
在这个世界上,始终如一的人到底有多少呢?无人知道。而女帝希望,无论经历多少痛楚多少磨难,她自己都能像水一样,保持着生命最初的品质。
这一生,她愿自己永远能够拥有水样年华。不要像离去的那个女孩儿一般,浑身钢硬如铁。
夏裹走得有点急。因为手上的许多事都要马上处理掉。这次的出征,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解决问题。
不曾想,还是与崔旭之相遇了。那种相遇是两双眼睛的惊鸿一瞥,是灵台圣火的偶然相撞,是不无遗憾的人性觉醒,是过久企盼的意外发现。
那一瞬间肯定是一个秘密,当它莅临之时,最好屏住呼吸。同时被点亮的不仅是两只眼睛,还有眼睛背后的心灵;不仅是一个瞬间,还有瞬间过后的漫长岁月。
“总算遇到了你,”这是崔旭之要说的第一句话。
“哦!”夏裹这才想起来,自己最近忙得晕头转向,确实有好几天没有跟他在一起了。“最近,我有点忙哈……”
“我知道,”崔旭之牵起她的手。“只是可惜,我帮不了你!”
“不,不不!”感觉到从他手上传递过来的温度,夏裹决定抛开一切,也要让这只手牵着自己走。“你帮了我大忙。你在吏部,特别会识人。我这儿好多有用的人,听说都是你推荐的。”
“呵呵,”崔旭之一笑。“你知道就好!”
无视旁人投来的异样的目光,崔旭之和夏裹就这样手牵着手,跑出了丹凤门,离开这座让夏裹胸中有些沉闷的帝宫。
爱情很美,美如花,是百合,更是玫瑰。
尽管如此,但是,并不是每一段如花的爱情都会必然结果,因为它不是温情的女子,而是变化无常的情魔。
当它心情好时,两人感情会坚如磐石,而它发怒了,一根头发就可以将情丝斩断。
一直以来,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有一天,天不再下雨滋润它,阳光也不再对它亲切地爱抚,花儿拼命地用自己的眼泪来滋养自己,一直流,一直流……直到自己枯萎。
夏裹在与崔旭之边走边畅谈时,看到路边一朵枯萎的小花,便不由得说出了这段关于爱的语句来。
“胡说,”崔旭之抢过那朵枯萎的花儿,将它弃在地上。“你我是天生注定的缘分,无需什么阳光雨露。放心,无论前方的路如何艰辛,我都会陪你走下去的。”
“呵呵!”夏裹一笑。“很快,我就要出一趟远门。万一回不来了,你就再去找个温柔的小娘子吧!”
“出去一趟也好,”崔旭之却没有夏裹想象中那样惊恐,而是颇为赞成地说。“待这场暴风雨过后,我和你就能成亲拜堂了。”
夏裹并没有领会出崔旭之说的暴风雨是什么意思,还在很高兴地说:“我这次准备带二十万人马,其中有十五万作为正面战场,进行防御。剩下的五万人马,我打算……”
结果,崔旭之越听,脸色越变得苍白起来。当夏裹一讲完,他才焦虑地开口说:“你这不是出远门,完全是在去征战。”
“是啊!”夏裹点点头。“你想想看,我阿父现在身处的险境,雪雨风霜,招招能毙命,除了危及帝国存亡的大事,我是绝不会抛下阿父,轻易离开京城的。”
崔旭之总算是弄明白了。前世与今生还是有相当大的差别。前世的那场屠杀帝孙帝姬的惨剧,很有可能会避免。如果能避免的话,就必须用另外几个人的性命来填补。
古来征战几人回?一想到此,崔旭之不由得紧紧地握住夏裹的手:“这次,我要陪你去。要死,也要死在一起,不再分离。”
这下,夏裹有些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