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溢是崔旭之的好友,也是世家子弟。早闻崔旭之随帝姬迁往了南越,他便一直想抽出时间去看看。可惜,他总是找不出好的理由能让家中的长辈放行。
借着崔旭之寄来的那份画册,他终于找出了最好的理由,家长的长辈不得不让他去南越。
初到旭城,宗政溢对这个以好友的名字命名的城池,颇有好感。
尽管再过两个月,这儿会变得非常热闹,但此刻给他的感觉,却是非常的宁静。
毛毛细雨绵绵密密地落满整个城池,于是撑着雨伞,衣服很快被打湿了,凉滋滋地贴在皮肤上,虽然感到不适,但亲未减退细品旭城的雅兴。
旭城是宁静的。重峦叠翠、烟雾空蒙中,清水寺的山门宝塔很快就在他的眼前。崔旭之告诉他,那尊由帝太子送来的送子观音就放在这座寺庙内。
宗政溢只看到它塔尖,修长似剑,在细雨霏霏中更显峭拔之势。而镀金的阁楼在雨中光彩夺目,景象神奇。
尤其是山谷间飘起一缕轻岚,在空谷中白纱一般地游动,使他想起欢喜佛。欢喜佛的声音是动听的,而旭城的蝉声却是肆无忌惮的耻噪。
旭城的树多,每一株高高矮矮的树中都藏着不计其数的力不竭、声不嘶的夏蝉;清水寺一株六百年年的古松上,夏蝉吱啦啦鸣叫不休。这株古松,被艺人修葺成船的形状,名为“松之舟”。
此时,这株古松所有的松针都挂满雨珠,珠光宝气,宛如一只珍珠船,景色很是美丽。当然最美的景色,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美的,就好比一个真正美丽的女人,无论青春年少还是满头银丝,她都美。
美丽是一种气质。只有气质美,才是永恒的美。旭城的气质在于它的宁静和别致。高贵的帝族、豪门巨宅、庙宇寺观,举目皆是;天华物宝,低头可见。
然而,这些都是静止的东西,它并不能真正吸引宗政溢。吸引他的是赤足走在帝姬府那回。
廊地板上的触觉。
这地板踩上去一步一叮当,明知来自足下,却像是发自远处的细细风铃。之所以设计了这样别出心裁的玩艺儿,倒不是为美人莲步配音节。而是防刺客用的。轻功再好的人潜入屋内,也无法避免“夜莺地板”发出的嘤咛。
宗政溢是个吃货。所以,在帝姬府里,他喜欢坐在清洁的长桌上,吃着那色、形、味俱全的佳肴。
很快,他发现帝姬府里的菜肴除了“色与味”,还特别讲究到铺陈排列、形状色泽的调和,整个儿都是艺术:譬如漆盘上一只小竹篮,篮里十几样小食品。
有鱼块、青豆、蛋饼、鱼子、嫣红的鸡爪枫叶、虾、带辣味的淡紫色可食的小花、一红一绿的小甜包等等。
盘盘碗碗像小孩办家家酒,坐在饭桌前,令他仿佛回到了童年。
一顿饭下来,花样不计其数,腹中尚未半饱,心里已感满足,极合养生之道。何况这儿的环境相当不错,走出房门,穿过门廊,就是一个典型雅致的庭园。
园中,怪石修竹、野草闲花;一只蝴蝶在花丛中嬉舞,时飞时憩。如果说中原菜系讲究“色、香、味”,那么在这儿的菜系就讲究“色、形、味”。变了一个“形”字,南越饮食文化的特征就出来了。
在这儿,做食物模型是一门好职业,每一家吃食店都有橱窗陈列的食物模型。从一盘一碗的小食到成套的大餐,全摆得清清楚楚。
宗政溢是百吃不厌。令人奇怪的是,吃了那么多,却不显大腹便便,依旧是翩翩佳公子一枚。连夏裹都不得不多瞄了几眼,心想这货吃不胖的体质,不知令多少闺中儿女羡慕。
尤其是领略了旭城长住居民的福利待遇,宗政溢有些坐不住了。
“旭之,旭之!”他追着崔旭之问。“我举家搬迁到此处如何?这样,你我交往也方便。”
崔旭之抽抽嘴色,半天才回应:“你家老祖宗会乐意吗?”
“没事!”宗政溢拍胸脯说。“我只要把镇国帝姬吹得个神乎其神,我家老祖宗就会放行的。”
“那你就试试吧!”崔旭之捂捂鼻梁,不置可否。
坐着马车,穿越两座跨河的大桥。说实话,那桥也是宗政溢从未所见。于是,他中途上车,非要好好欣赏那似乎非人力所能造就的大桥。
离河面就有数百丈高,更不说横跨大河的长度了。靠着这过河的桥,使这旭城整座内城都变得比京城还要大。
宗政溢相信,如果再经一两代城主的努力,这旭城将会成为帝国最为繁华、最为宏伟的城池。到时,恐怕连国都都只能成为它的陪衬了。
对此,宗政溢不无嫉妒地说:“旭之,你的嫡长子将来会比我的嫡长子还要累。他不仅要撑起一个家族,还要撑起这么一座伟大的城。”
“嗯!”崔旭之倒是应了一声。他在想:我的嫡长子将来还要撑起一个国。一个城又算得了什么。
过了桥那边,是非常繁闹的。处处显得人拥挤。但是,车流却是畅通无阻的。各种道路像蛛网一般,纵横交错。各种颜色的路标,即使是不识字的人也不会找错地方,坐错车。
由于在桥上耗时不少,所以来到河这边时,天色微暗,那些煤油灯照明柔和,两旁的商店橱窗里各种商品琳琅满目,门前有年轻的店小二笑容可掬地背手站立。
宗政溢走着走着,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完全忘了这是安静的旭城另一面。
于是,他从这一条街走到那一条街,不知不觉已走了很远很远,等走到路口处,才发现自己早已。
掉队了。幸亏他眼尖,才看到帝姬府的马车停在那显眼处。
马车在交叉的道路上飞驰,将密集的人群,分散到城池的各个角落。
宗政溢跟着崔旭之从马车上下来,这儿又是一处热闹的所在。其气氛与又是截然的不同。在这里,有着各种的消费,赌馆、茶馆、棋牌馆等等,是活生生把京城的四季楼拆了个彻底。
参加了大型书画的拍卖会,宗政溢算是彻底地坐不住了。
“我不管了,”他拉住崔旭之衣袖说。“哪怕辞去家族的宗子,我也要搬过来。在这儿,天堂也没有这么舒适。”
“唉,”为此,崔旭之也是头痛不已。“你还是先把你的嫡长子生出来吧!到时,你家族中那些长辈,就不会关注你住在哪儿了。”
“也是啊!”宗政溢颇为赞成地点点头。“旭之,我的嫡妻虽然还未生育嫡子,可好歹还生几个嫡女。你的那位帝姬,怎么到现在连个嫡女也没有孕育出来?”
崔旭之横了他一眼:“嫡长子尊贵,一向生来就晚。我可不像你,生了好朵花,还未见嫡子出来。我的嫡妻,要么不生,要么一生就是嫡子。”
“呵呵!”宗政溢耸耸肩,与他碰碰茶盏。“你就吹吧!待有了嫡长子,你这话才不算是白话。如果到时生了个嫡女,哼哼……”