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蒙蒙亮，连圃跟他在一起的学子们就开始忙碌起来。因为无数人的签名，需要作一个统计，得出一个非常明确的结论。
尽管数据非常的庞大，但连圃他们还是非常感谢学堂对他们不同以往的传授。原先，他们在私塾时，只知道读书，看圣贤之道。到了这学堂之后，尽管也要读圣贤书，可学的内容就多了。
例如天算，当初他们接触时，还是颇为反感的，认为它跟商贾有关。他们不是像帝姬和驸马那样，出身名门贵胄，无须担忧今生的命运坎坷。
他们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方式，就是读书，参加科举，然后踏上仕途，参与国之重政。这商贾之技，似乎对他们的人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然而，事实是无情地抽打了他们一鞭。还得亏这种天算，让他们从那复杂的珠算之中挣脱出来，很快得出正确的数据。
捧起这一叠叠经历辛苦搜集的结果，连圃他们就要奔向那充满阳光的地方。
“天再高又怎样，踮起脚尖，就更靠近阳光。”
所有的人都记不清最初是在哪堂课上听到这句话，当时心里就一动，是迅速地记了下来。
每次吟来，心底都会莫名地升出一股清清爽爽的感觉，如同小时候光着脚丫在汩汩的小溪边奔跑，任稚嫩的欢笑嘹亮一池春水。
又仿佛置身于奔腾不息的大瀑布的后面，满眼是白花花亮晶晶的水珠在跳跃着，耳朵里充盈着巨响，轰轰如雷鸣，又隐隐如天籁。
与这美妙幻像伴随而至的，则是一种愉悦的、向上的心境。
“踮起脚尖”，多么生动的画面啊。连圃仿佛看见，辽阔的天地间，一个孤独而清晰的背影，踮足而立，伸臂向前，做着一个向太阳靠拢的姿势。
温暖的风吹向她，大片大片洁净明亮的阳光涌向她。那自信的背影、那进取的姿态，也就一同融化在这绚丽的光辉中了。
“连圃，”一旁的有学子忍不住地在问。“你说帝姬如此颇费周折，意欲何为？”
“帝姬想告诉我们，”连圃望了这位学子一眼，很正色地回答着。“民为重，官为轻！”
此话一出，所有的学子都静然了。帝姬严惩那些为了“驱逐百越人”而到帝姬府静坐的老者，却对他们这些同样也提倡“驱逐百越人”的学生们，却是百般的容忍。
或许她的目的，正如连圃所说的那样。
思及此，对于如此容忍自己的帝姬，学子们的心中开始有了与以前不同的臆想。或许他们的前方之所以是如此耀眼，正是由于帝姬赐予的那一缕缕阳光。
他们都是天地间伫立的一个背影。太阳的距离，周围的天气，身体的高度，都是已知的和无法变更的现实。
不要抱怨太阳在离他们远去，身上的光辉不再 ；也不要抱怨云朵遮住了太阳，恶雨冷风袭来。既然这些他们都无法改变，那么，为什么不调整一下站立的姿势呢？
太阳有东升西落，气候有冷暖阴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想想吧，“踮起脚尖，我们就更靠近阳光了。”
学堂的学子们开始组队，准备行走。他们要跟上次一样，大张旗鼓地把他们去征询的结果告诉帝姬，告诉旭城的所有人。
其实，在人生的荒原上行走，他们往往会成为孤独者。狂风吹折了美丽的花草，暴雨肆虐着平坦的地貌，温暖，朋友，快乐，这些都离他们而去了，这么快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单薄的身影，孤立于静谧的荒原上，带着几许凄凉。凉风吹动了你的头发，腮边那亮晶晶。
的，不是泪，是孤独的行者，在猛醒的瞬间迸发出的铿锵吧。
你在拍拂身上的尘埃，你在打点行囊。去吧，我的朋友，“踮起脚尖，就更靠近阳光。”
依旧坐在旭城广场上的夏裹，也在沐浴着秋天的阳光。她的心情还不错。主要原由就是身旁的丈夫，身体已经在康复当中。
“裹儿，”崔旭之还是有点担心。“万一这些学生们搜集到的结果，是支持驱逐百越人的占多数，怎么办？”
“你看看，到广场云集来的人！”夏裹低头在悄悄地提示着。
崔旭之便朝四周看去。广场的规模很大，能容纳数十万人。夏裹和他坐的地方，是广场的最高处，能看见所有的人。
很快，崔旭之发现身着各类百越服饰的人，正在广场上云集得越来越多。
“之前，我派人去做过统计，百越族人占旭城总人口数的四分之一。另外，支持百族人留下的人占旭城总人口数的二分之一。所以，全城一共有四分之三的人支持百越族。”
“如果学生搜集的数据，是大部分人反对留下百越人，那就别怪我要对学生，乃至学堂动刀子。”
“我跟世家的老家伙说过，任你们怎么整都行，就是不要渗入到文武学堂中。如果让我发现了，杀无赦！”
“哦，”崔旭之不由得点点头。“难怪那些老家伙非要等你离开旭城，才敢如此妄为！”
“那是因为他们认为你的心善！”说到此，夏裹不由得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这时，阳光普照。但它从不会普照所有的大地，它总是那么吝啬。那么，人生呢？
“不如意事常八九”。于是，在更多的时候，这些学子会收获失落。诸般美好，和阳光一起，走失了，飘零了，而且像那千年的人参果一般，一落到地上便再也无从找寻。
当阳光轻巧巧地从他们身上掠过的时候，有人伤心了，为什么坐在那里，看上去那样惆怅？脸上的愁云写着满腹的辛酸，一声短叹连着一声长叹。
不要这样，阳光离开他们不会长久，不要让一时的失落凋零了年轻的容颜啊。
很快，有人看到，他们站起来了，在拍拂身上的尘埃，在打点行囊。去吧，年轻的学子们，“踮起脚尖，就更靠近阳光”。
“帝姬，我们错了。”所有步行来到广场的学子们，向镇国帝姬深深一揖，然后捧上他们这段时间辛苦搜集来的成果。“请不要驱逐百越离开旭城！”
顿时，在场所有的百越人兴奋高 呼，互相拥抱。他们几夜的愁眠，终于等来了想要的结果。
不要说风雨中难见阳光，坚强地走过去吧，知道吗，风雨之后的阳光更加绚丽，它幻化为七彩颜色，高卧苍天，这就是虹了。
只要你是踮起脚尖的那一个吗？看吧，它是对你多么好的奖赏！
“辛苦了！”夏裹接过了学生手中的册子。她高举着册子向所有的人展示。然后，她把册子给了吴一。
同时，她抽出了自己的宝剑，朝跟前的那根马桩狠狠劈去。“哐啷！”马桩断了。
帝姬就着那马桩，在厉声对所有的人说：“今后，我要是再听到驱逐百越人，无论是出身高贵，还是学识卓越，都等同这断了的马桩，杀不赦！”
在场的所有人都跪到在地，高呼：“帝姬千岁，帝姬千千岁！”
在场许多百越人更是泪满盈眶。他们向往着阳光下的美好，也渴望着彩虹般的奖赏。所以，风雨交加的日子，孤独失落的时候，他们会告诫自己要坚强。
现在，他们就要踮起脚尖来了。唯有如此，他们才能更加地靠近了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